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4章 长桥之上面对面
赵乾没有说话,脸上不悲不喜,沏了一杯蜜糖水,缓缓吹了吹,待水温合适,轻轻递给了林婉儿,
林婉儿接过蜜糖水,心中也很奇怪,平日里赵乾总是和自己针锋相对的斗嘴,今天怎么这么平静,听到自己刚刚说的话,最起码也应该笑着讽刺一下吧。
可是刚刚的赵乾太平静了,世事无常必有妖,赵乾平静的表现让林婉儿有些摸不清头脑,低头看了看手中蜜水,她似乎想到了什么:“赵乾,你不会给我水里吓了毒药吧,暗地里害我”
这是属于赵乾和林婉儿交谈的方式,言语无忌,平日里听到这话,赵乾肯定哈哈大笑:“不错,这水里添了入口即化的穿肠鹤顶红,还敢不敢喝”林婉儿会很不屑的回道:“切,笑话,本姑娘刀枪不入,何况入口即化的穿肠鹤顶红”
但是今天,赵乾没有笑,也没有说话,而是默默夺过林婉儿手中的杯子,一仰头喝干了,然后又默默给林婉儿倒上一杯蜜糖水,递了过去。
林婉儿接过杯子,皱着眉头,压低声音问道:“冬虫夏草,这赵乾吃错什么药了,好像发脾气了”
冬虫夏草也小声将今天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
听了一遍,林婉儿边喝水,边摇头,打死也不承认自己耍了酒疯,还自认为自己酒量不行,但是酒品极好,就是喝醉了,也必定恪守礼节、礼貌待人,更不会拳打脚踢,哭哭泣泣,出手挠了赵乾,其中应该有误会,对,肯定有误会。
赵乾看着林婉儿喝完蜜糖水,又递上去一杯:“这伤是我不小心碰的,和你没关系。”
“我说什么来着。这其中有误会。”林婉儿喝着蜜糖水,杯子盖住了脸面,看不清表情。
晚饭更简单,赵乾将烤得香喷喷的地瓜分给众人。林婉儿吃得鼻尖嘴角上都是,但是她说话也很少。
赵乾更是沉默,看着林婉儿吃完了,便递上去一个剥好皮的地瓜。
林婉儿也不客气,接过来。张口就是一大口,两边腮帮子鼓得大大的,一连吃了三四个,自觉肚子都撑得滚圆,好像下一刻就要撑破了。
但是只要赵乾向前递,林婉儿就接着。赵乾也便跟着,林婉儿吃多少地瓜,他便吃多少。
平日里众人都是看两人斗嘴,今天两位主角沉默,众人更是无话可说。
冬虫夏草趁着给火炉换碳的时机将宝玉叫到身前。开口问道:“宝玉,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殿下和林大家之间的气氛有些不对”
宝玉皱着小眉头,回想着先前的房间内发生的事情,不确定的说道:“具体情况我也弄不清楚,但是总觉得大姐今天很伤心,赵大哥也很伤心,大姐伤心我不知道原因,可是赵大哥伤心应该是大姐说了伤人的话,赵大哥正和她斗气呢。”
微微点头。冬虫夏草认为宝玉分析的很正确,三皇子和林大家不说话,但是你吃一口我就跟一口,分明是在斗气
“宝玉。林大家都说什么话了”冬虫夏草好奇的问道,两人有些不明白,三皇子平日心大脾气好,从来没见过他生气。无论林大家多么的“恶语相向”,三皇子都能乐呵呵的全部接纳,怎得今天就生气了
宝玉摊了摊小手。说道:“我更不清楚了,只是看到赵大哥背着大姐回来的时候,大姐拳打脚踢,说不让人照顾,我行事无需向任何人解释交代,以前如此,以后也如此。”
冬虫夏草就更不明白其中的含义了,只能摇摇头,给火炉从新添上新炭,走回房间,轻轻放在林婉儿的床头。
赵乾又将一个剥好皮的地瓜递上去,林婉儿艰难下咽最后一口地瓜,伸手便要接过来,好像下定决心就是噎死,也要和赵乾斗到底。
看到林婉儿的样子,赵乾幽幽叹了一口气,开口说道:“算了。”然后将地瓜放在一旁,自顾自坐下,也不再言语。
林婉儿用眼睛狠狠瞪了赵乾一眼,趁着大家不注意伸手揉了揉肚子,哎呦,撑死我了。
时间一分分流失,房间内依旧很安静,冬虫夏草挑了两回灯芯,烧了两壶热水,又换了一次烧炭。
宝玉困得点头哈欠,林婉儿看到,开口说道:“宝玉,天色也不早了,你也早些睡觉去吧。”
宝玉嗯了一声,起身作揖,这是三哥林乾毅让宝玉和玉宝做得,算是基本礼貌,虽然林乾毅不在身边,养成的习惯却很难改变。
冬虫夏草收拾完毕,便领着宝玉离开了。
房间内,只剩下林婉儿、赵乾和李慕白,平日里李慕白沉默习惯了,也不觉得如何,赵乾怔怔出神,脸上表情很疲惫,林婉儿瞪着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火炉里面篝火,心想能不能有意念将这篝火扑灭了。
“婉儿姑娘,我来迟啦”还没见到人,先听到房间外面喊声,徐云枫便亮相了。
林婉儿心里暗自揣度道:“这西凉王世子又来了,出场都是如此与众不同和特例独行,想来身上穿得还是那贾宝玉的衣衫,话语还是模仿贾宝玉。还有这腔调太晦气,像是刚死了人,他没来得及看最后一眼,只能哭喊凭吊。”
徐云枫在两个小丫鬟的搀扶下进了房间,头上缠着绷带,脸色苍白,样子好生憔悴,似乎他也生病了。
可是当徐云枫看到躺在**的林婉儿,泪眼婆娑,眼泪横流,推开身边的丫鬟,双膝已经弯曲。
林婉儿心中暗叹一声“不好,这厮又要下跪了”身体腾得一声弹了起来,伸手制止徐云枫:“殿下,别跪”
自从第一次见到徐云枫之后,林婉儿就悲哀的发现徐云枫比自己能装,而且装得惟妙惟肖,瞒天过海,连他自己都信了,完全比不上徐云枫的声情并茂。有时候林婉儿自己演戏演过了,后牙槽都会忍不住酸上一酸,可是徐云枫全身心投入其中。完美诠释了表演二字。
林婉儿对徐云枫感官极差,还未入凉州的时候,已经想好了如何称呼徐云枫,叫一声徐草包是看在面子上。叫一声徐无赖是看在西凉王的面子上,不过经过徐云枫一哭二跪三夸张的折磨,林婉儿心悦诚服的叫一声“殿下”。
这可是连赵乾和赵廷两位皇子殿下都没有受到的待遇,更不要说赵凤这种话唠世子殿下了。
徐云枫没有继续跪下去,可是眼泪一颗一颗向下落。旁人看着都心疼:“看到婉儿姑娘身体并无大恙,云枫心中也就安稳了。说来也巧,昨夜天气骤变,云枫染了风寒,白天卧病在床,听闻婉儿姑娘身体也有不适,心中格外挂念,晚上能下地了,便赶来探望。”
说着他忍不住咳嗽两声,脸色憋得通红。看样子真的是染了风寒。
缓和了一些,徐云枫继续说道:“婉儿姑娘,你想今日你我共同染病,这是不是就是冥冥之中的缘分”
林婉儿干笑一声,生病都能扯到缘分上面,那这世间处处都是缘分,眼睛转了转,她找了一个理由和借口:“殿下看望,婉儿万分荣幸,但是如今头昏脑涨的很。身疲头疼,想早些歇息了”
“婉儿姑娘所言不差,这大病初愈最需休息,云枫就不叨扰了。”边说边作揖。便退出了房间,临走的时候,还顺走了两块已经烤得香喷喷的地瓜。
最喜欢吃地瓜的林婉儿张了张嘴,心想两块地瓜送走一个瘟神,还是挺合算的,也就没有
屋外两个小丫鬟适时出现。扶住徐云枫离去了。
看着徐云枫的背影,林婉儿浑身一个冷颤,徐云枫长得不错,相貌俊秀,身材颀长,特别是一双妖冶的桃花眸子能勾魂摄魄,时常有让人捧腹大笑、忍俊不禁的妙语,极为讨喜,能够冲冠一怒为红颜,敢冒天下之不违,不择手段。
也正是如此,林婉儿下意识觉得这人可怕,若是他疯起来,血流天下、伏尸百万他都不放在心上。
李慕白不知道刚刚的说辞是林婉儿的借口,还以为林婉儿真的神疲头疼,便起身告退。
赵乾还是一句话也没说,临走的时候给小火炉从新添了炭,微微打开了窗子一个小角,屋外面冷冷新鲜的空气也能够流淌进屋里。
他作为穿越人知道“煤气中毒”的意思,便是屋内燃火不充分,和外界空气循环不充足,空中一氧化碳过多造成的。
林婉儿也明白其中意思,用自己都听不见的声音说了一声“谢谢”。
下了整整一天的大雪稍歇片刻,整个王府内白茫茫一片,好像披上了一层银衫,入目之处尽是银白,银白之下覆盖了诸多秘密,谁也理不清楚。
赵乾走在回房间的路上,双脚踩在雪白之上,发出一阵吱吱响声,走到映雪长桥顶端的时候,他微微停住了脚步,扭头望去。
不知道徐云枫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赵乾身后,他一边啃着地瓜,一边含笑望着赵乾:“好久不见,三皇子。”
赵乾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徐云枫向来直呼其姓名,现在却以“三皇子”称呼。
“不用惊讶,以前不懂事,不知道尊贵礼仪,现在长大了,也读了几本书,大魏国皇子殿下比我这世子殿下还是要尊贵一些的,所以恪守礼节,也是我该做的。”徐云枫淡淡的说道,将地瓜皮随手丢在一旁,双手相互拍了拍,好像没有拍干净双手,又在身上擦了擦,抬步上了映雪长桥,和赵乾面对面。
恍若多年之前,两人在皇宫那座小院内针锋相对,互不相让。
赵乾负背着双手,忍不住笑了一下:“若是他人说出这些话。我也就信了,但是从你嘴中听到,我不敢相信。”
徐云枫一双丹凤眼眯了眯,脸上笑意更浓:“别说你不信,我都不信。在上京城的生活不是挺好嘛,干嘛非要来西凉,西凉风沙多,水也糙,养育不了你们这种细皮嫩肉的达官贵人,万一不小心死在西凉,可是得不偿失的事情。”
他向前走了一步,离着赵乾更近了一步。
赵乾不向让,也向前迈了一步。
看到了赵乾的举动,徐云枫懒洋洋的掏了掏耳朵,笑着说道:“我真是有点看不懂你,堂堂皇子殿下甘愿冒险来西凉,若是说你是为了刺探西凉动静,我是不信的,你这三皇子没有为国为民的情怀,也没有匡扶社稷的想法,更不要提为了大魏国未雨绸缪,甘愿深入虎了。”
赵乾仰头一笑,神秘兮兮的说道:“你猜”
“好,那我就猜一猜。”徐云枫又向前走了一步,“为了林婉儿这事儿我信,这天下才气若分八斗,其中七斗都是属于林婉儿,这可丝毫不夸张。但是又有一点想不明白。林婉儿虽好,但是大学士府的陈诺诺也不逞多让,相貌对比,半斤八两,才学比较,伯仲之间,而且陈诺诺和你一同长大,算是青梅竹马,无论从那个方面来讲,你都没有理由毁了婚约去澶州。”
赵乾脸色不变,静静听徐云枫的下文。
“后来我查了查,一件事情很有趣,你曾经在小河塘溺水,被救之后,性情大变,旁人以为是大皇子的死给你刺激太大,所以常有胡言乱语,乖戾行为。这事一开始我也信了,可是后来发现,你胡言的见解很独到,分析很精准,若不是如此,朱雀门事变肯定死人更多。而且你整个人变得镇定了,变得有些像大人了,以前的你是个没头没脑的家伙,每天只知道跟在大皇子身后或者和陈诺诺打闹玩耍,可是一溺水,整个人成熟了。”徐云枫分析道,脸上微笑更浓,一双眼睛时刻观察着赵乾的表情变化,“再说说林婉儿,小时候一场大火将林家烧得一干二净,只留下她和一大家兄弟,被人退婚,叔嫂加害,可谓雪上加霜,而且最为奇特的地方是,大火之后她的性情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