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过一山又一山，鼓声频密震心魄。

这鼓声，不同于斗兽场那等激发血气的战鼓。

这鼓声，敲击着意志，震慑着本源，它纯粹就是一种召唤。

不对！

还在前面！

禽鸟飞的缓慢，此种温和座驾习惯了在山间滑翔往返，优哉游哉的完全不理会乘坐之人的急迫心情。

脚下的山峦有绿树，有街道，遍地都是人影，或人类，或能量体，或各种奇怪兽族。

山间有深壑，黑漆漆宛如通向地府，幽暗深处同样有身影晃动。

“怎么回事？不止一处在共鸣？”

掠过一片山间密林，唐五突然命令座驾停在半空。

万道山亿万人，绝大多数是奔着寻道的目的而来，出了问心舟联络大厅走到飞禽起降点这一路，他支棱着耳朵没少听旁人议论。

一般不都是一座山峰会对道者发出召唤吗？

怎么到他这儿会有两处？

都在一个大致方向上，起初属实难以分辨杂乱的鼓声分属不同山峰，直至走到此处才有了细微差别。

这就有意思了！

近的应该就在左前方这座，远的似乎还得飞一阵子。

二选一？

还是都可以去？

不！

应该是唯一！

山下是公共区，买卖、落脚、去留都会经过那里。

山峰却有限制，不是你想去就能去的。

且看环绕山巅如长城般的护墙，那是‘留名墙’，只要接受了感召并落到山道上，某块墙砖上自会留下你的印记。

能在万道山上留名，那是一种象征，称之为荣耀也不过分，从古至今，来此之人络绎不绝，规矩就是规矩，不可能由着你到处乱闯。

天地包容，道法万千，能选择一条坚持走下去已是不易，多了没意义。

“道兄为何停步不前？”

禽鸟飞行的路径上，往来之人川流不息，唐五靠在边上沉思，旁人最多看上一眼就匆匆走开，可这世上总少不了爱管闲事的热心人。

搭讪之人一副初出茅庐的热血青年气质，其水准不过证道境初阶，远远就看到一人呆呆凝望着远方，颇感好奇，不由自主的停下了问询一二。

“哦……我在想事情，一时失了神，正好想找人问问路，你可知这座山叫什么？”

山峰有名号，每座皆不同，唐五听到耳中的不下两、三百个，前面这座叫什么，或许只有落地之后才清楚。

“千钧山，外缘山峰中数一数二的圣地，出过很多声名显赫的大人物。”

此青年身着一套白色战斗服，干净利落，英姿勃发，看那架势明显也是近战。

“你是在此山寻道？”

唐五饶有兴趣的看着山上景致，这千钧山上少说有十数万人，城墙古道上最为密集，另有部分分散在山峰各处，更有甚者干脆于此地开辟洞府，搭建屋舍，借着万道山的气机修炼提升。

“没错，咱来了第三个年头，山上各处都熟稔无比，道兄可是受此山感召而来？”

唐五催动坐骑徐徐前行，青年见状立刻跟上。

“我初来乍到，打算先到各处逛逛。”

老唐答非所问，方向一转，错开了千钧山的飞行路径。

“呦？稀罕！别人来了都是急急火火的直奔目的地，我看道兄你是一点儿都不急啊！”

青年先是一愕，接着居然一路追了上来。

“急什么？这些山又不会消失。”

唐五调整方向，向着另一处召唤悠然飞去。

“啧啧，道兄这心境一般人比不了！我在山上待了一年多才开始四处游览，不如让小弟‘鹏九’来客串一把向导如何？”

这位还真是闲的无聊，像这样主动结交朋友的事情他没少做，可惜大多数时候旁人出于种种原因婉拒他的居多。

唐五掩饰的极好，青年倒是能感觉到对方实力强出他许多，但这不是问题，万道山地界强人多了去了，也没见哪个敢公然跋扈伤人性命。

“求之不得，叫我老唐就好了。”

千钧山渐渐远去，令人奇怪的是，此山对他的召唤在途经之后戛然而止，脑海中纷乱的鼓声顿时稀疏了许多。

“哈哈，老唐你有所不知，万道山外缘以近战为主，中部山区多属远程，核心主峰汇集了各种罕见道法，咱最多只能溜达到中部。”

鹏九见老唐完全不按路径飞行，似乎有精准的目的地，不免觉着有些诧异。

唐五笑而不语，召唤他的另一处地点，正是在那主峰之上。

若按照鹏九的说法，去主峰当更胜一筹。

力量是大路货，作为辅助的真实之眼算罕见，而对风的操控是否也能算做道法之一？

杀戮之风、迅捷之风、破界之风……

这是他自行领悟的三种秘技，毕竟其并非源自根本，故而平日里用的不多。

“老唐，你还要往前？我已经感觉到被排斥了。”

持续飞行了三个来小时，这一路鹏九说的多，唐五接的少，偶尔会应付两句。

山势不断拔高，横穿了中部地区，再往前就是需要仰望的主峰了。

“你先回千钧山，有机会我会去找你。”

唐五手一翻，摸出一颗元珠来，甩手丢给了鹏九。

这青年相当热情，几个小时里讲了万道山诸多隐秘与常识，他身上没什么零七碎八的小玩意，元珠还有两颗，送他一颗无妨。

“老唐你这是做什么，我不能要你的宝物。”

鹏九手忙脚乱的接住元珠，定睛一瞧这珠子绝非凡品，待要拒绝，就见对方已飘然升空，毫无阻滞的飞向山巅。

“哈哈，不值一提，再会了鹏九……”

唐五扶摇直上，意识深处的鼓声愈发响亮。

**飞禽长声啼鸣，悠扬的声音在山间回**，此鸟似乎很是兴奋，想来它也只是偶尔才能飞到如此高度。

敦实的城墙映入眼帘，一块块青白之色的墙砖叠摞起来足有十米高，雄伟、壮观，沿着山巅蜿蜒盘向远方，延绵出去百余公里才转了弯。

一指宽，一指长，一块墙砖一个人，密密麻麻，这得有多少？

唐五略一感知，墙砖内的印记顿时被触动，是何人，于何时，何等实力，全都一目了然。

连片的墙体上，也不乏内无印记的无主之砖，想来应是当初的留名者已然陨落。

禽鸟盘旋高飞，无需乘者指挥，顺着指定路径飘逸滑翔，不一刻便轻盈的落在了一片铺满墙砖的广场上。

面前三条路，左右皆通往城墙古道，正面直直进入山岭腹地，山清水秀，灵鸟翱翔，偶见亭台房舍飞檐吊角隐现在连成片的苍松翠柏之间。

“小超在这儿，小宇和碧云、陵光都在中部，有意思……”

唐五走到城墙边儿，细细感应着一众亲友的坐标，四人许是进入了某种特殊空间中，能定位到大致方位，却暂时无法与他们通话联络。

偌大一座万道山，却不见有人指引或管理，放眼望去皆是形形色色的外来者。

小超有什么特殊的？

以他的了解，最有可能在主峰上的应该是唐宇，而小超的道法并不出彩，却不知此处是以何标准衡量每个人的资质。

总之，万道山的创建者绝对称得上是神一般的存在！

初临之人首先肯定是走一遭城墙古道，去寻觅属于自己的墙砖。

这是寻道的第一步，道者留下印记，非道者则于古道之上悟道。

人很多，十余米宽的古道两侧一个挨着一个的坐着悟道者，这些人大多数还只是普通人，想来是被家人朋友携带而来，早早就触摸到了‘道’的门槛。

小超也在古道上，但不知他已经深入进去多远，唐五加快了脚步，但见道路两边人数逐渐稀疏，道者的数量多了起来。

证道境、得道境……

短短五公里，道者过万，实力层次各有不同，其中也不乏天赋绝佳的凡人。

行至二十公里出头时，转过一道垛口，熟悉的侧影终于出现在视野里。

是小超，与他最近者相隔七、八十米。

背倚城墙，他在盘膝打坐。

这是道者惯常的坐姿，感悟天地，追寻大道，小超此刻祥和无比。

他因何停留于此？

唐五不明觉厉，驻足几息后没有打扰他，接着往前独行。

三十公里……

四十公里……

五十公里……

八十公里……

一百二十五公里……

行路艰难，宛如逆浪搏击的泳者，又似上攀绝壁的残人。

行五十尚轻松，过百则步履维艰。

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看到人了。

古道两侧的墙砖变得宽大如桌面，只一块儿均匀排下去，人在城墙边，轻易能俯瞰整座万道山。

在如此高度，已经看不到山体最外缘的聚集地，就是那千钧山也变得若隐若现模糊不清。

“‘孤河君’，三百一十三年前，证道境初阶……”

“‘眉仙子’，一千五百二十八年前，证道境中阶……”

“‘合庸’，九百九十一年前，得道境初阶……”

……

走过的墙砖里，惊才绝艳之辈留下了不朽印记，这些人不知活跃在宇宙哪个角落，如此多年过去，怕是一个个的早已成了一方巅峰存在。

“呵呵，来晚了……不过，若是刚入道就来，我又岂能走到这里？”

唐五哂笑，自己有几分几两他心知肚明。

别的不说，哪怕以他现在得道境高阶的实力，对道的认知也仍是一知半解。

什么是道？

道的方向在哪里？

唐五眼神有些朦胧，一步一步往前挪着，不知不觉间踱进了一片混沌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