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木城,坐落在南丝国正北方,北临靳壕城,东依赤木城,西近赤漠城,南往丹卡州。
与冰寒的赤东村相比,丹木城就显得温暖多了。城郊青山已经淡抹绿装,寒冬结冰的护城河也已流水溪溪,清澈见底。
金黄的阳光是温暖的,照耀在棉衣裘皮上,没一会身上就热烘烘的。
丹木城,是在这南丝国北境中,二州三城里最为繁华昌盛的城市。不仅因为它地处北境中枢地带,地理位置优越,经贸繁荣,更大的缘由是,北方藩王曦宁王的府邸就坐落在丹木城内。
今天一大早,曦宁王府门前就停着一排长长的马车队。
一辆双轮红木锦锻马车停在王府正门口,后面是十数匹精壮的马匹,马背上各驼着两只大大的红木箱子。数百个悍马侍卫牵马携刀,威风凛凛地守护在马队前后。
曦宁王府朱漆大门大开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在一大群家眷的簇拥下,缓缓走出大门。
男人一张冷峻的脸庞,五官如刀削般棱角分明,一双漆黑的眼眸深沉锐利。这正是闻名北方的曦宁王年宏曦。
年宏曦走出王府大门,淡淡地朝站在门口那一群穿得花红柳绿,美艳妖娆的妻妻妾妾们挥了挥手。
转身抬头看了看明净瓦蓝的天空,眼里精光一闪,唇角微微勾起,露出一丝冷然的笑意。然后大步一跨,毅然上了马车。
马车徐徐启动,率领着后面长长的马队,一起浩浩荡荡地朝南行去。
随着曦宁王的离开,站在门口的家眷们陆续回府,曦宁王府的大门随后被紧紧关闭起来。
在曦宁王离开丹木府后的第二天,寅末时分,驻扎于丹木城西的驻城军,有数千骑轻骑兵队悄然出营。
随后城内宁北军的两千轻骑队也悄然出城,于城西郊林与驻城军汇合,两军汇集一起往南奔行。
随后又有宁北军三千步兵列队出城,同样也在丹木城西郊,与驻军上万步兵汇合,往西南方向潜行。
随着宁北军的出城,丹木城上千守城士兵被齐齐调动,分别派遣巡守于西南两城门。
清晨,当第一缕阳光普照在丹木城高大的城墙上时,早起的城民如往常般出城会友探亲。
来到城门口,却见城门紧闭,近百身披盔甲的士兵,齐齐镇守在城门口,将城门的出入口堵得严严实实。
眼尖的人,看到离城门不远的告示墙上,新贴了一张小小的告示。
上前一看,竟是一张榜令。
左边一个大大的榜字,右边简单地画着一个长得贼眉鼠眼,留腮的中年男人,内容如下:
东昔细作,蛊惑百姓,围城剿贼,恶下赦赏,千两银缉,拿归案。
原来是要封城捉拿东昔国的细作!
随着前来看榜的人越来越多,渐渐地百姓们开始三三两两地,交头接耳低声地议论起来。
有的对着榜令上的画像,左右端详揣摸猜测。有的面露焦虑,不时引颈朝城门张望。有的更是唉声叹气,望着紧闭的城门无可奈何。
与此同时,丹木城内各大街巷间,多了数百铁兵巡逻穿行。城中有些胆小机警的人家,已是关门闭户,居家避险。
当马吉旭烈骑马来到丹木城的时候,只见城门口铁兵把守。而守城士兵的数量,竟比以往足足多了一倍!
在离城门数丈远的地方,吉旭烈一手挂缰,满脸羡慕远远地看着那一身戎装威风凛凛的守城士兵,只觉身体里一阵热血澎湃。
其实他还是很想去参军的,不仅为了那诱人的军晌,也因为他已是一个十二龄少年,正是热血风华的年纪。村里的同龄人也都参了军,只有他因为不放心留母亲一人在家,才强忍着内心的渴望,留在了赤东村。
坐在马背上羡慕地看了好一会,吉旭烈才跳下马背往城门走去。
然而,刚往城门口靠近几步,看着徐徐走进城里的人们,心里突然产生一股很别扭的感觉。具体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来。
停下脚步,往城门那边望了望,只见除了守城的士兵比以往多了之外,其它似乎并无异常。
可能是自己**一吧,都是这两天连夜骑马赶路累的。
吉旭烈自嘲地摇了摇头,牵着马继续往城门口走去。
然而,就在走到门口,刚越过第一个守门士兵时,吉旭烈突然停住了脚。
不对!怎么只见有人进城,却不见有人出城!
吉旭烈疑惑地看了看四周,突然发现了刚刚令他感到别扭的地方。
再想想他刚刚在城门口附近时,站了差不多有一盏茶的功夫,也没见一个人从城里面走出来!
“喂!小子,发什么愣呢!要进城就快点,别傻站在那妨碍别人!”
见他站在门口突然站着不动,附近的一个士兵伸手指了指吉旭烈,朝他大声吆喝道。
“啊……对不起,这位军爷,我突然想起今儿出门忘带银两了!我得赶紧回家拿去,不然城东药铺的洛掌柜,一定不肯给俺娘抓药的!”
吉旭烈回过神来,连忙朝那位士兵点头哈腰地一笑,边说边退出了城门。
士兵狐疑地看了看他,见这少年衣着寒酸,明显是从小地方过来的。当下也没在意,瞪了他一眼,就没再理他了。
吉旭烈退出城门,又往远处跑了好一段路,寻到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悄悄地躲在大树后面,偷偷地朝城门口望去。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一直躲在大树后面观察着城门口动静的吉旭烈,心里已经肯定了自己的判断。
没错,真的是只见人进城,而不见人出城!
丹木城在这北境是有名的大都城,经贸繁荣,每日出入城的过往行人众多,从没像今天这样,只有人进城,而没人出城的!
再看这比往常多了一倍的守城兵,吉旭烈心里不由地冒出一个念头:难道,丹木城里出事了?
想到这个可能,吉旭烈不禁又惊又忧。
如果没有领到阿爹的军晌,那他与娘亲这一年的生活就都没着落了!
吉旭烈不甘心,又躲在树身后面继续观察着城门口的动静。
越看吉旭烈心里就越惊,他现在已经在这里足足观察了一个多时辰,仍没看到有人从丹木城里走出来!
看来丹木城真的是出事了!
这回,吉旭烈几乎可以肯定这个猜测了。
虽然阿爹的晌银很重要,但相比之下,吉旭烈更担心自己会被困在里面,出不了城。
又踌躇犹豫了好一阵,最终,吉旭烈咬了咬牙,还是跃上了他的小灰马,朝赤木城的方向奔去。
与此同时,在丹木城内,已然是另一番景象。
“军官大人,求求你们行行好,放我出去吧。我是进城来抓药的,我孙子还在家里等着这药救命呢!”
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妇人,扑倒在一个士兵的脚下,一双干枯的手筋脉突暴,正紧紧地抱着士兵的腿,苦苦哀求道。
“滚开!这是上头的命令,封城十日围剿东昔国细作!”
士兵不耐地用脚一踢,将老妇人紧抱自己的双手踢开,喝道。
“这位官爷。这东昔国细作是个男人,您看我一个妇道人家,看着与他也不像。求求你,放我出城吧!我孙子还发着高烧,等着这药救命的啊……”
老妇人不甘心,又颤巍巍地爬到士兵脚下,抓着士兵的靴子,哭喊道。
此时聚集在城门口的人已有数十人,随着妇人的哭喊请求声,人群也渐渐地**了起来。
守城的士兵见状,眉目一瞪,抬脚往老妇人的腋下狠狠一踢。
老妇人立刻惨叫一声,被踢出丈许远,嘭地一声扑倒在地上。
围观的百姓们见状,连忙上前七手八脚地将老妇人扶了起来。
被扶起的老妇人软软地靠在旁人的身上,额头似被磕伤,几缕殷红的鲜血顺着发际蜿蜒而下。干瘪的嘴唇颤抖着,却已经说不出话来。右手以僵硬而怪异的资势半吊着,俨然已经被踢得脱了臼。
看着妇人的模样,人群有了一瞬间的寂静,接着一个高昂的声音突然响起:
“这榜示上画的细作,根本就是个男人,为什么连妇人也不准出城?”
不知是谁,率先高喊了起来。有人起了头后,立刻周围也高高低低地响起了类似的呼喊声。
刚才踢开老妇人的士兵,见状连忙朝旁边的士兵使了个眼色。就听唰地一声,守城的士兵纷纷抽出雪亮的配刀,齐齐拥了过来,以半圆形的列队,将**起来的百姓围逼在墙脚下。
“就是!这不分明就是有意不让我们出城嘛!”
“我看抓细作是假,把我们关在城里才是真……”
“对!分明就是有意把我们关在城里的!”
“我们不是东昔国的细作,放我们出去!”
“开城门!放我们出去”
“开城门!”
“放我们出去!”
随着呼喊声越来越高,附和的人越来越多,百姓们的情绪也开始高涨了起来。没一会,几个年壮的男人终于按捺不住,率先带头冲上前,推搡着士兵,欲强行冲出城门。
士兵连忙横起刀鞘,紧挨在一起,阻挡着冲动的百姓们。
正在僵持间,突闻“嗤!”地一声轻微而尖锐声音响起。
一支通体乌黑的箭矢,夹杂着一股劲风从高空呼啸而来。锃亮的箭头反射着金黄色的阳光,倒映出冷冽的光芒。
刚才还如潮般涌向城门的人群,突然集体僵住了,短暂的安静过后,突然又慌乱地往后退去。
嘭!
随着人群的后退,一具高大的身影轰然倒在地上。
却是刚刚冲在最前面的男人,一支黝黑的箭矢从他喉间穿过。锃亮冰冷的铁箭从前喉穿过他的颈项,在后脖露出尖尖的箭头。
“曦宁王有令,封城十日缉拿东昔国细作,如有违令者,立斩!”
一个将领模样的男人,骑在一匹黑色俊马上,缓缓放下手中藏青色的长弓,神色冷然地说道。
中箭的男人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双眼仍圆睁着,神情恐惧地直视着丹木城上的天空。
刚刚还骚乱不已的人群,此刻已经鸦雀无声。有些胆小怕事的,已经哆嗦着双腿,慢慢地向后退去。
离开的人越来越多,没一会,刚刚还人群涌动的南城门,变得空旷了起来。就连刚刚被士兵踢倒在地,动弹不得的老妇人,也不知被谁带走了。
两个士兵走上前,将仍孤零零躺在地上的男人的尸体拖到城墙角,用一块破烂的毡布盖上,再用两块石头压着。
春风和暖,偶尔掀起毡布的一角,隐隐露出男人那充满恐惧的双眼,倒映着耀眼的阳光,反射着森冷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