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来的时候就想过,皇后娘娘应该是不会袖手旁观的,华贵嫔虽然对宫中诸般事物皆表现得很是淡漠,外人总觉得她是个性子冷淡闭目塞听的人,其实不然,这么多年来皇后与蕙妃的明争暗斗她都一清二楚,只不过她不想淌这浑水,更何况她又不受宠,懒得去争什么。
她虽然生性胆小怕事,但是绝不是个蠢妇,宫里的生存法则她早已懂得。
若不是这一次事情是发生在朝华宫,她也不愿意插手,只想继续过她的安静日子,很难吗?
想来真的是很难的,人不惹事事惹人,有些事不是人力可以控制的。
这十年一直过得小心翼翼,只怕被人抓着什么把柄,她一没靠山二没子嗣,又不受宠,在这后宫里的日子其实并不好过,连奴才都敢奚落她,若不是她心里早将这些看淡了,只怕气也被气出病来了。
“娘娘,那两个宫女怎么发落?”彩蝶问道。
“先让她们去杂役房吧,等这阵风头过了再调回宫中。”
“好,那奴婢天明就去告知胡玉姑姑。”
“嗯。”
回到宫中时天已快大亮了,折腾了半宿,华贵嫔也有些累了,但是也只能眯一会,再过半个时辰该去给太后请安了。
“娘娘,您到**去躺会吧,到时辰了奴婢再叫娘娘起床也不会坏事。”彩蝶一面铺着被子一面道。
“不必了,就坐着眯一会就可以了。彩蝶,你去给我取件薄毯吧,有点儿冷。”华贵嫔交抱着双臂,脸上有些发白。
“娘娘……”
“去吧。”
彩蝶只得将被褥叠整齐放好,再去衣柜里取了毯子,轻手轻脚走近双目紧闭似已睡着的华贵嫔,将毯子轻轻盖在她身上,自己静静在旁立了一会,再去准备给太后请安时要穿的礼服和其他物件。等忙活完,便也听见皇宫西北角恩慈寺的晨钟开始敲响,五更天了。
其实按照惯例,一般都是辰时去请安,然后回宫用膳。但是皇太后年事已高,睡眠极少,每日都醒得格外早,听说黎明还不到便醒了。偏偏这太后又喜好热闹,一个人在寿宁宫哪里肯依,皇上倒也孝顺,便将规矩给改了,下令除当晚被临幸的妃嫔外,其余后妃向太后请安一律要在破晓时分,这可苦了好多人,可是皇上都下旨了,谁敢违抗啊?也只得打落牙往肚里吞,给太后请了安顺带也给皇后请个安,这样新的一天便又开始了。
华贵嫔着了一袭淡紫色群衫,额上贴着浅绿色梅花钿,头上系着同色丝带。她长得并不是非常出众,但是自然而然有一种脱俗的秀丽清淡,年纪也不过才二十五岁,风华正茂。今日的装扮既不抢眼,又不落俗,正所谓恰到好处。
还未到寿宁宫时,远远就看到宫外已经聚集了一些宫女,按规矩她们是没有资格在众妃嫔请安时入内的,所以便是在宫门外候着。
彩蝶也在此处停驻了脚步,一直不安地搓着手,替主子担着心。
待得华贵嫔踏入寿宁宫,发现里面已经来了些妃嫔了,正聚在一起窃窃私语,没人发现她的到来。她也不在意,在那个专属于她的小角落里理顺了一下裙摆,跪好,目不斜视。
给太后请安的都是有封号四品以上的后妃,嫔是其中地位最低的。大燮宫目前的后宫排位情况是一后二夫人三妃四嫔,还有贵人才人等等,一共有后妃五百余人,其中有好多人连皇帝都没见过,运气好点的还能见着皇上,甚至一朝承欢也说不定,不过这样的幸运儿毕竟极少,多数人还是像美丽的小鸟一样被关在这鸟笼似的皇宫内,永无天日。
跪了片刻不到,正厅内突然静下来,华贵嫔知是皇后娘娘来了,也跪爬半步行礼,众妃嫔皆是默然叩拜,礼毕各自归位跪好,等待太后娘娘驾临。
华贵嫔抬眼之时无意中一瞥,竟然发现蕙妃也在列中,暗暗心惊。今日颇不寻常,蕙妃竟然也一早就来了,莫不是已经知晓挽月阁的事?
正想着,便听到一个声音:“太后娘娘驾到!”
众人忙低头叩拜。
“免礼,赐坐。”太后坐定后微笑道。
依旧是一席听了不下百遍千遍的话语,每日的请安只是例行公事,繁文缛节颇多,每天几乎都是一个样子,从未见增加过什么好玩的节目。
跪拜,请安,问好,恭送太后离殿,然后再是听皇后训诫。自从请安时间改了以后,给皇后请安也几乎免了,有什么事都是在太后走了后就直接跟皇后说了。
最初改这规矩时皇后便老大不高兴,觉得自己的地位受到了轻视和威胁,后来听说正是蕙妃向皇帝吹的枕头风,把皇后气得不行。虽然两人平日也是姊妹相称,但是宫里的人都知道皇后和蕙妃是面和心不合,一直相互暗暗较劲。
“好了,大家都回吧。”皇后第一个站起身,拂了拂衣袖,对仍跪着的众妃道,“今日中秋佳节,各位妹妹都早些回宫庆贺吧。”
“谢皇后娘娘!”众妃又是一番叩拜,站起时便有人躬身退出去了。
“皇后娘娘请留步!”
皇后也正要走,蕙妃突然开口挽留。
“什么事,妹妹?”皇后惊讶地回过身子,面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姐姐,妹妹一早听人说昨夜挽月阁出了事,这是不是真的?”蕙妃上前几步,头上钗环步摇随着她的动作叮咚作响。
“哦,你说这件事啊,本宫也听人说了。”皇后一本正经道。
“皇上还未登楼远眺,倒让宫女抢了先,这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那依妹妹的意思是?”皇后眉眼一挑,瞟了蕙妃一眼。
“一定要严惩才是!”蕙妃银牙轻咬,一脸恼火的模样。
“妹妹,今日可是过节,得饶人处且饶人吧,不然可就扫了这节日的气氛了,妹妹说呢?”
“那按姐姐的意思是?”蕙妃圆睁着一双秋水眸,满脸都是不甘。
“本宫已经让华贵嫔自行处置了那两个宫婢,新阁楼建成,也需鲜血祭奠,不是坏兆头,兴许还是好兆头呢。妹妹就不要放在心上了,大过节的说什么严惩不严惩的不吉利。”皇后风轻云淡道,轻轻抚了抚蕙妃肩膀以示慰问。
“姐姐如此处置甚好,妹妹先行告退了。”蕙妃屈膝行了一礼,低头退去,脸色极难看。
华贵嫔也看出来蕙妃是吃了暗亏,只是又不能发作,这回皇后娘娘倒是得意了一回。
“妹妹,那两个宫女你打算怎样处置?”皇后得意看着蕙妃不甘的身影渐渐离去,眼睛也不看华贵嫔问。
“但听皇后娘娘吩咐。”华贵嫔躬身垂首道。
“随你吧,你宫里的人你自己看着办吧,下次可要注意了,不要再出这样的事。本宫帮得了你一次,可不见得次次都帮得了你。”
话是这么冠冕堂皇,不过都是些台面上的话罢了,华贵嫔是知道的,但仍是应得毕恭毕敬:“是,多谢皇后娘娘教导!”
“嗯。”皇后漫不经心。
“臣妾先行告退了。”
“嗯。”
华贵嫔这才低头移着碎步出来,手心里全是汗。
“娘娘!”彩蝶一看见主子出来忙迎上来,刚刚看着几乎所有妃嫔都出来了,只不见主子,她早等得有些急了。
华贵嫔只是轻轻向她点了点头,彩蝶这才会心一笑。
“那奴婢现在就去偏殿?”快到朝华宫时彩蝶侧首询问。
“去吧。”
待彩蝶来到偏殿时发现那两个小宫女还直直跪着,其中一个浑身湿透,濡*湿的发丝紧紧贴住额头,脸已经肿的不成样子,眼泪犹自流个不休,另一个跪得很正,手臂直直举着,似两根小木桩,脸上煞白,紧紧咬着嘴唇,一声不吭,双目紧紧闭着,木盆中的水纹丝不动,平静得似一面镜子。
“彩蝶姑娘来啦。”胡玉姑姑一见着彩蝶正要上前招呼,这时凤芹也赶紧睁着她那双满是泪水的眼睛张望起来,手臂晃动得厉害,一不留神半盆水洒了出来。
胡玉姑姑原本已经转身要来迎彩蝶,猛地又回转身子,反手就是一耳光甩在凤芹早已红肿不堪的左脸上,“叫你东张西望!贱东西!”
凤芹手一抖,整盆水从手上滑脱,正好砸在胡玉姑姑脚上。
胡玉姑姑大怒,扬起手又要开打。
“姑姑请息怒,别跟个小丫头片子生气,伤了身子。”彩蝶有些看不过眼,一把摁住她半扬于空中的手。
“算你运气好!”胡玉姑姑冲着凤芹恶狠狠道,一面踢了踢湿透的鞋子,转头便换上了一副和颜悦色,“彩蝶姑娘有什么事?”
“让她们两个起来吧,娘娘吩咐将她们送去杂役房,没有娘娘的吩咐不得调回朝华宫。”
“是。”胡玉姑姑应了声,转头恨恨盯住仍旧跪着的两人道,“聋了吗,还不起来?!即刻去杂役房!”
胡玉姑姑话音刚落凤芹便站起来,才起身便大叫起来。跪了大半夜,腿早麻了。她这样没半点缓冲就猛然站起来不痛就怪了。
琦颜跪着向彩蝶和胡玉姑姑一拜:“谢娘娘大恩!谢谢姊姊!谢谢姑姑!奴婢感激不尽!”
彩蝶上前一把扶起她,微笑道:“好好去杂役房干活吧,不要辜负了娘娘的好心。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璃湮。”琦颜半曲着膝回道。
刚刚立起身时根本不敢伸直腿,膝盖上好像爬满了万千蚂蚁,酸麻难当。
“去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