被白逸的一句话说的头脑热起来,还来不及仔细思索后果,身体已先于意识行动。
等到苏颜为自己的智商骤降而感到万分后悔的时候,自己却早已捏了避火诀,冲入走水的景阳宫,无后路可寻。
白逸说的那句话是:“你难道不想救你家师父了吗?”
虽然不知白逸为何说这样的话,也不知救与不救司尘同帝君的安危有什么关系,理智却告诉苏颜,此时的自己只能选择相信白逸。
事到如今,白逸其实也没有理由算计她。
好在苏颜有着“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经历,认定了自己此生与火这种元素势不两立,因而在随玉清师尊修道的时候,特意央求师尊传了自己一个避火的心法,那心法此时便派上了用场。
只是那避火诀虽能有效阻隔热力,却阻不了烟雾呛鼻,也阻不了视线模糊,苏颜半道上受不住,只好弄湿自己的衣袖小心地掩上口鼻,一边仔细分辨着道路,一边避过那些不断烧塌下来的横梁,朝里面探索着走去。
无奈景阳宫面积过大,又不知司尘会在哪个位置,寻了半日,也不见踪影,在火海中茫然四顾的苏颜,多少有些手忙脚乱。
“司尘?”硬着头皮往前走,也管不了许多,终于这般试探地叫出声来。
“司尘,你在哪里?”喊出的声音刹那便被火焰吞灭,大火吞烧一切的声响在耳边无比清晰。
世界是个被火焰包围的封闭空间,那种无依无靠的感觉席卷过头顶,略带着绝望的压抑,一时之间试图占据苏颜的心。
为了摆脱那种无力感,将声调提高一些接着喊:“司尘啊,你在的话就吱一声……”
却听“噼里啪啦”一声巨响,头顶的横梁突然又砸下来一根,苏颜险险避开,站定后望着方才所站之处,抚着胸口感慨了句万幸,却忽然生了退缩的念头——再这样下去,自己有几条小命也不够吧。
然而,这虎口入都入了,不寻到人便这般灰溜溜地回去,又着实不大像她作风。何况,她同司尘虽有些不堪的往昔,可是事情过去甚久,再加上最后一次她报仇用的手段也不是很光彩,就更加踌躇起来。
其实这些倒还是其次,他们之间毕竟还有个同窗的情谊在,关键时刻不顾同窗的死活,仔细想一想,却是更加做不到。
于是打定主意再深入一些的苏颜,更加卖力地喊起司尘的名字来。
正喊的起劲,忽然听到不知从哪里,传来微弱的声响。
不是说话声,也不是横木倒塌之声,而像是人的脚步声,和她一样,踩着废墟一步步挪动的声响。
那脚步声应该不算近,再加上不时被火焰的声音吞没,听不出头尾,可是苏颜的一双耳朵却生得好,打小她的听力便异于常人,后来眼睛被火熏伤以后,听力便更加灵敏,就仿佛感官要在听力上将视觉的缺失给找补回来。
听到异声之后,慌忙敛息凝神静听了一阵,将那声音辨仔细之后,慌忙循着声音的方向一步步挪过去。
“是司尘……上君在那里吗?”
这般问了两声之后,终于有个低哑的声音回应:“是谁?”这句话之后又送来两声咳嗽,似乎是被火呛到了嗓子,但是还好,听声音可以判断其人还算精神。
苏颜心下一喜,脚步更快,终于在一个被烧了半拉的房间里,寻到了正愈往外走的年轻男子。
男子俊颜秀目,双眉斜飞,红褐头发凌乱地披散在身后,束发的玉冠被握在手心里,赤金色的额饰也稍稍有一些歪,一袭织锦云纹的灰色长袍,袍脚上翻,塞进腰间的白玉腰带中,另一只手上则稳稳托着一个紫檀的盒子,仿佛那东西非常宝贝。
苏颜见他脸上丝毫没有狼狈之态,不由得有些泄气,看来自己不必进来冒险,此人也应付地很是游刃有余,而如今,自己要如何面对他,却成了个大问题。
“你是谁?”见到苏颜,司尘显然有些惊讶,自己应该下了命令,不许任何人进来,又是谁不顾安危来寻自己呢?
被他问到,苏颜也只好硬着头皮上前,揉一揉鼻头道:“司尘……上君,奴婢是奉主子的命来寻上君出去的,上君既然无事,便随奴婢出去吧。”
司尘眯起眼看着面前站的白袍姑娘,她的模样他有些瞧不大真切,却不知究竟是为何,越是瞧不真切,竟然越想看看她的庐山真面目。于是抬脚走近她两步,却发现那姑娘面容平凡,脸颊上还零零散散地落着些雀斑,不由得有些失望,心中的熟悉感也因为这一发现而荡然无存。
他宫中应该没有这么个人,遂沉了脸问:“是谁派你来的,云洙吗?”
苏颜想了想,让她来的人,说白逸也可,说云洙也没有什么不妥当,遂顺着他的话头点了点头,却听到司尘一声嗤笑:“你家主子今日管得倒多!”说完就抛下苏颜往前走,谁料刚走两步,就听那姑娘一声轻呼:“上君小心。”未及反应,便是一双手拉上了他的手臂,将他往后拉退一步,刚要发怒,就看到一块燃着的横木直直砸在面前,有火星溅在衣袍上,烧出零星的洞。
姑娘的声音很稳,一点也没有慌乱:“君上,奴婢方才便是从那里过来的,那边的路此时应该都被火舌堵上了,我们还是另寻别的出路为好。”
有些惊讶于这姑娘的处变不惊,而更多的却是防范——
放才她说她是云洙的人,这样一个人虽然不至于害他,却也没有对自己这般好的道理,他不信云洙会无目的地关心他,正如他不信她嫁给他,为的只是当初说的那一桩情由……
眉头微蹙,转头望着那张平凡的过了头的脸,冷冷道:“松开你的手。”
苏颜这才意识到自己还保持着拉他手臂的动作,听到他发话,连忙将手松开,下意识摸向鼻头,心道此人脾气还是这么臭,我救你你倒不感激,还要厌烦被我碰到——真是没有人性啊,口中却道:“是奴婢僭越了。”
司尘却是一怔,为的是她摸向鼻头的动作,竟然与他记忆中的那个人重叠在了一起。
她在尴尬的时候,好似也喜欢摸鼻头呢。
只是——
重新打量一眼面前的姑娘,不禁自嘲地笑笑,记忆中的小女孩可不是这副样子,自己怕是有些神经过敏。
“我方才已寻了一圈,这是唯一没有尝试的出口——”眉头蹙起,这般对苏颜道。
苏颜消化了一会儿,终于惊道:“那……那我们岂不是没有出口可出?”这可如何是好?
司尘蹙眉想了想,道:“往西殿方向去。那里设有辟火咒,可暂时一避。”一边冷冷地说,一边朝某个方向去了,苏颜分不清东西南北,只得拔脚跟上他的脚步,心想听他这个主人的总没有错吧。
只是,自己的点子可真是背啊。
不过,云洙虽然不知靠不靠得住,白逸应该总能想到灭火的主意吧,最不济就是把火德星君请来,虽耗些时间,却也不失为一个没有主意的主意,想到这里,颇为安心。
亦步亦趋跟在司尘身后,发现多年不见,他竟然长的如此魁伟了,如今的她看他的时候,竟然都需要仰视了,啧啧,时光这东西真可怕。除此以外,他的容颜好似苍白了些,形容也消瘦了些,听说他身体一直不大好,终年泡在药罐子里,果真,跟自己当年的恶作剧有关吗?若是如此,自己还真是造孽啊……
大好的一个青年,竟被自己祸害成了这个样子,不该啊不该。
可是,若不是他这个人忒过分,像她这样的性子,又怎会狠心伤他?
最终,苏颜以“一报还一报”的道理,成功地安抚了自己那颗有些愧疚的心。
二人一路沉默,一盏茶的时间之后,在西殿安顿了下来。
如司尘所言,这里果然丝毫未受火事牵连,能阻挡真火的侵吞,那防火咒委实厉害。
只是这西殿明显是个废弃的偏殿,空间小不说,还只有一个软榻可以使用,司尘自然一进殿便在榻上坐下,苏颜不好与他同席,只好找了个角落席地而坐,地上寒凉,怎么坐都不舒服。
司尘却无视她的不舒服,一进殿便抿着唇闭目养神起来,方才手中托的檀木盒也挨着自己的身畔放下,却又时不时地拿手去触碰它,好似它随时会消失不见一般。
苏颜摸着下巴想,他不顾一切来寻的物件,怕是这檀木盒里的东西了?难不成是天狼族祖传的宝贝?
实在觉得这弥漫在空气里的沉默气氛有些尴尬,忍了好久终于轻咳一声,冲榻上人问道:“上君睡了吗?”
对方眼皮也不抬:“睡了。”
苏颜身形一晃,扯了扯嘴角道:“上君觉不觉得这火燃得蹊跷?”
司尘轻轻哼了一声,语气仍然生硬:“有人故意纵火,谈何蹊跷。”
苏颜愣了愣,他竟然知道有人纵火,按他语气,那自然也该知道是何人纵火,好奇地朝前倾了倾身子,还不等问出口,司尘已冷冷道:“此为我昆仑家事,回去告诉你家主子,她管的,未免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