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前尘如烟(1 / 1)

花为媒 雪朵 1660 字 8个月前

“小白你快放开我。”要同他们一同去紫微身边,苏颜自是一千个一万个不甘愿,于是哭丧着脸,讨好一般说,“你们去找他就是了,何苦拖上我一起?”

拉了她的白袍神君丝毫不为所动,只那样专横地拖着她往前走,一边迈步一边大声道:“啰嗦,叫你来就来!”他太了解这丫头了,估计自己一松手,她准会乐颠乐颠地跑去宫门处添乱,还不如放她在自己跟前比较安心。

“小黑……”苏颜看他不为所动,只得换上委屈的表情,求助地喊了一声气定神闲走在一旁的黑袍神君。

“宫门处已经够乱了。”小黑叹口气,态度明显与小白一致。说罢之后忧心忡忡地看了一眼南方的天空,顺着他眼光望过去,果然看到那里红光满天。

“那就将火德星君交给我,我与他谈谈,让他熄了这火?”苏颜锲而不舍。

“哦。那小子打架时过于专注,不小心被自己所驱之火吞了心智,我就将他砸晕了。”小白接道。

到底是被惹成什么样子,才会把好好一孩子给逼得走火入魔啊……苏颜在心里感叹一声,对火德星君表示了十二万分的同情和悼念。

“小不点儿……”还在无限感慨中,走在前头的白袍神君一句话,却又将她拽人了现实,“你还在因两百年前的那桩事怨恨着君上吗?”也看不清是什么表情,只听他的声音,似乎有些犹犹豫豫的。

还是第一次被人正面问这个问题,苏颜怔了一怔。想了半天,这样回答他:“本就是我错了,怨他又有什么用呢。”

虽努力装作不在意,可思绪却因此而开始散了。

那时她还年轻,平日里虽然淘气捣蛋,爱与人玩笑,却从未犯下过什么大错,某一天当真犯下了难恕的罪行,才知道自己其实是个没有什么胆量的人。在天君当着众仙的面要剔去她的仙骨,并压到诛仙台受火刑之时,她除了害怕,心中便只有悔恨。

大概是恐惧至深,才会哭着跪在紫微的面前,求他为自己讨一个饶恕吧。今日再想想当时的场面,果真是凄惨之至,不堪回首。

在场的月洛和日清,自然对那天印象深刻。

毕竟,从来都天不怕地不怕的苏颜,竟会那么落魄地跪倒在紫微脚下,这种场景不是寻常能见到的。她颤抖着扯住了他的袍子,扬起被泪水濡/湿的脸,哭得凄惨:“师父……阿颜以后再也不会不听你的话了,阿颜错了,你救救阿颜。”

就算隔了久远的时间,那凄婉的声音似乎都还回荡在耳边。

苏颜苦涩地想,那时候的自己怎么会没有心理准备呢。那个人站在她面前,面上连一毫表情都不让人看透,咫尺的距离,其实却隔着千丈的危崖吧。何况是他亲自将她丢到天君面前的,这时候又怎么会为她求情?只是,她仗着过去一百年的情分,心里难免有一丝期待,觉得就算是他,也偶尔会有恻隐之心吧。何况她还叫他一声师父,她是他这一百年来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带在身旁的人呢。

“阿颜,今日若为你求饶,那经纬阴阳连同万物纲纪的位置,我又该如何去摆正呢?”出口之言毫无温度,每一个字都是一把刀,每一刀都扎在她心口上。

“师父,我错了……”她哽咽着,一个劲儿地认错,除了认错,她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既然知道错,当初就不该一意孤行,做错了事,就该为自己的错误承担责任,万物都逃不出这样的约束,何况你还是站在最高处的仙。”他冷眼望着她,似乎在看一个陌生人。

“师父……”她惊慌地问他。“你不要我了吗?你不要阿颜了吗……”可他却不回答,负手而立,眸子里连一丝怜惜都没有。苏颜突然想起百年前的那一天,他为救她而来,背影清冷的一如北极恒久冰冻的大地。

是啊,自始至终,他其实都从未变过,他的那颗心从未动摇过分毫。

苏颜仰头望着他,先是惊慌,后是怨愤,到最后,竟然只剩下轻蔑了。她心想,呵,紫微,你不愧为掌管万象的尊神,就连道理,都比别人讲得更加清楚。

只是,你将“道理”看得那么重,又要将“情”字放在什么地方呢。

她颓废地将手从他衣服上放下来,听着他的话嗡嗡嗡地响在耳边,却再也不愿去揣测他隐含在话中的想法了。

“月洛日清,你们带她下去领罚……”直到他越过天君,这般下了命令。

“从今日起,就当紫微宫从来没有这样一个人罢。”

说罢便拂袖而去,只留下一个绝尘的背影。

大殿上的寂静仿若回到了那些天地万物尚未存在的时间,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也或许只是她没有听到而已。不知什么时候,殿上的众仙一股脑儿地全散了,空荡荡的太霄殿上便只剩下两位辅佐紫微的神君,以及面色苍白的可怕目光黯淡而呆滞,仿佛被消耗干净一般,瘫坐在冰冷的白玉地板上的苏颜。

月洛和日清虽得了命令,却没有立刻上前拿她,他们静静等在她身旁,就那样看着她一个人坐了很久很久的时间,直到眼里再没有泪水,直到眸子里开始下起一场恒久的大雪。

良久,她微微偏过头,轻轻开口:“走吧。”

她是个傲气的女子,自始至终都只在一个人面前放下过自尊,可到了最后,那个人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给她,于是她的尊严便也成了一文不值之物,后来的她想,自己那惊天动的一副厚脸皮,大概便是托那次之福才练就的吧。

“小不点儿?”

拉了她往玄心殿走的小白突然间定住脚步,这样唤了她一声,她便嗯了一下,有些恍惚。

日清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措辞,也不知有些话此时此刻再说出来是否有用,但他是心里放不下话的人,所以纠结了片刻还是这般问她:“君上他其实一直都很后悔……”这句话说的很是小心翼翼,似乎是怕她会突然间生气一样。“你,仍旧在怪他吗?”

苏颜盯了他一会儿,然后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回答的很是明朗:“再怎么说他也是紫微帝君,我就算怨他不也得像你们一样供着他?”说完又抱怨道,“只是没有想到,失掉记忆的他,性格竟然比以前还要烂啊。”又不无同情地看着两个人,“小黑小白,你们真心辛苦了……”

两位神君不由一愣。

“二位神君别忘了代小仙向火德星君问好,小仙就先走一步了!”还未等二人反应过来,苏颜已狡黠一笑,趁着他们愣神的机会使了个遁身术,径直往宫门去了。

她打心眼儿里觉得,只一场大火就想困住我苏颜吗?怕是小黑小白两个人太小题大做了吧。

黑白两位神君大眼瞪小眼看着她离去的方向,沉默了良久,才从小白口中憋出一句话来。

“这丫头是诚心添乱吧!”

小黑叹口气,对他道:“事不宜迟,先去君上那里报告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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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说,现在宫门外的那场大火,其实是火德星君的法器所致?”斜靠在玄心殿榻上看书的紫微听完二人的汇报之后,将身子正了正,单手撑了额头,淡淡扫一眼被扔在地板上人事不省的红衣青年,懒懒命令道:“将法器收了便是。”

“回君上,那金乌障原是火德星君的灵根具化而来,所以有一部分自我意识,大概除了星君本人之外,不受任何人控制。”月洛缓缓答道,“如今星君他处于昏迷之中,一时之间大概醒不过来。”

“那便将法器灭了吧。”又是淡淡一句话,却听得月洛胆战心惊。火德星君虽有不是,但也源于日清的挑衅,仅仅因此便毁了他炼化千年才得来的法器,难免有惩罚过重的嫌疑。

“那火德星君如何处置呢?”日清虽然片刻前还恨不得砍了此人,现下却已平静下来,他的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听到紫微这样裁断,也不免为他捏一把汗。

可心里虽那样想,表面却风平浪静,跟了紫微那么久,早摸清他的脾性,既是他自己做下的决断,便没有更改的道理,就算日后想起有什么不妥来,却不会去在意,何况他又健忘,上一刻说的话下一刻都有可能被抛到脑后。与他有接触的人都知道,紫微大帝平日里看着虽然没什么威严,实际上却是四帝之中最难讲话的人。

“罚他暂降两级,日后有功德再恢复现在的品阶吧。”说着便轻轻闭上了眼,月洛和日清互相对视一眼,却没有往下退。

“还有什么事吗?”紫微察觉到他们的异样,闭着眼睛这样问。

“君上……”日清上前一步,“刚刚我们两个在路上遇到了小不……呃……百花仙子,虽然警告了她现在出宫会有危险,她却执意要去凑热闹……”

“哦?”紫微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手指在榻上轻轻敲击了几下。

“……为何不早说。”话闭,便不见了踪影。

“君上他是去救人了吗?”小白愣愣望着空空的座榻,转过脸问道。

“显而易见。”小黑再一次将手搭在他肩上,这么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