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万寿节(1 / 1)

但沈归荑说的这件事叶倾怀是知道的。

陆宴尘随军北征后,每旬会给她寄来一封书信。

信的内容便是行军沿线州郡的民生情况,有时候他也会在信中写到一些他发现的当地管理问题。

不得不说,陆宴尘的敬业程度甚至让叶倾怀感到愧疚。

那些信仿佛在说:看,你竟然怀疑一个如此兢兢业业的官员,还派人暗中盯梢他。

叶倾怀的回信一直很简练,通常就是:朕阅,先生劳苦。

有时候她也会就陆宴尘发现的问题与他在信中沟通解决方法。

陆宴尘很少直接提出建议,他往往会告诉叶倾怀在哪一朝哪一地也发生过类似的情况,或者哪个部门是负责这一块事务的,让她去向史料和身边的官员探寻办法。

就像他从前教她功课时一样。

他总是循循善诱地引导她自己去发现真相和结论。

虽然他如今已经离开了文轩殿,但与叶倾怀的通信笔触中还保留着他做帝师时的习惯。

客观的说,陆宴尘确实是一个称职的帝师。

他这个人唯一的不好,就是心思太深,总喜欢把什么都藏在心底。

而有了前世的经验教训,叶倾怀便不得不防着他。

若非如此,他本可以成为叶倾怀最得力的助手。

当然,这种通信并不是单向的。

不仅陆宴尘会从前线传递回来一些当地的消息,叶倾怀也会告知他一些京中的事情,比如顾海望被她羁留在了皇宫中。

毕竟,在顾党眼中,陆宴尘是彻彻底底的保皇派。如今叶倾怀因为顾海望的事情和顾世海闹得更僵了,理当告诉陆宴尘一声。他人在何青长麾下管辖,还是要有所防范。

陆宴尘这次的回信是在一个特殊的日子抵达京城的。

万寿节。叶倾怀十七岁的生辰。

作为宫中一年一度仅次于春节的重大节日,内务府从一个月前就已经开始了准备。

虽然叶倾怀反复要求了一切从简,礼部和内廷还是交上了一份流程庞杂花费巨大的万寿节章程计划。

“现在前线在打仗,每天都是白花花的银子流出去,为了凑军费,各部都要缩减开支。朕这时候在宫中大摆筵席,奢靡铺张,让前线的将士怎么想?又让那些耕地被征作了屯田的百姓怎么想?”叶倾怀看了眼内阁递上来的万寿节开支预算便直接扔了回去。

礼部不以为然。文新中反驳道:“正是因为现在前线打仗,才更要将这次筵席办得盛大,办得漂亮,办得远近闻名,以彰显我朝天威。现在不仅是北狄,连西戎、金川、北齐这些蛮夷小国见我军吃了一个败仗,都蠢蠢欲动起来,所以这时正是向敌人展示我朝实力之时,让他们知道我大景底子还厚得很,不是他们这些小国可以欺侮的。”

他说得激昂澎湃,叶倾怀却并不受鼓舞,她蹙着眉头问向陈远思:“底子还厚得很?陈阁老,我朝国库底子真的还厚吗?”

陈远思被仓场的事请闹过之后,已经是伤了元气,经常在朝上叫苦说国库紧张。但此时皇帝问起他来,他却不好回答,毕竟仓场的事情若是刨根究底起来陈家也跑不脱。说的难听点,国库之所以底子不厚了还是他那不争气的长子闯的祸。

是以,陈远思似答非答道:“俗话说,炮台一转,黄金万两。再雄厚的国力,也经不起长期战争的消耗。”

他这话答得十分巧妙。

一方面算是默认了皇帝对于国库充盈的质疑,一方面又把责任推到了顾海望身上。

言外之意就是,要不是因为你顾海望打了败仗搞得这场仗变成了持久战,国库也不会这么紧张。

在场的个个都是人精,谁听不出来他的话外之音?

叶倾怀已经受够了听他们互相推诿指责对方的争吵,于是她抢在顾世海前面问道:“顾阁老,文新中说大办筵席可以威慑敌人,这里你最懂战事,你怎么看?”

“兵法云:鸿渐于陆,其羽可用为仪也。彰显我朝天威自然可以震慑周遭敌国,令其不敢妄动。但是此举恐怕只对西戎那样的小国有用。北狄想必不会因为一场盛大的筵席就退避三舍。”顾世海答道。

他这话一说,在场的几人脸色都变了。

连叶倾怀也在心中暗忖,近来朝中有传言说文新中与顾世海闹僵了,看来并不是空穴来风。

片刻诡异的沉默后,还是陈远思先说了话。

“陛下,老臣虽对兵家之道不甚了解,不好评断筵席对于震慑敌军的威力,但是关于万寿节如何筹备一事,在老臣看来有三点顾忌是不得不考虑的。其一,去年的万寿节是按照登基大典的礼仪大办的,规制超过了年节,今年突然偃旗息鼓办得悄无声息,恐怕不仅是邻国,连百姓都会觉得大景的国运走下坡路了,这对于刚亲政一年的陛下而言,是很不利的。”

陈远思顿了顿,又道:“其二,历来万寿节都是各地进贡祝贺之时。据老臣所知,有些知府和节度使给陛下准备的贺礼已经在上京的路上了。老臣听说雷州知州苏霖近来得了曹寅的《万里江山图》真迹,要在万寿节上送给陛下。若是陛下简办寿宴,省去朝贺和赐席的章程,这些臣工便是对陛下有孝敬之心,也庆贺无门了。”

叶倾怀怔了一下。

曹寅的《万里江山图》!

曹寅是叶倾怀最喜欢的画家,而《万里江山图》可以说是曹寅最有名的画之一。只是可惜这幅画的真迹遗失已久,现在宫中收录着一份此画的临摹版本,被叶倾怀宝贝地装裱起来挂在文轩殿的偏殿里。

若是能寻到此画的真迹,那绝对是有市无价的国宝。

说不动心是假的。

苏霖送上这份贺礼显然是为了投其所好。

叶倾怀也知道他为何如此大费周章地送礼示好。

先前叶倾怀召见各地按察使和布政使入京时,雷州引起了她的注意。

加上之前王立松曾向她反映过,他流放雷州路上,看到当地民生艰苦,百姓承受的赋税远超朝廷的规定,所以叶倾怀本就十分关注雷州的情况。

看到叶倾怀动容,陈远思继续道:“其三,礼部从尚书至掌固,共有两千四百五十人。他们的主要工作本就是筹办各类庆典。从陛下大婚后,礼部已经清闲了四个多月,拿了四个多月空饷。陛下让他们这样闲置下去,是有裁减礼部的计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