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兵的到来使简陋的茅草屋更显拥挤,众人不解地望着清润如玉的云熙皓与笑容满面的司徒裳,不约而同地将目光集中到昏迷不醒的少年。
“这孩子浑身发抖,哎呦,他的头好烫……”周先生怜惜地望着少年,忧心忡忡地问小兰,“你可带了退烧的药?”
小兰为难地摇头:“原以为过不了几天就能到隐贤山庄,仅仅带了些换洗衣物,谁曾想竟被掳到这儿来。”
“这、这可如何是好?”紫盈咬着唇,秋水般的美眸饱含忧虑,柔媚娇态惹人生怜,“他病得好重,好可怜……”
这萝莉好矫情,好造作!
陆婉婉一进门就发现她换了件素色衣裙,兴许是顾忌身在贼窝,头发简单梳理了下,没有簪花装饰。但她仍是很明显地从头到脚收拾了遍,唇上那点樱红水盈透亮,衬托着粉颊娇嫩欲滴。
虽是女为悦己者容,美丽的外表才能打开男人心灵的窗户,但在这种时候,谁有心思看她美不美呢!
与此同时,紫盈心里已是翻江倒海,她嘴上同情少年,眼神却有意无意地瞟向方智行身边的司徒裳。这个女人面容姣好,身材窈窕,举止大方,气质出众,头顶那根红珊瑚珍珠簪子价值不菲,身上穿的天丝锦缎流光溢彩,脚底踩的流苏绣花鞋工艺繁琐,一看便是京城千金小姐的打扮。
司徒裳这身行头让紫盈心生不安,更可疑的是,她那双圆溜溜的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方智行,完全不避讳众人好奇的眼光。倘若她与方智行毫无关联,怎会如此光明正大地盯着他看?出身不俗的大家闺秀难道不懂矜持庄重男女有别?
紫盈越想心里越不对劲,她和方智行的感情一向很好,他突如其来的冷漠必定是有原因的。
男人若是变心,最直接的原因就是移情别恋。
紫盈不知不觉紧咬银牙,司徒裳在她眼里简直就是狐狸精的化身。原来,方智行冒着性命危险下山,就是为了见她!
情敌相见,分外眼红!紫盈自动忽略养眼美男云熙皓以及虚弱少年,被嫉妒冲昏了头脑,若不是小兰紧抓着她不放,只怕早就扑上前去问个究竟了。
然而,除了小兰留意到紫盈的异样,其他人等的注意力都在少年身上。云熙皓为少年把脉,时而沉吟时而摇头,陆婉婉唯恐他故弄玄虚,守在床边寸步不离。司徒裳不停追问周遭情形,方智行不急不躁一一作答。
司徒裳弄清楚现状,心里总算踏实多了。旋风寨对于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来说,确实是个恐怖危险的土匪窝。但在她看来,只不过是群乌合之众。且不说留守在乡下听候发落的骑兵队,眼前这位“名医”的功力也非常人能及,只要他们两人联手,这帮土匪还能有翻身的余地嘛!
“云公子,他还有救吗?”司徒裳口直心快,她等不及找云熙皓商量对策,“要不,咱们先去讨论比较重要的事?”
“重要的事比较着急,还是着急的事比较重要?”陆婉婉忍不住白了她一眼,“眼下还有什么事比救人重要?”
司徒裳尴尬地笑笑,看了眼置若罔闻的云熙皓,挨着陆婉婉坐下:“当然是救人重要,只是,云公子何时会诊病啦……”
方智行无视紫盈哀怨的眼神,走到云熙皓身后:“俗话说‘久病成良医’,熙皓幼年多病熟读医书,早已精通药理,疑难杂症都难不倒他,更何况是受寒发烧这种小病!苏夫人,放心,熙皓就算闭上眼睛也能治好他的病!”
陆婉婉听不惯他不以为然的口气,随即反唇相讥:“俗话又说,‘谦虚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你又不是他,怎么知道好不好治!”
方智行深吸口气,笑得勉强:“我……我只是打个比方而已!”
“苏夫人?”紫盈美眸圆睁小脸放光,甩开小兰的手,跳到方智行面前,“表哥,你刚才叫她什么?苏夫人?她已经是有夫之妇,是不是?嗯?”
“盈儿……”方智行拍了下她成天胡思乱想的脑袋,略带歉意地朝司徒裳欠身,“舍妹饱受惊吓胡言乱语,让苏夫人见笑了。”
司徒裳莫名其妙地点了点头,紫盈心花怒放地挽着方智行的手臂,嗲声嗲气地撒娇。方智行难为情地低下头,借故打水将她拖了出去。
“呵呵,他们兄妹感情很好啊!”司徒裳笑了两声打破沉默,熟络地拉着陆婉婉的手,“陆姑娘,别着急,云公子身手不凡头脑聪明,一定会治好他的。”
身手不凡?头脑聪明?这与治病救人有关联吗?
陆婉婉无语,任她摩挲自己的手。忽然,司徒裳诧异地叫了声:“天哪,这是女孩子的手吗?怎会如此粗糙?”
云熙皓若有所思地看向陆婉婉,小巧的双手布满沧桑与艰辛,与她的俏颜极不相符。不知为何,心尖儿蓦地颤动了下。
司徒裳意识到自己失言,歉然道:“陆姑娘,我只是心疼你别无他意,这么年轻的姑娘,若不是受尽委屈,怎么会……唉……”
陆婉婉抽回手,坦然地说:“我的家境不好,确实吃了不少苦,但我用这双手养活自己照顾家人,为了生存自食其力,根本不觉得委屈。”
司徒裳怔怔地望着她,好半晌才说出话来:“真是个好姑娘啊,这样吧,我认你做妹子,以后就由我来照顾你。”
陆婉婉笑着摇头:“苏夫人,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可以照顾自己,谢谢!”
云熙皓不着痕迹地回过头来,看着充满自信的陆婉婉,不禁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初遇她的那个夜晚。
“……人生只有一次,绝不能亏待自己,不求大富大贵,每天活得开心点总行吧!”
那晚月色很美,初次相识的女孩当着陌生男子的面,大大咧咧地撩起裙摆,满面红光高谈阔论。她的语气很坚定,动作很夸张,莫说知书达理的小家碧玉,就连个温顺听话的姑娘家都称不上。
但,在他眼里,这个女孩却很特别!
她与绝大多数的女子不同,向往自由讨厌墨守成规,视伦常礼教为无物;她坚持自己的人生哲学是非观念,不会轻易妥协也不会甘愿认输;她就像是脱缰的野马,无拘无束地在草原上驰骋,毫不在意外界的眼光;她又好似月光下翩翩飞来的蝴蝶,尽情绽放美丽与柔情,呼唤知己的到来。
陆婉婉的洒脱深深地吸引了他,他从没见过这么特别的女孩子。她爱恨分明毫不矫情,看似无所顾忌却又不乏理性。他不知不觉想起竹林中的小溪,浑身湿透的她那么柔弱那么羞涩,让人心驰神往。
然而,当她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之后,眼底的蔑视与恨意却刺痛了他的心。也许,他们注定是没有结果的,从他选择逃离这段孽缘开始。
云熙皓自嘲地摇摇头,轻叹了声,为少年掖好被褥,起身离开了茅草屋。陆婉婉讶异地望着他的背影,犹豫半天,最终没问出来心里的话。
“他不是‘久病成良医’么?这种小病也治不了?上天保佑这小伙子福大命大躲过一劫,千万不能丧命于此!”司徒裳双手合十虔诚祷告,满头雾水地看向陆婉婉,“我想,方公子不会夸大其词吧,云公子的武功确实不错,我亲眼见识过的。”
陆婉婉不怀疑云熙皓会武功,他用内力发出笛声,一般人可做不出来。至于她是如何听得到的,只怕是个千古之谜了。
陆婉婉拧着浸满凉水的汗巾,敷在少年的额头上,着急地蹙起柳眉:“不知道寨主那儿有没有药,实在不行,就算抢我也要抢出来。”
“哎,好主意啊!”司徒裳眼前一亮拍手叫好,“还是我妹子脑子好使,我咋就没想到呢!没有药就去抢,只许强盗来抢咱们,咱就不能去抢他们么!”
陆婉婉无语地看着她,众人皆是瞠目结舌,以为方智行急昏头,找来个女土匪当救兵。
司徒裳攥紧拳头跳了起来,奔向那扇破窗探出身子打量着旋风寨的情形,摇头晃脑自言自语道:“月高风黑夜,四处无人时,正是偷袭的好时机啊!方公子这个大才子,书读得好却不懂得变通,何必等到对方有所防备的时候再动手呢!咦?云公子蹲在那儿看什么哪,还不快去收拾那帮恶匪?哎呀呀,所以说书读多了没好处,两位公子说理在行,行动力就太差了吧……”
“妹子,我去铲平旋风寨,你在这儿等我回来!”司徒裳抛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夺门而出,依稀听见“跪地求饶”,“屁滚尿流”之类的话。
众人面面相觑相对无言,刚醒过来的何武倒是很快就反应过来了,推开何流的手大步追了出去。
“小武,你给我回来……”何流抓了个空,眼睁睁看着他跟司徒裳跑远,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陆婉婉将汗巾交给小兰,向半张着嘴的周先生拱了拱手:“先生,我出去看看,尽量阻止他们乱来。”
周先生无力地点头:“好吧,你要小心啊!记住,不能以卵击石以死相拼,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话音未落,陆婉婉已像一阵风似的飘远了,何流跺了跺脚咬紧牙关,转身朝周先生鞠躬道:“学生去给他们望风,先生莫要牵挂!”
周先生还没来得及喊停,何流也跑没影了,只能望着漆黑的夜哀叹,期盼黎明尽快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