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垢尽去,李小蕙才发觉,那女子只有十四五岁的模样,眉目清秀,手指纤细,皮肤柔嫩,似乎不像个普通的乡野女子,倒像是出自哪家大户人家的小姐。
只是人还奄奄一息,这些问题便都是细枝末节。李小蕙不断催促,李子林也不停地催促那两匹马快跑,只一会儿,就到了李子林所说的小镇。
李小蕙心下有些怀疑,这条路,李子林像是极为熟悉的,若是照他的说法,只是偶尔经过此处去拜访朋友,怎么会对路途如此熟悉?连距离远近都估摸的分毫不差?李小蕙本来就不怎么相信李子林,他这么一番表现,虽说救人有功,却加重了李小蕙的疑心。
她初来乍到一个人,而且身负隐秘的身份和往事,就算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她都需要加三分小心。虽说李子林救过她,可是李小蕙还不能对他完全不设防,谁知这李子林是不是来者不善呢?
进了小镇,却发现医寮大门紧闭,问过了路人,才知这镇中唯一的一名郎中因事要离开一个月,李小蕙他们刚巧便赶上了。
如此,去下一个有郎中的小镇也需一天的路程,而且天色也晚了,总不能夜半赶路,看那女子的身体,恐怕这一天一夜都不一定能撑持下去。
好可怜的女孩子,也不知是遇到了什么事情,怎么会伤成这样?李小蕙以前读书,书上都说盛唐时期经济繁荣,治安也好得很,几可达到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状态,难道武则天统治时期,这民间的治安就差成这个样子?先有李小蕙自己住店被打劫,接着就有着伤重倒伏街头的女孩子。
李小蕙正自胡思乱想,李子林却没闲着,医寮大门紧闭,李子林就将马车赶到了客栈前,抱着那女孩子就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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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主见李子林弄进来一个不知死活衣衫褴褛的人,老大不乐意,爱理不理地道:“客官,小店屋子都满了。”
不过在李子林将银两拿出来放在他眼前之后,店主马上改了口气,“哦,上房还有一间,阳面,光线好得很。”
李子林将那女孩弄进了房间,便去吩咐那店主,准备盐水和酒。
“你来动手。”李子林掏出一把银质的小刀,递给李小蕙,道:“要把伤口周围已经腐烂的肉都割掉,不然上了药也不会好。”
那不知名的女子身上两处刀伤都很深,看伤口的情况,应该是受伤有一段时间了,在这炎热的天气里,伤口已经有些化脓,翻开伤口细看,还有蚂蚁和不知名的小虫子爬在里面。这种情况让李小蕙觉得触目惊心,又有些恶心,只觉得胃里的那点东西在翻涌,李小蕙忍不住背转过头去,拼命抑制着,才不会呕吐出来。
李子林用带着疑惑的眼光看着李小蕙,试探着问道:“要不我来吧?”
“还是我来。”李小蕙咬了咬牙,将胸口那一股恶心压下去,回过头仔细查看女子的伤势。
那女子看模样有十四五岁,伤口又在前胸后背,若给她治伤肯定要把衣服都脱掉的。就算大唐的风气再开放,这个年纪的女子在陌生男人面前**身体,总是尴尬的事情,若是被她醒来知晓,女子的心情,李小蕙也是明白的,说不得,她动手总比让李子林动手好。
而且李小蕙觉得自己多少还学过点急救,比起李子林来总也多些理论经验吧?可是动起手来,李小蕙才发现理论和实际实在是相差十万八千里,且不说伤口中散发出的那一股股熏地人头晕的腐臭气味,也且不论伤口上那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的小虫子,单只是刀子将腐肉剜出来的时候,李小蕙的手就在不停地哆嗦,这不是切猪肉,她刀子下的可是人肉!
那不知名女子身上的伤口,最深处甚至都能看到白骨,有时候李小蕙手中的刀子下去,就是直接剜在了她的骨头上。昏迷中的女子大概也察觉到了痛楚,不再像方才那样一动不动,而是难耐地扭着身体,甚至下意识地推李小蕙。
可是李子林还在一旁不停地叮嘱李小蕙,“腐肉一定要处理干净,你这个时候下手不利落,她还要吃第二次苦头的!”
李小蕙的脑门上开始冒汗,因为要确保已经死去的肌肉都被切除干净,所以一定会触及到完好的肌肉,出血也就不可避免。李小蕙之前看到过的最大的出血场面,也就是她在这个世界清醒之后看到的她小产之后满床鲜血的样子。
可是那时她是迷迷糊糊很不清醒,现在的她却是清晰万分地。李小蕙看着鲜血顺着她割下去的刀口一下子喷出来,更加紧张了。她学过的也不过就是最最初级的急救,李小蕙生怕自己一刀下去割断了那女子的动脉,见到血就更加犹豫了。
血一点一点蔓延出来,李小蕙被血腥味儿熏得有些头晕,眼前也变得有些朦胧,到处都是血红色一片,李小蕙恍惚间以为自己又看到了她那个已经死去的,甚至她都没有来得及多看一眼的孩子。记忆恍恍惚惚,又再想着更远的地方飘,李小蕙似乎看到有两个浑身是血的男人在她面前奄奄一息,而粗如儿臂的棍子还在不停地落在那两人身上。
李小蕙恍惚了一阵,她怎么会看到这样的场景?她不应该有这样的记忆啊!
“喂!你快点动手!”
李小蕙的臆想被李子林一声呼喝打断了,李小蕙晃了晃脑袋,将注意力集中在那女子的伤口上面。
腐肉已经被割地差不多了,但是也因为如此,伤口被重新扩大了一次,新鲜的肉露在表面,血不停地冒出来。李小蕙急忙用淡盐水冲洗着伤口,然后用针线将两侧的皮肉缝合在一起,再包裹上干净的布帛。
这一切在专家眼里自然是极不专业的,不过鉴于眼下的情况,只能是尽力而为。
李小蕙只是担心消毒不够,因为不管是针线还是包扎用的布帛,都是最普通的东西,并非专用的,更没有条件对这些东西进行消毒。那女子的身体已经是如此虚弱,又没有现代的那些青霉素一类抗菌消炎的药,李小蕙所能做到的也仅仅是用烈酒擦洗缝合用的针线而已。
李小蕙给那女子包扎好伤口,为她将身上的血迹和污渍擦洗掉,再为她换上李小蕙自己的干净衣服,等这一切都忙完了,李小蕙才发觉自己满身是汗,里层的衣服已经濡湿,贴在身上。
看着那虚弱的女子苍白憔悴的面庞,李小蕙想象着,她会有什么样的故事呢?她怎么会落到这样的境地?在这个缺医少药的环境下,她还能撑得过来么?她是不是也有许多难言之隐,许多辛酸的故事?
如果她死了,她的灵魂又会归于何处?会穿越到别的时代别的时空去,还是归于平静?
一切都是未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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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子半夜的时候发起了高烧,浑身上下的肌肤都红彤彤的、灼人的热,李小蕙不停地用冷水给她降温,却没有太大的效果,冰冷的手巾覆盖上去,一会儿功夫就变得温热了。病中的女子手脚不停地乱动乱舞,沙哑着嗓子痛苦的呻吟着。
李小蕙很焦急,忙乱中忽然碰到装酒的坛子,想起自己小时候有一次生病发烧,吃了药打了针都不见好转,母亲彻夜陪着自己,用酒给自己降温,终于将体温降了下去。想到这里,李小蕙有一瞬间的失神,但是马上就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到眼前来。
母亲的这种方法的确很管用,在短时间内就让那女子的体温降了下来,那女子也不再烦躁,沉沉睡去。
她是睡着了,李小蕙却是一夜未曾安睡,不过十几分钟就要去摸一摸那女子的额头,看看她是否还在发烧,摸摸她的脸颊,以确定她的呼吸是否正常。
李小蕙觉得似乎只有这样做,才能让自己心中对于母亲的那份愧疚得到些许的缓解。她有可能再也回不去了,没法报答母亲养她这么大所付出的辛劳,那么她也只能将这份心思用在眼前的女子身上,似乎只要这女孩子能好转,她心中的那份愧疚也能少些。
虽然这是不相干的两件事情,可是在李小蕙心里,隐隐把这当成了一件事情,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心里影射”吧?
一直到了黎明时分,安安稳稳睡了一夜的李子林醒来看到李小蕙还趴在那女子的床头一个劲儿点头打瞌睡,才拍醒了她,让她到一旁休息一会儿,他来代替。
虽然是一夜未睡,李小蕙却依然睡不安慰,天一亮,她就醒来了,去看看那女孩子有没有好转的迹象。大概也是福至心灵,或许是那女孩子想要活下去的心智太强烈了,又或许是李小蕙那极不正规的手法多少对女孩子的伤势起到了好的作用,当李小蕙帮那女孩子擦脸的时候,她忽然动了动,醒过来,睁开眼睛看着李小蕙,用微弱的声音问道:“你们,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