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遇袭
夕阳,西下。残阳如魅。
前往洛阳的河北道上,两匹快马一前一后如飞而来。前面是个二十来岁的男子,墨玉束发,俊眉星目,玉面长身,一袭浅蓝色缎袍衬得他潇洒飘逸不凡。腰间,斜着一只玲珑剔透的玉笛,结一个丹红的璎珞。红白相间,分外惹眼。而他身下的坐骑,亦是双目如炬,体态匀健,浑身乌黑发亮。更为奇特的是,这马通体乌黑,四蹄却纯白如雪。奔跑起来,蹄声轻细,如踩白云,仿佛追风一般,迅捷而灵敏。一走一过,竟奔出半里地。
后面同样是个男子。藏青锦袍,肤色较黑,样子不太惹眼却显得干练沉稳,约莫三十几岁。骑一匹高大健硕的黄镖马,马背上拴着一个深蓝色包裹,鼓鼓囊囊的,上面压着一柄厚重的大刀。鎏金的刀柄上嵌着一颗猫眼绿石。虽说此人尽力遮掩,却始终遮掩不住眼中那份迫人的精芒。
两人专心赶路,风驰电掣般驰过,扬起一阵漫天细尘。
官道稍稍一岔,分为两条。两人毫不迟疑,打马上了左边。夹道有稀疏的林子和低矮的灌木,而路面变得更加开阔。
蓦然,一阵呼喝打斗之声传来。浅蓝缎袍的年轻人星眉微皱,不由自主勒了马。后面的男子迅速上前,一手握缰,一手轻轻一探,刀已入手,神色狐疑而略有些紧张地护住年轻人,凝神听着前边的动静。只一息,便放下心来:“世子,此事不宜咱们出手,亦不便久留。快走!”
浅蓝锦袍的男子依言放开缰绳,意欲前行。却听得一声脆若风铃的惊叫:“走开!你们是什么人?再不走,我打电话报警了啊!”
蓝衣少年一愣。这是什么话?报警是什么意思?怎么一句也听不懂?但从她质问的语气来猜度,一定是遇上了麻烦。他稍稍迟疑了一下。便听那女子复又大叫:“来人啊,救命啊!”
蓝衣少年来不及多想,调转马头,迅雷般向着前面的小树林飞奔过去。藏青锦袍的男子摇摇头,满脸无奈:“子墨啊子墨,你可是堂堂王爷世子呀!何时才改得了这管闲事的毛病?”嘴里说着,又怕他吃亏,赶紧策马追了上去。
被白光裹进漩涡的江若兰来不及呼救,便被强大的气流迫得昏了过去。等她醒来,迷迷糊糊觉得自己在不停地颠簸。开始还不以为意,以为自己是在车上。但那颠簸却非常匀速而有节奏,幅度也比较大,还有哒哒哒哒敲击路面的声音,根本不像是轮胎摩擦引起的。心中奇怪,便睁开双眼,赫然发现自己竟在一个略显昏暗的车厢里,厢壁全部用墨绿的绒布包着,光滑柔软,隐隐有光亮透入前面的布帘。那布帘上还有细细碎碎的流苏,煞是好看。掀开布帘,便见一匹高大的棕黄骏马,正扬蹄飞奔。那速度虽谈不上很快,但依然将她吓了一跳。
尔后就见车辕处坐着一个青色圆领衣衫的老者,一手执缰,一手握鞭,追着前面的马车驭马而行。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无缘无故出现在一辆马车里?江若兰大惊之下。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脸颊,疼痛的感觉袭来,她才知道这不是梦。明明是跟方烟雨在爬莲花山的,怎么会到了这里?这是哪里?这马车又要将她载到哪里去?方烟雨呢?方烟雨去了哪里?怎么会不跟自己在一起?
无数个疑问搅得她如坐针毡。江若兰突然大叫起来:“停车!停车!快停车!”
突如其来的呼叫,让青衣老者不知所措,但他出手如电,生生勒住马缰。那马四蹄扬起,挣扎片刻就停在了原地。尔后愕然回头:“什么事,小姐?”
“小姐,你怎么了?为什么要叫六叔停车?”略带狐疑和惊惶的声音,竟在江若兰耳边响起。江若兰猝然回头,蓦地瞪圆了眼睛,这才发现车厢内有人。而且还是个身着水绿彩裙的小女孩,外罩一件对襟的粉色纱衣,梳一对八宝菱角辫,发间各插一朵粉色珠花,看上去清秀俏丽。这身打扮,分明……是古代侍女的装束。可除此之外,再无她人。方才那一声,定是出自她口了。
“你,你是谁?”饶是江若兰性子温婉沉静,还是被吓得不轻。一边问,一边将身子往旁边侧去。因为她看到那小女孩已经伸出手来,下一秒就该碰触到她的身体了。虽说那女孩儿长得是很漂亮,看上去对她也没有恶意,但这陌生的感觉,陌生的地方,让她不得不提高警惕。
那女孩见她如此,明显一怔:“我是月儿呀,小姐,你怎么了?怎么会连我都不认识了?”江若兰皱眉苦思,尔后难以置信地开口:“月儿?月儿?你,叫我小姐?”女孩笑了,灿若星辰:“是呀,小姐。我就是你的丫头月儿呀。”
“小姐?”江若兰怔住:“你,确实在叫我?”女孩儿腼腆地笑了:“月儿当然是在叫你了。小姐,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女孩儿伸手过来,再一次欲往江若兰额头上搭。江若兰微微侧身让过,又让她扑了个空。女孩尴尬而惶恐地低下头去:“小姐,月儿惹您生气了么?月儿哪里做得不好,请小姐明示。”
不知道为什么,江若兰见她失望而自责的神情,竟有些不忍,只好无奈地说:“没有。你做得很好。但是你先告诉我,咱们,这是要去哪里?”
女孩儿奇怪地看一眼江若兰,捂住嘴儿浅笑:“小姐,咱们这是回家去呀。老爷夫人就在前面那辆马车里,约莫还有一个多时辰,就该到家了。”
江若兰若有所思地点头:“哦,原来这样。”尔后突然一顿:“回家?回家。月儿,我确实是想回家了,烟雨姐还在等着我呢,你让我自己回去好不好?”
月儿大惊失色,眸中泪光隐现,连连摇头:“小姐,那怎么行!要是您有个什么闪失,奴婢怎么担当得起!小姐,您别吓我,月儿经不起呢。您要再这样说,月儿就只好去请示老爷夫人了。”
江若兰颓然靠在车厢里,哑口无言,半晌才坐下,淡淡地说:“好了,那,咱们,走吧。”月儿赶紧把帘子放下来,对着外边的青衣老者说:“六叔,快走吧,去追老爷夫人。”青衣老者缰绳一抖,那马便撒开蹄子跑起来。江若兰显然是没有适应,一个不留神,身子就往后仰去,月儿眼疾手快扶住了她,轻轻呼出一口气,神情有些紧张:“小姐,小心。”
这一折腾,前面那辆马车早已不见踪影了。马车才刚起步没多久,那马突然长啸一声,四蹄扬起,停步不前。前面的六叔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就见五六个短衣打扮的黑衣人从路边的灌木中飞了出来,气势汹汹地拦住去路。六叔心道不好,赶紧策马掉头,孰料黑衣人身形一动,一个起落便登上了车辕,尔后反手一握,明晃晃的大刀便架在了六叔的脖颈上。六叔拼死抵抗,一息,两息……刀光一闪,六叔嘶声大喊:“小姐,快跑!”一语才出,已身首异处。汩汩冒出的鲜血,喷出妖艳的猩红。
就是这两息,为江若兰跟月儿争取了宝贵的时间。俩人不管不顾地奋力一跃,扑倒在地。尔后迅速爬起来,朝车后躲去。虽说江若兰是个女子,但她平时经常跟方烟雨一起去健身,甚至还跟她学过几手跆拳道,比起月儿来,不知强了多少倍。
只可惜,对方人多势众,既有武器,又会功夫,若没有人挺身而出,必难逃厄运。江若兰暗道自己命运太过多羁,刚刚稀里糊涂来到这里,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就莫名其妙遇上了劫匪,真是祸不单行。她深知作案犯罪人的心理:你越怕他,他越嚣张。遂厉声大喝:“你们是什么人?再敢纠缠,我就打电话报警了!”话才出口,她就后悔了。因为自己的手机,根本就在方烟雨那里。就算想打,也打不成了。况且在这地方,又打给谁去?
黑衣人见车上竟然只有两个娇滴滴的弱女子,先是一愣,继而狂喜,几个人交换一下眼神,便拿刀一步步朝她们逼过去。江若兰想也不想,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一揽,护住月儿惊叫:“滚开!不许过来!”
几个黑衣人肆意大笑:“叫吧叫吧!就算你叫破嗓子,这会儿也没有人来救你!就算是有人,也未必敢出手救你!”说话间,其中一个纵身一扑,便扑到江若兰面前,肆无忌惮地打量着,见她一身月白的裙衫做工精致,极为华贵,且肤如凝脂,眉目如画,微微皱起的杏眼中满是愤怒和决绝,宜嗔宜喜之间,美到让人心醉,不由看得眼睛都直了。忍不住咕嘟一声邪恶地吞了吞口水,尔后回头桀桀怪笑:“哥几个运气不错。天黑了,居然来这么好一单生意。这小娘们长得真水灵,咱艳福不浅哪!哈哈哈……”
“来人呀!救命呀!”可怜月儿这么一个小丫头,除了不停地哭叫,哪里还有什么办法。眼看那黑衣人一步步朝江若兰紧逼过去,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突然就挺身而出,猛地推一把江若兰,尔后哭叫道:“小姐,你快跑!别管我!”
江若兰被她这么一推,站立不住,竟又扑倒在地。见月儿神色凛然,一副拼死相护的神情,虽惊恐至极,心头仍生出一丝莫名的温暖和感动。要知道,她们只不过是初初相遇而已,根本就谈不上熟知。此种情分,实在难得。
天色已暗,两人手无寸铁,而官道上空无一人。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江若兰深悔自己当初不听方烟雨的劝告,整日只知道看书写字,忽略了她极力让自己学跆拳道的建议。若是此刻方烟雨在,凭她跆拳道教练的身手,必能将这几人打个落花流水。只可惜……江若兰摇摇头,眼泪扑簌簌落了下来:“烟雨姐姐,你在哪里?快来救我……”
另一个时空,被江若兰无端失踪弄得心烦意乱的方烟雨正窝在沙发上冥思苦想,突然毫无征兆地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唔,难道是感冒了?”方烟雨起身去拿纸巾,却发现自己双腿无力,几欲站立不稳,心下大骇:“这是怎么了?莫非,是兰兰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