琦颜呆呆瘫坐在草地里,浑身力气都散尽了一般,看着自己手上这一滩的血嗓子里直发痒,眼眸呆滞,整个人都傻了,手掌摊开着半天没有动,她回不过神,以为自己手上沾的是小翠的血,是自己亲手让她送了命。
早知道昨天就该将自己的顾虑说出来,或许就可以免去这场无妄之灾,现在也想不透以澈弦的警惕机敏他会瞧不出其中暗藏的危机?害她白白以为所有事情早在他的掌控之中才没有提出异议,谁知这些都是自己一厢情愿的臆想,心无灵犀点不通啊,真太高估澈弦这家伙的智谋了。
寂寂的山林里无声无息,四周全是密林,不巧又刚刚赶上阴天,因而也无法借助太阳位置辨别方位,是以根本分不清自己现在正处于何地。
重重叹了口气,琦颜终于站立起身,再看看手上这团凝固的血渍,顿时又是一阵惆怅,两手使劲一搓,零散细碎的血痂子簌簌抖落。
幸好马车还在,一想到马车,琦颜心里不禁又黯然。一转身才发现那匹马已经歪歪地卧倒在地上,浑身上下插满了箭矢,像极了一只大刺猬,鼻孔一张一翕,气若游丝,双目无神地睁着,仿佛正悲戚地瞅着她。琦颜吓得倒退了一步,脚下一滑差点摔跤,低头一看全是血渍,想来刚刚蹭到的都是这马的血了,她心底里倒暗暗松了口气。
琦颜从马车上拿了些必需物件,一路沿着血渍往回走,也不知走了多久,一路上血迹斑斑,小翠定也是凶多吉少,一念及此她不自觉加快了脚步,也顾不得此时已是饥肠辘辘。
正急急地赶路,忽听到隐隐有流水声,琦颜正口干舌燥,沿着水声来源寻去,水声渐趋嘹亮。
越近水声越响,轰鸣之声不绝于耳,琦颜料定此处必有深涧。再走没多久终于见到了它的庐山真面目,竟然是一道气势恢弘的瀑布,恍如一道白纱倒挂于涧上,飞流直下三千尺,在峭壁下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水池,渐远水流渐缓。
浅处的水清澈透明,仿如流动的轻纱,越是到中心水色越深,已近于墨绿色。
她撸了撸宽长的袖子,仔细洗净手,又洗了把脸,再掬了一捧清水,一股甘甜清冽融入口中,让她精神一振,昨夜奔波之苦也清减了不少。只是不小心让水打湿了额上昨夜撞伤的伤口引起一阵锐痛。
伸手抚上额角轻揉,不经意一晃眼正看到潭渊下游躺着一人,这人是被巨石给阻挡着,不然早被湍急的流水冲走了,虽是背后对着琦颜,她却一眼就认出了正是小翠,肩背上甚至还插着几支箭,幸好伤处基本上没浸在水中,不然就危险了。
琦颜跌跌冲冲跑过去将小翠的身体抱至岸上,发现小翠左腿大腿处,右肩,以及后背各中了一箭,伤口有浸水的痕迹,淡红的血缓缓渗出,伤口四周的血肉有些发白,情况很不妙,再看那平日总是红彤彤的小脸儿,此时白得如同一片薄纸,嘴唇惨白,看得琦颜一阵揪心地疼,顷刻间泪雨滂沱。
小翠人已经昏迷了,虽说身中数箭,又浸了水,情况大大不利,好在值得安慰的是伤的都不是要害部位。琦颜擦了擦眼泪,提剑将箭斩去一截,又将小翠身子侧着放好,便去寻草药。不大一会功夫便采到了不少紫珠草,洗净嚼碎了敷在伤口周围,又扯下一大片衣服衬里撕成条包裹在药上,血渐渐止住了,但是琦颜却不敢把箭头拔出,眼下无医无药若是擅自拔箭后果难料,还是去找找澈弦他们吧。
打定了主意,琦颜便起身,正要掉头离开,转而又想到,这山坡密林之中只怕会有野兽,独留小翠在此太过冒险,而且若是自己不在身边,小翠的状况又突然恶化怎么办,再则,要找澈弦他们也不知该走哪个方向。狠狠跺了跺脚,又折回来。
这时候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琦颜只能枯坐着等他们来寻她。可是经过一夜奔忙,只怕大家都失散了,生死难料。
俗话说“屋漏偏逢连夜雨”,真是一点也没错,早上还是阴天,这会儿乌云密布,天空黑压压一片暗沉,眼看就要下雨了。
小翠的伤万万再沾不得水,琦颜是知道的,她其实淋不淋雨已经毫不在乎,因为身上衣衫已经尽湿了。如今也没个人帮衬,她不禁心下惶急,将宝剑和包袱负于背后,一提气躬身将小翠扶起往回走,现在只有马车上还可以避一避雨了。
走了不多时琦颜已感到体力不支,全拼着一股意念强撑,紧咬牙关嘴唇泛出丝丝血迹来,若不是有这股疼痛刺激着,她恐怕也累昏过去了,这一番奔命逃亡兼之饥寒交迫,虚汗如雨,一直没有停过。待到下坡的时候,终是再没力气稳住身子被藤蔓一绊,两人一同倒在路旁,琦颜也昏了过去。
醒来时已经是傍晚时分,浑身散架一样酸软无力,琦颜睁着一双大眼睛,眼前有点儿重影,揉了揉才开始打量现在身处的环境。
好像是个破庙,因为第一个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尊老旧斑驳的大佛,梁上除了几根柱子再无他物,再往上就是瓦了。
无意间一摸,触手之处有些毛刺啄手,原来是茅草,不远处燃着一小堆火,身上衣物已然干了。
“小翠!”待神智清醒些了琦颜大叫道,一骨碌从茅草上挣扎着支起身子,一面眼眸扫向四周找寻,可就是没见着小翠的影子。
“琦颜姑娘。”
一个熟悉的声音叫着她的名字,琦颜一转头,正撞见澈弦焦急疲倦的目光。
“小翠呢?!”她急急地问。
“我让梁公子他们带她先去燕京了。”澈弦面色沉郁,似在想什么。
“那他们离开多久了?昨夜到底怎么回事,是谁要杀我们?”
“琦颜姑娘你先还是歇会吧,火就要灭了,卑职去拾些柴火来。”
“你等等,回答我再走。”
澈弦默然睇了她一眼,转身推开虚掩的罅隙分裂的木门径直出去了。
半个时辰后才回来,手上拿的柴禾全是湿的。进门后就闷闷地摆弄火堆,不一会功夫火又燃得旺起来。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酉时了。”
“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许府的人吗?”
“不是。”
“我就知道在那个地方歇息不妥当,还以为你早有准备。”琦颜倚佛台坐着长叹了口气。
“是做了准备,只是防错了对象。”
“这话什么意思?”她讶然地望向澈弦,他脸上没什么血色,火光下益发显得苍白。
“并不是许世安的人,那伙人是冲着梁公子来的。”
“咦?怎么说?”
“你们歇息的时候我又沿着原路返回了一趟,就是怕有人跟踪,并没有发现可疑之人。是以卑职怀疑这梁烨跟许世安乃是同伙,故而他提议在那里歇息时并没有揭穿,若是他稍有轻举妄动定不会饶过他。警醒了大半夜也未见他有任何行动,才刚刚放下心来便忽然听到隐隐有谈话声,卑职循着声音找去,在溪涧旁看到梁烨跟一个人在说话,讲的全是听不懂的语言。后来两人似乎起了争执打斗起来,待卑职想来解救姑娘时已被人团团围住脱不得身,幸得小翠姑娘机警,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卑职保护不周,还请姑娘责罚!”澈弦霍地翻身跪倒在地,两道浓眉深深纠结着,目中似有悔恨之色。
就在他翻身的一瞬琦颜瞅见了他左臂上透着猩红的布条,她惊道:“你受伤了?!”慌乱站起身来扶他,又发现了他腿上一处伤,难怪刚刚他出去时腿有些怪异。
“这点伤不碍事。”澈弦摆摆手,轻轻拂开了她想来搀扶的手。
“那伙人,一定是个个武艺高强吧?”她小心翼翼问。
“那些人武功怪异,不似中原武艺,手法下流,惯以暗器伤人,卑职是不小心着了他们的道儿。”
“那……梁公子他们是不是也受伤了?”
“嗯,终归是我们寡不敌众,他们极为无耻,眼见不是我们对手便使阴招,命人放箭,实在不是君子之风。姑娘不要对他太挂牵了,若不是因为他,也不至落到今日这般……”澈弦说到此处忽地闭了嘴,看到琦颜脸色青一片白一片,已是十分气恼。
老实说梁公子伤没伤着她倒不是很上心,问题是小翠跟他们在一起,若全是一伙伤病的要死的人了谁来照顾她的小翠?
“他们什么时候去的燕京?”赌气默了一会,终是担心着小翠的伤势琦颜复又开口。
“这会应该到城里了。”
“小翠身上的箭头拔出来了吗?”
“嗯。”
“他们出去的时候有没有下雨?伤口沾着水会感染的。”琦颜焦急地望着外面淅淅沥沥的小雨,不住哀叹。
“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姑娘就不要杞人忧天了。”
“我急!”
“卑职知道,但是着急也于事无补,卑职劝姑娘还是吃些干粮保存体力,明日我们就进城去。”
“……”琦颜气结,赌气一屁股坐在地上,接过他递来的干粮狠狠地啃起来。
一夜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