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淡堂”年久失修破烂不堪,周遭脏乱的不成样子,如果不是香案上供奉着金像,乍看上去跟猪圈没有两样。
怪老头淋了一身血,总算舍得跟身上祖孙三代的跳蚤告别。只是苦了跟他同去的云熙皓和李大壮,他们长这么大恐怕还没见过有人洗澡洗出黑水的。
陆婉婉和红娘目送他们下山,无限同情地摇了摇头。回头再看这座祠堂,连把它拆了的心都有。她们卷起衣袖打盆清水,不怕脏不怕累开始打扫卫生,只想把这儿改造成人能住的地方。
其实,找到九淡岭的所在,他们的任务也就完成了。至于如何才能打开石门,那是方智行必须要做的功课。他们不能在这儿久留,免得带给怪老头不可预知的灾祸。
既然要走,也要尽点心意再走。怪老头一生漂泊无依,年纪大了不愿挪动,认准了这座祠堂养老。陆婉婉不知怎样报答,只盼前辈日后过得舒服些。
红娘杀人麻利,干起活来也很利索,扫去蛛网擦净地面不消半个时辰,甚至连摇摇欲坠的门窗都修理好了。
陆婉婉致力于还原金像真面目,在两米高的金像上攀高走低不遗余力。足足有一尺厚的灰尘没有击退她的决心,不仅让雕像重现金光,连指甲缝也擦得一干二净。
陆婉婉跳下香案换水,看见门窗焕然一新不由称奇:“红娘,这都是你修好的?你怎么会……”
红娘搬出里屋的木板,找些下脚料打木板床,头也不抬地说:“我可不是从小就在皇宫长大,我家住在京都。我爹是个木匠,我娘是个绣娘,从小耳濡目染,这些动手的活儿根本难不倒我。”
红娘嘴里叼着钉子,用力捶了几下木板,吐出钉子继续说道:“普通老百姓没有生病的资格啊!要不是爹娘染了瘟疫没钱医治,我也不会遇见出宫行善的六王爷。咱们这位六王爷就喜欢出风头装好人,收揽人心的事儿他最在行。结果,他看中我聪明伶俐,我羡慕他有钱有势,为了给爹娘治病,我便将自己卖给了他。”
“哪个晓得,他那时候正在培养杀手,有眼力劲儿的小伙子小姑娘都是他网罗的对象。六王爷筛选咱们的招数层出不穷,不到一年,十有八九都淘汰了。当初一百多人,留下来的不到十人,也只有这几个人才能进宫。”
红娘语气平静,像是在聊别人的事。可见,她对这些往事已经麻木,麻木到没有任何情绪。
陆婉婉轻叹了声:“这些年,你是怎么过来的啊?!”
红娘抬眼看她,微微一笑:“就这么过来了呗,谁知道呢!人啊,怎么过都是一辈子。我把自己卖了报答爹娘养育之恩,在这世上再也不欠谁的,怎么想都值啦!”
“你后来有没有见过他们?”陆婉婉想起自己的父母,黯然神伤道,“他们一定很想念你吧!”
“才不呢!”红娘笑着摇头,“他们有大哥就够了,我早晚都会嫁人,这么想就不觉得难过。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没什么大不了的。”
红娘说得坦然,陆婉婉听得心酸。重男轻女的社会,这种事屡见不鲜,红娘嘴上说不想亏欠父母,谁又懂得她心里的无奈与悲哀。
两米多高的金像在陆婉婉的不懈努力下,整个身子都还原了,现在只差脑袋还是灰蒙蒙的。陆婉婉一鼓作气跳到金像肩膀上,奋力擦洗比例异常的超大颗头。
“红娘,你看它这身打扮,究竟是哪路神仙啊?”陆婉婉琢磨着金像朴素的行头,纳闷地问道,“我跟各路神仙不熟,也认不清他们的样子,你是本地人,应该认得的吧?”
红娘莫名其妙地摊开双手:“你这说法太牵强了,我是本地人就一定认得各路神仙么?不过嘛,照我看来,这尊金像并不是什么神仙!”
“不是仙?那是什么?”陆婉婉攥紧抹布蹭着金像的后脑勺,扯着它的耳朵看向模糊不清的面容,“祠堂不会供奉无名氏呀,再说,还给塑了金身呢!”
“那倒不会,谁会记得默默无闻的无名氏,除非……”红娘稍作停顿,说道,“除非他对修建祠堂的人有恩,或许,他是某户宗亲的祖先。嗯,应该就是这样。”
陆婉婉纳闷地点头,眼瞅金像长得面熟,连忙擦去它脸上的灰尘,看到那双贼不溜秋的八字眼心下一颤,险些跌落下来。
“红,红娘……你看……”陆婉婉指着金像的脸,声音颤抖双臂发软,“你看它像不像前辈?”
“啥?”红娘丢下锤子跃上香案,盯着金像的尊容仔细看,好半晌才说,“像,实在是太像了,尤其是这双色咪咪的小眼睛,完美的表现出他本人猥琐的性格特征。”
“是吧?你也认为这是前辈!”陆婉婉顾不得多想,三下五除二清理干净金像的整张脸,越看越心惊,“看这大鼻头多生动哪,还有,胡子也是乱糟糟的,简直就是他的翻版啊!”
红娘脚踩金像飞上肩头,抓着他另一只耳朵细细察看,不得不说这尊金像是照怪老头的样子雕出来的。
陆婉婉看她不说话,自顾自地说:“前辈既然是绝世高手,受过他恩惠的人一定不少,他们出于感激供奉他的金像也能说得通……”
红娘紧蹙着眉,当即打断她的话:“行走江湖的人才不会拘泥于这些俗事,况且,前辈也不稀罕。”
陆婉婉心里更好奇了:“这座金像明明白白摆在这儿,总不是凭空出现的啊!”
红娘反复叩打这座金像,神情愈发凝重,她抢过陆婉婉手里的抹布擦净它的头发,爆炸式的烟花烫发型无情地证实了她们的推断。
红娘严肃地看向陆婉婉:“你知道这座金像值多少钱么?里里外外都是真金不说,高七尺宽三尺,足足有两人重。就打一个人一百五十斤重,这座金像最起码有三百斤。”
“三百斤金子?”陆婉婉惊愕的张大了嘴,“确实很值钱哪,这么说来,修建这座祠堂的人靖国上下屈指可数。”
“不错,而且是受过前辈恩惠的人。”红娘深吸口气跳了下来,围绕着金像在香案上翻找什么,“陆姑娘,你下来找找,说不定有发现……”
陆婉婉跟着跳下来:“找什么呢?你总得告诉我啊!”
“牌位,找到金像的牌位,就能知道前辈的身份。”红娘自信满满地说,“祠堂里一定有牌位的,肯定被前辈藏起来了。”
陆婉婉心如乱麻:“前辈活得好好的,怎么会有牌位?谁建的祠堂,也不弄清楚前辈的下落,受过他的恩惠怎能咒他呢?”
“如果全天下的人都以为他死了,谁敢说他尚在人间!”红娘找了半天一无所获,气恼地捶向金像,“前辈真是的,一点儿线索都不留下。”
陆婉婉忽然想起什么,拉着红娘跳下香案:“走,我们去里屋看看,我记得墙上画了什么东西,或许跟前辈有关。”
红娘精神一振,随即奔进里屋跃上房梁打开天窗,只见墙上的确有几幅模糊的画。可惜,画面损坏严重,什么都看不清楚。
红娘失望极了,忍不住叹道:“也许,咱们看到的是前辈的幻影,他可能早就升天了。”
“你别这么迷信,前辈还活着,不可能是幻影。”陆婉婉不认同她的说法,感觉如此真实,怪老头分明就是个人。
“那么,你说他到底是谁?那老头才不会跟咱们说实话!”红娘不甘心地擦拭着墙面,想看出点头绪,“这幅画有些年头了,若不是那老头平时懒得打理,也不至于啥也看不清……”
这时,陆婉婉留意到墙角堆放的杂物,起初她以为是破旧的衣物,不过下面好像有兵器之类的东西露出来。
陆婉婉走过去,掀开发霉的衣物,果然看到几件兵器。红娘看她有所发现,跟过来研究这些兵器,有刀有剑有长枪,还有根断成两截的锏,虽然常年不用却也锋利得很。
“老江湖就是老江湖……”陆婉婉拿起兵器看了又看,不禁有点小得意,“即使他不要名不要利,也不可能不要他的兵器。只是,这些兵器太过普通,随处可见啊!绝世高手总得有一两件拿得出手的东西吧,奇怪,真是奇怪……”
陆婉婉无心研究那些兵器,衣服堆里有个黑油油的布口袋,她拿起来掂量一下有些重量。再看口袋的形状,里面装的像是块木板。陆婉婉解开松散成絮的系绳,小心翼翼地打开口袋,从中取出字迹清晰的牌位。
“原来在这儿……”陆婉婉倒吸口气,拿着牌位对照着光,一个个蚯蚓似的象形字实难辨别,就算她睁裂了眼睛也认不出来。
红娘看到牌位,身子像弹簧一样跳到陆婉婉面前,专注地盯着她:“怎样?上面写了什么?”
陆婉婉面红耳赤地低下了头:“不知道,上面的字我不认识……”
红娘愣了下,反问道:“你不是隐贤山庄的弟子么?怎么连字都不认识?哎呀,高等学府出个文盲也不稀奇,你不用难为情!来,把牌位给我看看!”
陆婉婉有愧于周先生,不敢多说什么乖乖交出牌位,暗自下定决心回到隐贤山庄用心读书。
红娘激动地接过牌位,手腕轻颤一不小心掉在地上。她连忙捡起来,扯着袖子仔细地擦拭干净,怀着虔诚的心情翻过牌位,目不转睛地看着上面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