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新人旧人(1 / 1)

点青眉 子楣 1644 字 9个月前

再美好的东西,看得久了也会产生厌烦,当初再惊艳再喜欢,随着时间的流逝,这惊艳和喜欢也会被日复一日的重复冲淡消散。

张昌宗也许并不明白,但是张易之很明白,所以张易之一直在小心翼翼地生活,小心翼翼地侍奉着皇上,每一天每一天,都在努力为皇上创造出一些与昨日不一样的东西,好让皇上高兴。

甚至他费心地让张昌宗扮成皇上所喜欢的王子乔,看着张昌宗在木雕的鹤背上吹箫,张易之默默地退在一旁。张易之明白自己如今的地位是张昌宗所带给他的,所以他一直保护着这个任性的弟弟,他努力地让皇上更加喜欢一些张昌宗,将更好的机会让给弟弟。

可是,他却忘记阻止弟弟犯这样一个错误。

好的印象也许需要很长时间的努力才能留下,可是坏的印象,只需要一次错误的行动。

张昌宗这次就是做出了错误的决定,做了错误的举动。

他们的一切都维系在皇上对他们的喜爱之上,如果这喜爱化作了泡影,他们的一切也就会随之化为泡影。薛怀义失宠被杀在先,虽然那时张昌宗张易之都未曾入宫,但是当年的情形,他们是听人讲过的。

也许张昌宗听过便忘,但是张易之却从来不敢忘记,他本以为女皇如今身体已经大不如前,对自己和弟弟的依赖也比以往大地多,唯一的威胁也就是在女皇死之前牢牢掌握中权利,以免皇上驾崩之后,自己和弟弟落到墙倒众人推的地步。

可是张易之没想到就在这样的状况下,那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男人,居然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威胁到了他们兄弟的地位。

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男人?张易之觉得很不可思议,因为这个他连面都没有见过的男人,入宫还不到一个月,他有什么资本?

“莫急,去找婉儿。”张易之安抚着仍旧有些急躁的张昌宗,道:“婉儿日夜都和皇上在一起,一定会知道些什么,去问问婉儿,看看此人是什么来历。”

张昌宗那纤细而漂亮的眉略为耸了耸,道:“哥哥,皇上已经为婉儿和我私下见面生过气,现在她还在气头上,我再去找婉儿,若是被皇上看到,这要如何?”

张易之摇了摇头,道:“如今皇上的身体已经大不如前,你若是小心,当不会被皇上发现。而且如今两相比较,弄清楚此人的身份来历最为重要,冒一点小小的风险算不了什么。”

张昌宗虽然像个孩子一样骄纵任性,但是很多时候,他还是很听兄长的话的。骄傲的他并不傻,他知道他们兄弟在这宫中是相辅相成缺一不可的,他们之间不能有任何嫌隙,所以在所有的事情上,张昌宗都听从张易之的建议。

张易之的建议,张昌宗也听了。想要见皇上很难,但是想要见皇上的贴身女官,却并不是难不可及的事情。就算这几日间皇上对于他的宠爱少了,甚至将他赶出了寝宫。但是谁又知道,年龄越大越像是小孩子般任性善变的皇上下一刻不会想起莲花六郎呢?

张昌宗还是可以在宫中进出自如的,所以想要见上官婉儿,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此时的上官婉儿,已经三十多岁,作为一个女人生命中最为美好的岁月在渐渐离她远去。虽然作为皇上的女官,她拥有别人所无法企及的权利,可是在她内心深处,也有着别人无法知晓的寂寞。

女人都有一颗妒忌的心,妒忌比自己更加年轻漂亮的女人。所以,上官婉儿在日益衰老的女皇面前从不敢精心修饰妆扮自己,她只能用最为普通素雅的模样出现。可是在她的内心深处,自然还保留着属于女性的那一面爱美,渴望爱情的本质,只是被她深深藏在外表之下,从不轻易表露。

上官婉儿推开屋门,轻轻舒了一口气。唯有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关上门,她才能做回自己,重新在烛光下回味一下自己少女时代那种不切实际的梦想。

“婉儿?”

上官婉儿吓了一跳,急忙回头,低声问道:“是谁?”

“旧人的声音都忘记了么?”在灯影斑驳中,从阴暗处走出来一个清俊的人。

旧人。

对于上官婉儿来说,张昌宗的确算的上旧人,当张昌宗还在太平公主府的时候,上官婉儿就已经认识了这个精通音律而且容貌出众的少年,而且那个时候就对他颇有好感。后来太平公主将张昌宗送给女皇,日日陪伴在女皇身边的上官婉儿见到这个少年的次数,也就更多了。

日久生情这句话不是白说的,尤其是在面对着一个如白玉一般温润美丽的少年时,上官婉儿心中不可能不起任何波澜。在女皇的眼皮底下,他们偷偷摸摸地开始了暧昧的交往,直到有一次张昌宗将一直梅花插到上官婉儿发鬓的时候,被女皇看到。

女皇当即大发雷霆,将上官婉儿抓了起来,甚至一怒之下要杀了上官婉儿。张昌宗害怕不已,跪地求饶,女皇才稍稍消气。虽然最后女皇赦免了上官婉儿的罪,却要人在她的额头上刺下了“忤逆”两个字。

女人的容貌是其最为珍贵的东西,女皇这般做,也是对上官婉儿极大的惩罚。此后张昌宗就算同上官婉儿相隔不过咫尺,却也不敢再有任何逾越的举动。

此刻,这个旧人就像个深夜中游荡的鬼魂一般,忽然出现在了上官婉儿的屋内。

“婉儿,可还记得旧人?”张昌宗说着,慢慢走上前去,撩起上官婉儿那故意放下来遮住额头的头发,一脸的伤心和关切,柔声问道:“还疼么?”

“别看!”上官婉儿急忙用手盖住自己额头上的字迹,“多久以前的事情了,怎么还会疼。”

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曾今带给她那种自从她入宫留在皇上身边之后就再也没有体验过的亲情。这个男人,让她那本已经冰冷沉寂的心忽然又变得温暖起来。也是这个男人,让她的面容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不得不借助发型或是金箔贴花来遮盖。

“婉儿。”张昌宗轻抚着上官婉儿的额头,他的年龄比上官婉儿要小十多岁,但是需要的时候,张昌宗也会学着兄长的样子,让自己变得十分体贴,让自己变成可以让女人产生依赖感的男人。

“你怎么会来?”上官婉儿推开张昌宗抚摸着她眉间伤痕的手,侧向一旁,却未曾推开张昌宗搂着她肩膀的手。

张昌宗环住上官婉儿的肩膀,将她轻轻搂在自己怀中,用悦耳的声音道:“婉儿,我想你了。”

“想我?是因为陛下不肯再见你,你才会想起我吧?”上官婉儿的口气中略带着抱怨。

当年她受刑之后,在很长的时间中皇上都对她不闻不问,任她自生自灭。那个时候她生了病,也无人照顾,一个人苦挨着,可是张昌宗没有来看她,甚至连问候的话都没有托人送来一句。

后来女皇念及她的好处,觉得缺了她不便,又将她召回身边,再见张昌宗之后,一连几年,这个男人都未曾看过她一眼,除去传达女皇的旨意,更没有说过一句其他的话。就像是将两人之间的过往忘得一干二净一般。

既然那个男人忘记了,那么上官婉儿也就告诉自己要忘记,可是这个时候,这个男人又来找她,何必呢?

“婉儿,你恨我?”张昌宗拥着上官婉儿,道:“婉儿,我也是无奈,我不答应皇上与你一刀两断,恐怕皇上会处死你的。婉儿,我又能怎么样呢?我不过就是一个男宠,得罪了皇上,我随时都会被处死,我的命如同蝼蚁一般不值钱的。”

被张昌宗搂在怀中,上官婉儿并没有推开他。虽然屋子里有炭盆,并不冷。但是被这个男人拥在怀中,上官婉儿还是感觉到一种久未感觉到的温暖。很像是小时候被父亲抱在怀里的感觉。

大概是因为孤单地太久了,所以明知这温暖也许并不真实,但依然贪恋。

相互依偎了一会儿,张昌宗问道:“婉儿,这两日一直陪着皇上的那个人,到底是什么人?”

上官婉儿怔了怔,忽然起身推开张昌宗,她冷笑道:“好啊,婉儿还在奇怪,张大人如此繁忙,怎么还有空来这里,原来是在陛下那里吃了闭门羹,于是来求助,是么?可惜,张大人,对于此人婉儿也是一无所知,所以,无可奉告!”

张昌宗深悔自己问的太早太急,他的性子太急了,应该再等等,用更加缓和的方式问,不至于让上官婉儿心生反感才好。

“婉儿,婉儿,别生气,我只是随便问问罢了。”张昌宗急忙重新抱住上官婉儿,不管她那略为的反抗,紧紧抱着她,直到她的反抗消失,才揉着她的头发安慰道:“婉儿,这么长时间,虽然我不敢和你说话,但是我一直在偷偷地看你,你最近的神色很差,身体可还好?有没有找御医来看看?你最怕药汁,是不是不肯喝药?”

已经有多久没有人这样对上官婉儿说话,这样来关心她了?

张昌宗的话再度软化了上官婉儿,她靠在那个男人的胸口上,倾听着他心跳的声音,忽然觉得非常的平静安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