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10章 墨翟之后(1 / 1)

见那伍长略有些慌乱的放下手中圆块,慌忙向自己拱手行礼,郦寄只能是亲自上前,从木箱中取出一枚圆块。

方才没能看清的圆形铁块,这一下才算是清晰的展现在了郦寄眼前。

“刺球?”

小心的看着手中这块径约三寸,其上布有四枚两寸长铁刺的铁球,郦寄不由陷入了困惑之中。

在郦寄的印象中,战国时有一种极其冷门的兵器,便以这种刺球作为组成部分。

那种兵器,以一杆大约五尺长的空心金属杆,外加一块直径约一尺的‘刺球’组成,刺球被一条铜链或麻绳系着,以那杆五尺金属杆接连在一起。

在战斗时,这种武器的持有者可以把连接用的铜链或麻绳拉紧,使这种武器呈锤子状,以刺球为锤头。

遇到必要的情况时,也可以突然把铜链或麻绳送来,使得这种武器呈现类鞭状,挥舞鞭头的刺球,对敌人造成杀伤。

而那件颇有些暗器意味的兵器,也被郦寄死去的父亲,初代曲周侯郦商称为:流星锤。

对于流星锤,郦寄的感官一向不是太好。

倒也不是实用角度的问题,而是流星锤自带的‘暗器’属性,实在很难让春秋战国时期所奉行的‘君子之战’所接受。

即便战国时期已经过去,遥远的春秋时期更是至今数百年,但历史终究还是有极大的惯性,汉室也依旧保存着极其浓烈的战国遗风。

所以在郦寄的脑海里,流星锤这个东西,就是埋藏在记忆深处的一件‘小人专用’武器,郦寄也没想过有朝一日,能亲眼目睹这件武器。

而今天,在遂营校尉将士手中,看到和流星锤略有些瓜葛的刺球,郦寄也只是充满了困惑。

——从先前那遂营伍长的动作来看,这些小刺球显然不是兵器。

没等那伍长开口回答,郦寄身后,就传来一声略有些局促的拜喏声。

“遂营校尉杨毅,拜见曲周侯。”

听闻响动,郦寄下意识回过身,待等看清来人的面目,郦寄的面色顿时有些怪异起来。

倒也不能全怪郦寄,实在是这位遂营校尉,平日里实在是话太少了些······

“杨校尉啊······”

略有些尴尬的招呼一身,郦寄便僵笑两声,正盘算着如何展开话题,手上便传来一阵若有似无的刺痛感。

“嗯·····”

沉吟一声,郦寄终是没再迟疑,手持一枚刺球上前,神神秘秘的对杨毅问道:“敢问此何物?”

就见杨毅似是组织语言般稍一沉吟,便对郦寄一拱手。

“启禀曲周侯,此物,陛下特赐名曰:恶金蒺(jí)藜(lí)。”

“此物上有尖刺者四,以此物铺于野,恒有一刺竖指上;胡自此策马而过,则尖刺镶入马蹄,不数步便人仰马翻。”

说到这里,杨毅话头一滞,终是略有些自豪的补充道:“除此等铁蒺藜,吾遂营校尉此行,还带有木蒺藜数以万计,可铺于武州塞之南、北。”

听到这里,郦寄终是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恶金,便是汉时对铁的代称。

因为其泛寒光,色不美,故被称之为恶金。

与之相因的,就是泛着橙光的铜,被称为美金。

根据郦寄的推测,杨毅口中的木蒺藜,应该和手中这枚铁蒺藜一般无二,只是用了更为廉价的木头作为材料所制。

但郦寄心中,还是有一个巨大的困惑。

——既然能用木头,为什么还要用昂贵的铁,来做什么铁蒺藜?

要知道如今整个汉室,铁产量很可能不足每年十万斤!

而遂营校尉满编两千人,此行人均负重近一百五十斤。

如果此行,遂营校尉有一半人带的全是铁蒺藜,那就意味着,这一千人带的铁蒺藜,重达十五万斤,比整个汉室去年全年的铁产量还要多!

如是想着,郦寄还不忘掂了掂手中的铁蒺藜。

“光此一枚,便有近两斤重······”

暗自砸吧着嘴,郦寄不由又问道:“遂营校尉此行,带有此等恶金蒺藜几何?”

就见杨毅面色一正:“恶金蒺藜万枚,木蒺藜四万余。”

听到这里,郦寄终是放下了心中,对遂营校尉的轻视。

——光此一战,遂营校尉带的铁蒺藜,就是足足两万斤铁!

而现如今,铁还是汉室严格管控的贵重金属,其管控之严格,丝毫不亚于青铜,乃至于黄金!

若是论价值,光是这一万枚铁蒺藜所需要的两万斤铁,就高达千万钱以上!

区区一个遂营校尉,不过两千人,就让当今刘弘在铁蒺藜这一项上,砸下上千万钱?

郦寄自认对当今的了解依然不浅,而当今刘弘,显然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能在遂营校尉砸下这样一笔近乎消耗品性质的一千万钱,也足以说明在当今心目中,遂营,究竟占据怎样的重要地位。

——郦寄亲自为将的蓝田都尉,足足五部校尉上万人的编制,至今为止得到的军费拨款,也不过六千万钱而已!

平均算下来,朝堂给郦寄蓝田都尉拨的军费,平均到每一部两千人的校尉,不过一千二百万钱。

而且是从无到有,给一支两千人的新兵蛋子配备武器、装备,并训练到具备一定战斗力的全部费用!

与蓝田都尉‘每部校尉一千二百万钱’的军费相比,遂营校尉花上千万钱,就为了弄出一万枚铁蒺藜,无疑是奢侈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自然而然,对于铁蒺藜这个新鲜产物,郦寄也下意识带上了些许嫉恨。

“敢问杨校尉,既此物·······呃,蒺藜。”

“既蒺藜可以木为质,因何要以恶金为质,制此等恶金蒺藜?”

“遂营校尉年军费,又当有几何?”

闻言,杨毅总是再如何木讷,也是听出了郦寄语调中压制不住的嫉恨。

稍一思虑,杨毅便轻笑着对郦寄一拱手:“曲周侯许是不知。”

“恶金蒺藜者,乃陛下自年初时令少府赶制,得此万枚。”

“此万枚恶金蒺藜,非为少府拨于遂营校尉专用,而乃借用。”

“待等战后,末将还需携遂营将士,沿武州塞南北收回,以万枚之数,还与少府。”

听闻此言,郦寄不由一愣。

“恶金蒺藜,非为消耗之物?”

却见杨毅微微摇了摇头:“禀曲周侯,恶金比之美金者,虽其坚不足,然韧度稍佳,以恶金所制之蒺藜,为马踏而不易损。”

“恶金蒺藜刺入胡所乘之马,则马立时便倒,不愿复行;胡若欲逃,则唯有弃马。”

“届时,曲周侯便可遣军卒若干,取胡马掌下之蒺藜,蒺藜复归于野,胡所弃之马,则为吾汉家所有······”

听到这里,郦寄心里那点别扭才算被捋顺,注意力也从遂营校尉得超高待遇,转移到了杨毅口中的‘胡人之马’上。

——马,尤其是可做战用的良马,绝对是当今汉室最为稀缺的资源!

毫不夸张地说,在战场上缴获一匹匈奴战马的利益,绝对不会比杀死一个匈奴人所带来的利益低到哪里去!

而现在,听杨毅话里的意思,铁蒺藜这种新生物件,居然能让郦寄有机会缴获匈奴人的战马?

想到这里,郦寄勉强按捺住内心的激动,不着痕迹的侧过头去,似是随口一说般道:“杨校尉不必过谦。”

“既是遂营校尉所布之蒺藜,及胡所弃之战马,便当由遂营所有。”

“某身彻侯之贵,尚还做不出此等抢占武训之腌臜事。”

听闻郦寄话语中,没再带有对铁蒺藜的抵抗情绪,杨毅终是暗自松口气,强忍着内心的不适,对郦寄再一拱手。

“君侯说笑。”

“此战,末将率遂营校尉以随君侯,自唯君侯之令马首是瞻。”

“况且吾遂营校尉诸将士,多精于挖渠架桥、铺路毁道之事,于战阵多有所不熟。”

“收缴胡所弃之马一事,还需仰仗曲周侯,另遣精悍之卒为之。”

将杨毅如此董事,郦寄不由轻笑一声,心里的不适也都随之烟消云散。

就见郦寄满意的拍了拍杨毅的肩头,面色丝毫不带作伪道:“既杨校尉如此识大体、顾大局,某也不好堕了勋贵之威名。”

“除蒺藜散布之事,遂营可有其余备胡之策,需某遣人以相助?”

听郦寄终于说起此事,杨毅心里长出一口气,赶忙开口道:“确有。”

见郦寄闻言依旧是一副极具担当的面色,杨毅便一股脑,将所有需要帮忙的地方道出。

“禀告曲周侯:此战,遂营校尉肩负武州塞加固之则,及细案,蒺藜只为其中一项。”

“据战前,陛下同朝堂主公所定之庙算,此战武州塞南北,皆有工事者三。”

“其一者,便为武州塞南、北一里至三里,以恶金蒺藜铺设,以阻胡骑。”

“其二,乃武州塞南、北三里至四里,以长宽各一尺,深三尺之陷马坑布之,每半步之地,设此等陷马坑者五十。”

“其三,武州塞南、北四里至七里,以木制蒺藜铺之,以伤胡马。”

“另需伐木以备拒马者五百,以布于武州塞南、北一里之处。”

将遂营校尉需要布置的几道防线风别道出,杨毅便略带些歉意的一拱手。

“遂营校尉卒不过两千,然此间之事所耗之时甚巨,恐需曲周侯遣军卒万人相助,方可使诸般之事速成。”

听杨毅说起武州塞的防御工事设置方案,郦寄的面色也不由严肃起来。

说到底,郦寄终究还是汉室难得一见的不爱斗鸡走狗,不沉迷酒色,还颇有些军事素养的公侯二代。

甚至撇开侯二代这个身份,郦寄光是凭借自己在汉室鼎立之前的武勋,也能轻松够到县侯的门槛。

自然而然,对于军阵之事,郦寄也有着水准线以上的掌握。

而对杨毅口中所说的,遂营校尉需要布置的几道防御工事,郦寄也在脑海中构建了出来。

按照杨毅的说法,武州塞南北两侧的防御工事,基本完全对称布置。

在武州塞以南一里、以北一里处,分别会用二百五十个‘拒马’,来形成一道类城墙的防线。

武州塞南、北两侧的‘拒马防线’,也能为郦寄、周灶所率领的东路军,围出一块两里纵深的阵地。

在拒马内侧,郦寄可以安排戈、矛、长戟部队,以阻止匈奴人通过人力把拒马搬开的举动。

再往里,就可以安排弓弩部队,对匈奴骑兵形成远程打击威慑,确保拒马组成的防线固若金汤。

拒马外的两里区域,全部由铁蒺藜铺设,以作为阻止匈奴人前进脚步的手段。

再往外,那块杨毅口中‘每百步就要有五十个’的小形坑洞,也能让匈奴人付出无数匹战马被折断腿的代价。

最外面,则是便宜到不要钱的木蒺藜铺设三里。

至于为什么要把木蒺藜铺在最外,最外层的木蒺藜和最里层的铁蒺藜之间,还要隔着一片数里纵深的陷马坑,自然是担心造价昂贵的铁蒺藜,被匈奴人徒手捡走。

至于最外围的木蒺藜,被匈奴人捡了也没什么——反正不值钱。

为了捡走那块区域的木蒺藜,匈奴人又要花费很长时间不说,同样也会付出代价。

——蒺藜刺球,可并不只能刺伤马掌!

人的脚底,也同样能被蒺藜刺穿,即便只是木蒺藜,也同样不在话下。

这样一来,对称布置在武州塞南、北两侧,纵深分别达到六里的防御工事,就能为驻守武州塞的东路军,争取起码五天的时间。

这样的防御工事,甚至很有可能会让塞内的匈奴先锋放弃从武州塞突破,转而由周围的洪涛山、五路山逃亡。

这样一来,武州塞即将面临的压力就被缓解小半。

“陛下,真乃生而知之也······”

“得遂营在,武州塞当不失!”

如是想着,郦寄便向眼前的杨毅郑重一拜。

“某这便遣卒二万,于武州南、北助遂营之事!”

言罢,郦寄便回过身,向着武州塞关墙东侧的山林间走去。

而在身后,看着郦寄离去的杨毅,却是在心中长出了口气。

“陛下所言,果真不错。”

“要想重振墨子之言,吾等墨者,确不可过于拘泥往日之旧制······”

番外·《新史记·周吕建成列传》

周吕侯吕泽,是魏国单父县人,吕公的长子,吕释之、吕雉、吕媭的兄长。

秦王政二十二年(公元前225年),魏被秦所灭,单父县所在的大宋郡被改为砀郡。

秦王政二十七年(公元前220年),吕氏一族为了躲避仇人,举族迁入泗水郡沛县,与当时还是泗水亭长的高皇帝结为了姻亲。

吕太后,就是那时嫁给了太祖高皇帝。

秦二世原年,天下英豪群起而反秦,高皇帝于丰沛起兵,吕泽以客将的身份跟随高皇帝;吕泽的部将冯无择亦随吕泽起兵于丰邑。

秦二世二年(公元前208年),吕泽率部将郎中冯无择参与雍丘之战,跟随高皇帝,与项羽向西攻打雍丘,大败秦军,斩杀三川郡守李由。

秦二世三年(公元前207年),吕泽参与杠里之战,军中户卫郭蒙击败王离的秦军,又在曲遇击破秦国将领杨熊。

高皇帝元年(公元前206年),高皇帝率大军进入汉中之后,吕泽被封侯。

在还定三秦之战中,擅长骑射的楼烦被吕泽交由丁复指挥,随后逼降翟王董翳。吕泽部下郭亭、二队将虫达亦随从吕泽还定三秦,其后吕泽领军先行攻回砀郡。

高皇帝二年(公元前205年),高皇帝在彭城兵败撤退,此时吕泽率领汉军驻守在砀郡下邑,高皇帝走小路前去与吕泽大军会合。

得到吕泽倾力掩护,高皇帝才得以渐渐地收拢汉军士卒,驻扎在砀县。然后率军向西,经过梁地,到达虞县。

随后吕泽跟随高皇帝往西到达荥阳,汇集各路败军,留守关中的相国萧何,也把关中没有载入兵役名册的老弱人丁全部都送去荥阳,汉军重新士气大振。

楚军从彭城出发,一路上借着胜利的威势追击败逃的汉兵,在荥阳南面的京邑、索邑之间与汉军打了一仗,汉军打败了楚军,楚军因此不能越过荥阳向西推进。

高皇帝三年(公元前204年),在荥阳之战中,吕泽帐下都尉郭蒙在楚军猛攻下,坚守敖仓。郎中冯无择护卫吕泽出荥阳。

高皇帝四年(公元前203年),在大将军韩信的调度指挥下,吕泽所部丁复与曹参、灌婴、傅宽、丁礼、吕马童、蔡寅等众将一起进攻,将项羽军大将龙且击败,最终龙且在彭城阵亡。

高皇帝五年(公元前202年),吕泽所部都尉虫达参与陈下之战,随军攻破项羽部队。

高皇帝六年(公元前201年),高皇帝将吕泽、吕释之二人按功勋敕封卫彻侯,封吕泽为周吕侯,食邑九千四百户,封吕释之为建成侯,食邑七千户。

吕泽的多位旧部皆有封侯,每位的封邑分别多达几千户,关中亦曾出现对吕家的评价:吕氏雅故本推毂高帝就天下,功至大。

在吕泽的部将当中,丁复得封阳都侯,虫达得封曲成侯,郭蒙得封东武侯,冯无择得封博成侯,郭亭河(阿)陵侯,五人皆为县侯,食邑都达到了二千户以上。

高皇帝八年(公元前199年),逃亡匈奴的韩王信叛军攻打汉室代、赵之地,周吕侯被冷箭所伤,不久便身亡。

对于周吕侯的阵亡,高皇帝连续好几日茶饭不思,每每想起如此悍将离自己而去,高皇帝就总是跟身边的人说:吕泽是汉室唯一的帅才,如今吕泽死了,再有大战,恐怕就没有帅才可用了······

于是在吕泽死后,淮南王英布等关东异姓诸侯叛乱,高皇帝都只能御驾亲征,亲自挂帅,这就是由于吕泽死在燕赵之地的缘故。

在吕泽死后,吕泽的长子吕台接替了侯爵,被改封为郦侯。

建成侯吕释之,是吕泽的弟弟,吕太后的二哥,是和周吕侯一起,在秦二世元年以客将的身份跟随高皇帝。

高皇帝率军进入汉中后,吕释之返回丰邑和沛县,护卫父亲吕公和太上皇。

随后,吕释之跟随兄长吕泽南征百战,为汉室立下了汗马功劳,得封建成侯。

在周吕侯吕泽死去之后,太子总是郁郁寡欢,跟谁都不说话,吕太后问起,太子也只说:舅舅去世,我不知道以后还可以依靠谁。

而这时,高皇帝的病情也开始家中,发现太子整天郁郁寡欢,就觉得太子无法承担社稷重任,想废掉太子,改立戚夫人生的儿子赵王刘如意。

听说这个消息之后,很多大臣进谏劝阻,都没能改变高皇帝坚定不移的想法。

吕后闻之惊恐无比,不知该怎么如何是好时,有人对吕后说:“留侯张良善于出谋划策,陛下信重他。”

于是吕后让建成侯吕释之去祈求张良,说:“您一直是陛下的谋臣,现在陛下打算更换太子,您怎么能高枕无忧睡大觉呢?”

张良说:“当初陛下多次处在危急之中,采用了我的计谋。如今天下安定,由于偏爱的原因想更换太子,这些至亲骨肉之间的事,即使有一百多同我一样的人进谏,又有什么益处?”

吕释之只好苦心劝说道:“陛下想要更换太子,只是因为太子由于周吕侯离世而太过哀伤,哭坏了身子,才让陛下觉得太子不能承担大任;更何况陛下想立的赵王年纪实在是太小,让这个年纪的皇子成为太子,只怕将来,汉室的天下会大乱啊?”

听到吕释之的劝说,张良终于不再坚持,说:“这件事是很难用口舌来争辩的,但也不是没有办法。”

“陛下一直未能招揽而来的,天下有四个人;这四个人已经年老了,都认为陛下对人傲慢,所以逃避躲藏在山中,他们按照自己心中的道义,不肯做汉朝的臣子,但是陛下很敬重这四个人。”

“如果现在,您能不惜金玉壁帛,让太子亲自写一封信,言辞要谦恭,并预备安车,再派有口才的人恳切地聘请,他们应当会来。”

“来了以后,把他们当作贵宾,让他们时常跟着太子入朝,叫陛下见到他们,那么陛下一定会感到惊异并询问他们;一问他们,陛下知道这四个人贤能,那么这对太子是一种帮助。”

于是吕释之派人携带太子的书信,用谦恭的言辞和丰厚的礼品,迎请这四个人;四个人来到后,就定居在建成侯吕释之的府邸作客。

高皇帝十一年(公元前196年),英布反叛,高皇帝身患重病,打算派太子刘盈率兵前往讨伐叛军。这四个人互相商议说:“我们之所以来,是为了要保全太子,太子如若率兵平叛,事情就危险了。”

于是劝告建成侯吕释之说:“太子率兵出战,如立了功,那么权位也不会高过太子;如无功而返,那么从这以后就是遭受祸患了。”

“再说,跟太子一起出征的各位将领,都是曾经同皇上平定天下的猛将,如今让太子统率这些人,这和让羊指挥狼有什么两样,他们决不肯为太子卖力,太子不能建功是必定的了。”

“我们听说‘爱其母必抱其子’,现在戚夫人日夜侍奉陛下,赵王如意常被抱在陛下面前,陛下说‘终归不能让不成器的儿子居于我的爱子之上’,显然,赵王如意取代太子的宝位是必定的了。”

“您何不赶紧请吕后打机会向皇上哭诉:‘黥布是天下的猛将,很会用兵,现今的各位将领都是陛下过去的同辈,您却让太子统率这些人,这和让羊指挥狼没有两样,没有人肯为太子效力,而且如让黥布听说这个情况,就会大张旗鼓地向西进犯。”

“陛下虽然患病,还可以勉强地乘坐辎车,躺着统辖军队,众将不敢不尽力。陛下虽然受些辛苦,为了妻儿还是要自己奋发图强一下。’”

于是吕释之立即在当夜觐见吕后,吕后找机会向高皇帝哭诉,说了四个人授意的那番话。高皇帝说:“我就知道这小子派不上用场,老子自己去吧。”

虽然高皇帝嘴上这么说,但其实还是因为周吕侯去世,汉家没有帅才可用,高皇帝忌惮于韩信往日谋逆的往事,不敢再信任外臣,所以希望太子能够找出来帮帮自己。

最终,高皇帝还是亲自带兵东征,群臣留守,都送到灞上。

张良患病,自己勉强支撑起来,送到曲邮,谒见高皇帝说:“我本应跟从前往,但病势沉重。楚国人马迅猛敏捷,希望陛下不要跟楚国人斗个高低。”

张良又趁机规劝高皇帝说:“让太子做将军,监守关中的军队吧。”

高皇帝说:“子房虽然患病,也要勉强在卧床养病时辅佐太子。”这时叔孙通做太傅,张良任少傅之职。

高皇帝十二年(公元前195年),高皇帝随着击败英布的军队回来,病情更加严重,愈发想要更换太子。张良劝谏,刘邦不听,张良就托病不再理事。

太傅叔孙通引证古今事例进行劝说,死命争保太子;高皇帝假装答应了他,但还是想更换太子。

等到安闲的时候,设置酒席,太子刘盈在旁侍侯,建成侯吕释之先前请来的四人跟着太子,他们的年龄都已八十多岁,须眉洁白,衣冠非常壮美奇特。

高皇帝感到奇怪,问道:“他们是干什么的?

”四个人向前对答,各自说出姓名,叫东园公、甪里先生、绮里季、夏黄公。

高皇帝于是大惊说:“我访求各位好几年了,各位都逃避我,现在你们为何自愿跟随我儿交游呢?”

四人都说:“陛下轻慢士人,喜欢骂人,我们讲求义理,不愿受辱,所以惶恐地逃躲。我们私下闻知太子为人仁义孝顺,谦恭有礼,喜爱士人,天下人没有谁不伸长脖子想为太子拼死效力的。因此我们就来了。”

听到四人的话,高皇帝若有所思地说:“烦劳诸位始终如一地好好调理、保护太子吧。”

四个人敬酒祝福完毕,小步快走离去。

高皇帝目送他们离去后,召唤戚夫人过来,指着那四个人给她看,说道:“我想更换太子,他们四个人辅佐他,太子的羽翼已经形成,难以更动了。吕后真是你的主人了。”

戚夫人哭了起来,高皇帝说:“你为我跳楚国的舞蹈,我为你唱楚国的歌。”

高皇帝唱道:“鸿鹄高高飞起,一跃翱翔千里。羽翼已经长成,横跨超越四海。已然纵横四海,还能奈他如何!虽有利箭长绳,又能何处施展!”

高皇帝唱了几遍,戚夫人抽泣流泪,高皇帝起身离去,酒宴结束。

高皇帝最终没更换太子,原因是张良(教吕释之)招揽的这四个人效力太子,让高皇帝认为,朝中的文武大臣都很拥护太子,太子仁义的名号也传遍了天下。

而在高皇帝一朝,吕氏外戚的两个男丁吕泽、吕释之两人,一个帮高皇帝平定了天下,另一个帮孝惠皇帝稳住了太子的位置,二人都是国家的栋梁。

但吕家很不幸的是,吕泽、吕释之的儿子都没有得到很好教养。

吕泽的儿子吕台、吕产,都是后来谋划叛逆之事的人,吕释之的长子吕则得侯第二年,建成侯国就因罪被废除,吕释之得另一个儿子吕禄,也同样是谋逆之人。

吕台是吕产的长兄,在后来太祖高皇帝驾崩之后,吕产劝说长兄吕台为吕家揽收权力,吕台因为父亲吕泽战功赫赫而没有顾忌,才导致了后来吕氏外戚子弟不恭,吕产、吕禄举兵谋逆的事。

吕禄的父亲是建成侯吕释之,吕产、吕台的父亲是周吕侯吕泽;周吕侯、建成侯对汉室立下了汗马功劳,他们的子孙却凭仗着父辈的武勋,谋划叛逆的事,实在是为公侯勋贵做出了坏的榜样。

如果没有吕禄、吕产等人得谋逆行为,吕氏外戚本来应该在我的笔下得到《世家》一篇,但发生了那样的谋逆之事后,吕泽、吕释之二人只能被我归为列传,其他的吕氏族人,则分散在其他几个部分当中。

对于吕氏一族,吕产、吕禄二人的罪孽可谓罄竹难书,对于汉室,吕氏外戚得功过也算得上是毁誉参半,但终归功大于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