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雨阁常年是静悄悄的,因为主母听不得吵杂。
院子的门外正对着一大片湘竹,竹子郁郁葱葱,看上去清爽极了。竹林两旁的双面空廊左右对称,至灰瓦压顶的粉墙边相接,交接的正中处才是听雨阁的院门。这一面墙的墙角处都生长着一种藤蔓类的绿色植物,沿着墙壁攀爬,到墙头处相互缠绕,垂下丝丝缕缕,仿佛为这冷硬的墙面围上了绿色的屏障。院门处也垂着些,丫鬟们本是要清理掉的,但主母说喜欢这样天然的物事,便被保留了下来,如今倒像是挂了别致的门帘一般。
南若夕三人顺着这抄手游廊来到听雨阁,穿过题着“曲径通幽”的院门,沿着一条卵石铺就的小径前行。小路的两边均是些娇艳稀奇的花卉,有些含苞待放,有些争妍斗艳,这都是她们娘亲亲手照料的。拐过一个弯,有豁然开朗之感,尽头的六角亭中,闲适坐着的正是她们要找的人。
“娘,您身子不好,就不要在这亭中待太久,小心受风。”南若夕上去挽了妇人的胳膊,娇嗔道。
这妇人打量着约莫四十上下,眉宇之间可见年轻时的风华。头发松松挽就,内着淡紫色中衣,外面披了件素色的披风,面色有些久日不见阳光的苍白,想来是体弱多病的。
“疯丫头,娘才刚坐一会儿,就惹来你的教训,你还是管好你自己不要乱跑娘就放心了。”南夫人调笑道。
“我很好的好吧,你们这是偏见!”南若夕不服的争辩。
“你若是个好的,你妹妹岂不是天仙了?”南夫人揶揄若夕道。
南若月在一旁笑而不语,云柳站在下首就只是偷笑,还是有人能治得了大小姐的。
南若夕瘪着嘴不出声,南夫人笑了,说:“到时辰了,回屋摆膳吧。”
若夕若月一人搀扶一边,几个随侍的丫头都跟在后面。
与若夕紧紧贴着南夫人不同,若月只是手臂接触,她与娘亲不像姐姐那样亲热,许是她与娘亲两人都是冷淡的人,或许,还有别的原因吧,若月眼中闪过一丝失落。
三人回到听雨阁中正堂中坐定,丫鬟们各自捧了饭菜上来,果然有若夕喜欢的八宝鸭子。
就在若夕大快朵颐只时,堂外传来一阵阵喧哗,南夫人皱眉,她的听雨阁等闲人是不敢来吵闹的,遂道:“轻尘,去看看怎么回事。”
她身后一个身穿鹅黄衣衫的丫鬟应声而去,不一会,带回一个身着制式短打的男弟子在堂外行了一礼。
“禀夫人,庄中进了不干净的东西,二老爷叫通知各院尽量不要出入,待除了那东西之后,再来禀报。”
“知道了,你去吧。”南夫人神色平淡的挥退来人。
“娘你一点都不担心哦?”南若夕疑惑地问。
“这有什么担心的?咱们庄子上这么多高手不是吃素的,若是这点小事都摆不平,谈何称得上四大家族?”南夫人肯定的道。
“不过,你们还是听二叔的话,回去日月阁不要乱走,万一误伤了可不妙。轻尘,去带四少爷来我这里。”
两个少女,一个受了惊吓,一个心不在焉,用完膳便匆匆回去休息了。
轻尘领了命去请四少爷。
真的是小事,只不过两个时辰便结束了。
南若夕兴冲冲地跑去看那东西的模样,现在还没有回来。南若月回到自己的房间又拿起书开始读。
这一读直到掌灯时分。
吩咐云柳点上灯,就继续沉浸在书海中的南若月浑然不觉时间的流逝。云柳沏了茶端来轻声道:“小姐,休息一会儿,喝点水吧。”
南若月抬起头,迷茫了一会子,应了声,终于放下书,抬手揉揉酸痛的脖颈,长叹了口气。片刻之后,端起茶来抿了一口。
“小姐,已经戌时了,今日先歇息,明日再看吧。”云柳劝道。
“不行,明日又要讲新的课了,我如果不在休沐日将前几日的东西全记住,以后就跟不上了。”南若月摇头说道。
“可是小姐,你的身体要紧。”云柳心中明白,二小姐资质比不上大小姐,所以大小姐学一遍,二小姐就要学十遍。纵然心中明了,也知道二小姐不会听劝,但总是心疼。她伺候二小姐五年,比任何人都知道二小姐的苦。
“没办法,我只能以勤补拙,不能拖了夕的后腿。”南若月平静的说。
饮完一杯茶水,南若月复又埋头书中。等到她全部记下来,准备休息时,已经快丑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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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蒙蒙亮,若月就醒了。
“几时了?”若月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
“刚卯时,小姐,再睡一会儿吧。”云柳答道。
“不了,起吧。你可不是比我起的早么。”南若月道。
“奴婢们哪能跟小姐比。”云柳将帐子撩起,进来帮着若月穿衣。依旧是一身白,广袖罗裙,腰间以宽带束着。长发未及挽起,如瀑一般垂在身后。云柳道:“小姐这样子真是美得像神仙一样。”
南若月淡笑,任云柳替她挽上个髻。盯着自己身上雪一般白的衣衫,眼中闪动莫名的光。
云柳不经意瞧见了,心中一痛。自家小姐喜欢的是红色,却从来没穿过,因为大小姐总穿红的,二小姐怕自己比不过。
匆匆洗漱完,用了点点心,南若月带着两本书出了门。云柳被留在阁楼中,因为讲学的地方外人不得入内。这一上午云柳就能休息,算起来,自己比二小姐休息的时候长,云柳眯着眼睛想着。
“等等我,月——儿——”
南若月的脚步一顿,转身等着来人。
待到她跑到自己跟前,颇严肃的对她说:“姐,你能不那样叫我吗?”
“怎么了?很好听啊,月——儿——”南若夕挑眉问道。
“唉,随便你了!”南若月捂着耳朵说。
“那快走吧,别迟了。”南若夕挺没自觉地说。
“也不看看是谁害的。”若月嘟哝着,不意外看到姐姐讨好的笑。心中一暖,这是这世上自己最亲的姐姐。
“······沟通天地万物的气,让它在你的身体中流转,这是得到灵力的最快的方法,但这牵涉到资质与命运,所以我们一般只通过打坐、画符来修炼。之前的学业,我们将玄门中的各位祖师还有先人们的事迹讲了,还有各种基本咒语,我希望你们都有记牢。今日,我们开始学符的画法。先讲一种简单的符——祛病符······”
文长老讲了一上午,若月也没做出一张符。初学者的第一张符总是要花费很长时间的——这样的常理只对常人有效,只不过半个时辰后,南若夕手中的黄纸已经出现灵力波动了——意味着她就要成功了。
若月并没有泄气,已经习惯了什么都比姐姐慢,上次用念力和小小的防御阵做护身符也比姐姐慢了一整天,还没有她的效用好,这都是很正常的事了。
文长老只讲到午时,两人休息了下,用了午膳,就等着下午的先生到来。
下午的先生是武长老,平日里就这两位长老轮流讲学,文长老讲些理论,诸如咒语,驱魔降妖用的道具之类,而武长老则讲些奇门遁甲,各种阵法。
又被塞了一脑袋的阵图,南若月只觉得头晕脑胀,南若夕也是听得吃力。幸好,武长老是个沉默寡言的人,讲完之后要两人记下阵图,言明明日检查之后就下了学。
南若月心道,今日又不能早睡了。
“月儿,你就回吗?”南若夕询问道。
“嗯,夕呢?”若月反而问道。
“我去二叔那边,看那东西有什么变化没?”南若夕露出好奇的神情。
“你去吧,我先回去了。”南若月对那东西不甚感兴趣,遂说道。
“那好吧,你好好休息。”南若夕失望的说。
两人在一处长廊分开,一左一右地走了。南若月走到一处半新不旧的小院,上写着“问心苑”,踟蹰了下,还是拐了进去。
这院子明显冷清了些,虽不杂乱,但也看得出修饰的人并不精心。南若月抱着书四处张望,静悄悄的没有人。
“四哥?”南若月试着叫了一声。
“妹妹,你叫我?”忽的从一旁的大石头后面窜出一个人来。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清秀的脸上挂着纯真的笑。看到若月被他吓了一跳,更是笑得开怀。
“四哥,你在那里做什么,我被你吓了一跳。”南若月惊魂未定地问。
“嘘,我在躲小木,他让我喝苦药。”少年皱着脸说。
“可是四哥,不喝药不行的呀,你喝完药,我陪你玩好不好?”南若月把他从石头后面拉出来,拍拍他身上的灰尘,拉着他一同坐到大石头上。
“那好吧,那我们玩什么呢?”南家四公子南沉玉一脸妥协的说,南若月轻笑着拆穿他的小诡计:“没喝药之前,我们什么都不玩。”
“别这样了,小木得好长时间不回来,我们就一直等吗?”南沉玉焦急地道。
“那我们先来背咒语好了。”南若月也不理他,自顾自的将自己不熟的咒语拣了一个翻来覆去的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