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牝鸡司晨(1 / 1)

花为媒 雪朵 1674 字 8个月前

苏颜自小在九重天上长大,名义上要唤司命一声爹爹,实际上却另有一个见不得人的身份,此事不再赘述,总而言之,在年少到还读不大懂那些自背后投递来的眼光之时的苏颜,一直活得很快活,加上又有司命宠着,更是不知愁滋味。

这种快乐一直持续到学龄时,由于天上规矩,又加上来自天君的压力,再不情愿,也只得拾掇拾掇包袱去文华星君天权宫的仙塾,同一帮同龄仙人共同接受天界教育,直到成年为止。

苏颜的学塾生活并不欢乐,如果说司尘转学来以前的生活是无喜无忧的话,那么在司尘转来之后的日子,简直就像十八层的炼狱。

说起来,往前追溯个百八千年,天狼族也算天界大族,甚至有能跟九天凤族相抗的风光时期,只不过到了司尘老爹这一代,天狼族的族运却不断衰微,据说这全都是司尘老爹爱美人不爱江山所致。

总之,那位不靠谱的君上整日只知同他的君后流连山水,游戏人间——这般看来,将司尘放在天上养,也算是顺理成章——因此族中事务才会荒废下去。

人都说美人祸水,放在这里大体也不为过。而那位惑乱君心的美人,便是天界的三公主,苏颜见了面要唤一声三姨母。

这位三公主是天君极为宠爱的一个妃子所出,自然也极受天君恩宠,由是,性子也被养得骄纵些。原本,天君并不愿意她嫁去他族,希望能在天上为她寻一份妥帖的亲,谁料她却早属心天狼族上君,并摆出一副非君不嫁的架势,还与对方私定了终身。大约这位的性子惯常骄纵又执拗,天君觉得就算是逼迫也无望,便睁只眼闭只眼随她去了——毕竟也没有做出苏颜母妃那种不成体统的事,天狼族地界虽偏远了些,倒也算体面。

问世间何物最重,答曰:天家面子最重。

苏颜还小的时候,不知是在哪次宴会上,与自家娘亲的这个同父异母的阿姐有过一面之缘,大约是从未见过自己的生身母亲,而这位三公主又与自家娘亲有这么密切的关系,年少的她竟然不自觉便将她与母亲的印象叠合在一起,以至于对这位三公主产生难以言明的情愫。所以,当她在宴会上看到这位美丽的姨母手里牵着另一个少年时,那种心情别提是怎样一种滋味。

大约就是因此,尚不经事的她对随母妃一同赴宴的司尘最初的印象,便是排斥——好像是他抢走了自己的娘亲一样。

仿佛是为了回应她的恶意,司尘竟也步调一致地厌恶她至深,甚至比起她那朦朦胧胧的恶意来,司尘对她的厌恶,要更上一个等级。至今回想起司尘这个名字,苏颜都忍不住要抖一抖身子,然后放任自己的脊背爬一层寒意。

这位在苏颜记忆里一直以负面形象出现的少年,年纪比苏颜长个五百岁左右,可是天狼族成年向来较晚,因此在苏颜的身高长到了司命腰际偏上一些时候,司尘的个头还在他老爹腰际附近晃悠——司命星君与天狼族君上身高大差不差——苏颜为此一直得意到司尘的个头超出她的那一年。可是那个“我也曾在某个时期胜过他”的想法,却时常能够让她在诸事不顺的情况下聊作安慰——这个诸事不顺,当然大部分来自于司尘的事事针锋相对。

苏颜自小性子便活泼,且大事小事都喜欢插上一脚,又喜欢无事找事,却又一向奉行低调享乐原则,并不怎么爱出头,所以就算是找事,也总是见好就收,从不恋战。

于是乎早些年与她厮混的同僚都知道,学塾生活无聊的紧,少有热闹,而只要是有一星热闹,她苏颜都要凑上一凑,待到热闹闹大了,先生追究起责任来,她却早溜得连影子也没有。

若同谋者责问,她总要作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要么道:“我家爹爹突染寒疾情况危急,召我回家照顾。”要么言:“我方才上厕所去了,并不是故意逃避责罚。”

虽说那个年纪的孩子大多单纯,却还不至于单纯到判断不出这些说辞的真假,毕竟司命星君也不可能三天两头染疾病危。

可是纵使是有人当面揭穿,这姑娘也能面不改色地接着道:“是谁说我家爹爹病危的?”这个时候大凡都会回上一句:“不是你说的吗?”这姑娘便会眼眸纯粹地望着你,道:“我说的是我家爹爹——养的那只猫。”瞧着你不信,又语气笃定道:“方才是你听错了。”

于是人人都知苏家姑娘脸皮厚,说谎话可以连草稿都不用打,可这天上又偏偏没有人可以招架这一副厚脸皮,久而久之,便也习惯成了自然。再加上小丫头长的颇为无害,简直可以称得上形容温良,便没有人忍心多同她计较。

而唤作司尘的少年,个性却要张扬得多,以跋扈来讲都不为过。天狼族的仙府在昆仑,而昆仑是众多仙山里最有名气的一座,来自凡世的香火甚至不亚于蓬莱三仙山,俗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昆仑山人得意招摇一些,也无甚稀奇的。

可是当司尘站到学塾的讲台前作自我介绍时,堂下的众仙童里仍旧有人忍不住交头接耳,道:“都知道天狼族各个骁勇善战,高傲自大是家族性格,可他也不至于穿得这么骚包来上学堂吧。”适时,苏颜正避开先生耳目趴在桌上百无聊赖地嗑瓜子,听到前排有人这般议论,不由得生了些好奇心,忍不住抬头瞅了瞅台上的转学生,结果只是一眼,便害她忘记将口中的瓜子皮吐掉。

映入眼帘的是少年剑眉星目,一身金缕华服,外罩玄铁盔甲,一头红发高高扎起,更为他添一些张扬,周身散发着一种不大符合他年纪的锐气。

咽掉方才放入口中的瓜子,小声道:“果然招摇啊,招摇之极。”

苏颜就那样望着司尘,谁料司尘竟也恰好将目光投到她脸上,苏颜自是一愣,觉得那张脸她似乎在哪里见过,可是不待多作探寻,他已不怎么自然地移开眼光,接着做自我介绍。

“……日后你们便是我的同学,我爹说,这世上非敌即友,虽然你们是我的同学,却也可以是我的敌人,我愿意同你们做朋友,可也不在乎你们将我当敌人,不过我建议,在选择之前,你们最后都掂量好自己有几斤几两。与我族相交,当记一句话——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整个学塾寂静无声。

而默默站在一旁的先生,则开始抱头苦思,这……日后究竟该如何将这样扭曲的价值观给改造回来,这可真真是难办呢难办。

苏颜对司尘这番惊天动地的自我介绍倒是没怎么在意,只寻摸着他似乎已经介绍过了名字,可她方才忙着嗑瓜子,没有听到,便拿手指戳了戳前面的人,问道:“他方才说他叫什么?”

前方少年神色复杂地回她:“好像是叫司尘来着。”

苏颜哦一声道:“就是那什么牝鸡司晨吗?”换上一副恍然的神色又道,“瞧他穿得这般骚包,莫不是天鸡族的?”

只见被问话的少年仙人眼角一抽,终于噗了一声,笑倒在桌上,而刚刚在先生的指示下要在苏颜身边的空位坐下的司尘,听到这句话也不由得抖了抖身子,继而将狭长凌厉的眸子转向说这话的小姑娘。

其实,他自一开始便注意到了这个小姑娘,旁人都在认真地听他说话,时不时对他表示各种好奇,她却自始至终都气定神闲地嗑自己的瓜子,仿若无人,她竟这般不将他放在心上?正气恼这一点,又听到她说自己是天鸡族,不由得更加不爽,可是正面对上那一张脸,憋一肚子话要驳她,却蓦地因为她的一个眼神而心跳加速起来。

抱着一包瓜子的小姑娘发黑如浓墨,在头顶两边各扎一个髻,没有刘海,露着光洁的额头,眼睛大而黑,犹如一汪黑色的水域,无知无觉间便试图蛊惑人心。

心一紧,目光不由得跌落到她怀中,却再不敢看那双眼睛,过了一会儿,却看到她的手死死护住怀中瓜子,一个稚嫩的声音自她口中发出:“你总看我的瓜子做什么?”又道,“你莫不是也想吃?”护得更紧一些接着道,“这是我的,我并不想让给你。”

司尘眼角一抽,压着声音道:“谁要吃你瓜子!”随后将身子塞进她身畔的空桌子,阴森森道,“丸子头,日后将你的嘴放干净一些,谁是天鸡族司晨?本少爷是天狼族的少君,岂容你个黄毛丫头侮辱!”

苏颜将他的威胁消化一阵,然后望了一眼怀中瓜子,似乎是在心中做了什么衡量,终于将纸包轻轻推到他面前,道:“你早说你非吃不可嘛,这点小事也不是不能商量,不过今日我的分你一半,日后你的也要分我一半,你觉得可公平?”

司尘不可思议地望着身畔那个扎着丸子头的小丫头,看到她表情十二万分的认真,突然浑身发凉地意识到,自己方才那番充满“权威”的发言,如今显得多么无力啊……

因为这丫头,压根是个不懂察言观色的愣头青。

“司晨,你倒是说话呀……”

“……”

“苏颜,你与司尘给我出去罚站,竟然学堂之上偷吃瓜子,成何体统!”

“遭了,被先生发现了,都怪你,司晨。”

自那之后,苏颜与司尘便正式结下了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