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床板上的陈方旭缓缓睁开眼睛。

在陈方旭的眼前，无双正背对着他，将刚刚使用过的银针进行消毒。

虽然仅仅是一个背影，但陈方旭还是在清醒的瞬间便认出了眼前的人。

“公子，属下有愧……”

陈方旭说着，便要起身对无双行礼。

然而却被无双抬手止住：

“别动，我可不想我刚把你救回来，你就再把自己身上的伤口折腾裂开。”

无双转过身，将银针收到怀中，接着说道：

“而且，你并不需要感到愧疚。”

陈方旭虽然在无双的命令下老实了下来，但还是说道：

“属下指挥不力，险些让匈奴突破了长城防线……”

无双再度打断了他的话：

“这种情况下就算是我，都没办法保证匈奴不会突破方向。更何况你还只是个郡守，而不是将军。”

“倒不如说，你做的很好。”

“若是没有你，长城防线，肯定不能撑到我带大军前来。”

“若是蒙恬将军……”陈方旭似乎还想说什么，但门外突然传来了另外的声音：

“小二十……”

陈方旭认出来，是扶苏的声音。

大公子就在营帐外，陈方旭立即想要再度起身，但是却被无双一只手按在了**。

无奈，陈方旭只能躺在**，看着扶苏带着胡亥走了进来。

“大哥！”无双对扶苏行礼道。

至于胡亥，看他现在一脸呆滞的样子，一看就知道刚刚的战争已经将他吓傻了。

虽然上战场的时候胡亥也算有了那么一点大秦皇子的模样。

但胡亥的本质还是那个熊孩子。

虽然能一时热血做出跟着扶苏上战场这种事来。

但下了战场、心头热血消退，立即就变成了这副没多少神智宛若坏掉了一般的模样。

估计能跟着扶苏走进来，也是身体的本能。

大概还是大哥可以给他一些安全感吧。

“小二十……哈，现在还是应该叫你无双将军吧！”

扶苏打趣道。

“那小弟也应该叫大哥一声扶苏将军才是！”无双回道。

“我可叫不上将军。在边关呆了这么多年，行军打仗我依然一窍不通。不像小二十你，有能力率领十万大军。”

“要不是你，今天我和胡亥，恐怕真的要交代在匈奴里面了！”

扶苏摇摇头说道，随后看向了陈方旭。

“陈郡守，你醒了。”

“大公子……”陈方旭第三次想要起身，这一次，是被扶苏按回去的。

“陈郡守是这长城前线、边关百姓的大恩人！就不用对我这个公子行大礼了！”

“若不是陈郡守，这边关恐怕早就被匈奴攻破，那时候遭殃的，可就不是一两个城池了！”

虽然扶苏如此说道，但陈方旭的回应依然是“下官有愧”。

“好了大哥，先让他自己休息一下吧。我们在这里，他静不下心来。”

扶苏听完无双的话之后点点头：“那你跟我来吧。”

两人带着一个被吓傻之后这么长时间都没有恢复神智的胡亥走出营帐。

在这座临时营帐之外，到处都是来来往往忙碌的士兵。

他们之中，绝大多数都在打扫战场、清理尸体。

这里，依然是长城脚下。

待三人站定之后，无双率先发问：

“大哥，你找我有什么事情？”

扶苏叹了口气，说道：

“我找你，也不过是想先和你说一说如今这边关的形势，让你心里有个数。”

“你不像大哥，你是正在有能力的人，也有父皇赏识。”

“当初小十八来这里的时候，和添油加醋说过你的事情。”

“大哥也没想到，你明明是我们兄弟之中最小的，却也是最能得到父皇赏识的。”

“也没想到，在我离开咸阳之后，大秦帝国内部，竟然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

扶苏说了几句之后，似乎是觉得自己有些失言，连忙转换了话题：

“其实这一次，长城防线几乎崩溃，我这个当皇子的，恐怕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实际上在之前，我曾经和那冒顿谈判过。”

“本来那冒顿曾经保证过，暂时不会出兵。”

“结果在军中出现瘟疫之后，我们便都放松了对匈奴的警惕。”

“没想到……唉……”

无双拍了拍扶苏的肩膀，安慰道：

“这不是大哥的问题。”

“只是那匈奴虽然长着人形，却没有多少人性罢了。”

“大哥从小被儒家教导，难免会被匈奴算计。”

“而且大哥你可能还不知道，这瘟疫，本就是匈奴制造的！”

“什么？”无双的话让扶苏大吃一惊。

“匈奴常年在漠北草原生活，对这里的环境一清二楚。”

“他们之前，将患病的牛羊以及人的尸体扔进水源，让水源变成瘟疫的源头。”

“大秦军队常年驻守在城池、城墙之内，不清楚这些自然会中招。”

听着无双的话，扶苏的拳头捏得紧紧的：“匈奴……竟然能做出如此事情来！”

“那冒顿连杀父夺位的事情都能做出来，还有什么是他不能做的？”

相比于扶苏，无双倒是看得很开。

毕竟，无双心中，绝大多数匈奴都无法被归入“人”的行列来。

不仅仅是匈奴，契丹瓦剌女真倭寇，以及更远的白鬼黑奴，在无双心中都能不算人。

充其量他们只是长得和人有点像而已。

所以在将他们当作中华民族的巨大威胁、准备将这些威胁通通亡国灭种挫骨扬灰的无双，不会产生任何心理负担。

无双的话，让扶苏沉默了下来。

沉默了许久之后，扶苏才问道：

“父皇，现在怎么样了？”

声音有点嘶哑，似乎问出这个问题，扶苏憋了很长时间。

“父皇身体还行，但是每天都很累。”

听了无双的回答，扶苏再度叹了口气。

“唉，一说上这些，连正事都忘了！”扶苏突然说道，想要将之前的沉闷清除掉。

“小二十你应该也想知道，蒙恬将军为什么没来对吧。”

“其实，早在几天之前，蒙恬将军就已经染上了瘟疫。”

“之前蒙将军还能勉强来长城这边指挥战斗。”

“但是后来，蒙将军病情恶化，现在已经失去意识了。”

无双听完之后，皱着眉头说道：

“大哥，我想现在就去军营看看。”

看着无双严肃的面容，扶苏问道：

“那这十万大军怎么办？你身为主将，应该负责对他们进行安顿才对。”

“先让他们在长城方向这边驻守一段时间吧。而且，这里的战场一时半会可清理不完。”无双回答说。

“他们一路急行军过来，不需要休息一下吗？”扶苏有些担忧。

“休息？他们现在恨不得直接一路莽到匈奴王庭里去！”

无双说着，在扶苏身后的胡亥面前挥了挥：

“十八哥，回神了！”

无双的声音，被灌注了内力之后，如炸雷般在胡亥耳边炸响。

一下子，便让原本被血腥战场吓得失神的胡亥，双眼间有了焦距。

回神的胡亥，第一眼看见的，便是无双那张脸。

虽然在战场上的时候，被匈奴团团围困的胡亥，在听到无双的声音、知道他带来了支援之后，兴奋的几乎要跳起来。

但是下了战场、没了敌人，再一次看到无双的脸之后。

在看到无双的脸之后，胡亥脑海里翻涌的记忆，却都是在咸阳之时和无双的种种冲突。

吃瘪了无数次的胡亥差点被无双再吓到一次。

“二……二十弟！”

胡亥有些结巴地说道，随后终于在无双的脑袋后面，发现了扶苏的身影。

“大哥！”

看到扶苏之后，熊孩子胡亥立即有了主心骨，凑到扶苏身边带着些许哭腔喊了起来：

“大哥！”

“大哥！”

“我差一点就回不来了……”

扶苏摩梭着胡亥的脑袋，笑了笑。

熊孩子胡亥一下将原本的沉闷气息搅得一干二净。

“好了好，你还是先去换条裤子吧！”

扶苏的话让胡亥大囧，灰溜溜将脑袋从大哥的手里挣脱出来。

鼻子一抽一抽地跑到了营帐里面。

看着胡亥的样子，扶苏也感觉有些好笑：

“之前还说要向我证明，他也是大秦皇子的。”

“身为大秦皇子，可不能这么狼狈！”

无双看着跑到营帐里的胡亥，有看看浑身铁血气息、不复之前儒生形象的扶苏。

忍不住在心中说道：

“如果父皇看到你们现在的样子，应该会感觉很高兴吧……”

戍边大营距离长城防线并不远。

将陈方旭也带上之后，无双、扶苏、胡亥以及几个副官，便一起骑着马拉着车朝大营走了过去。

照顾到陈方旭这个伤员，车马的行进速度并不快。

扶苏也在路上，继续对无双说明现在大营中的情况。

冒顿制造出的这场瘟疫已经让秦军将士们的战斗力大大下降。

如今戍边的三十万将士，单单是长城防线的大营内表现出感染症状的人，便有足足十三万。

很有可能还有更多人虽然感染了瘟疫，但暂时还没有症状。

一路说着，众人来到了大营之内。

然而还没有进入大营，无双便皱起了眉头。

“大哥，你们就是这样安排士兵的？”

无双在大营之外，指着里面问道。

声音中带着些许难以置信。

他原本以为，在戍边大营中的军医，至少可以提出一些抑制瘟疫传播的建议。

然而到达之后，无双看到的景象，却让他怀疑戍边大营里到底有没有配备军医。

乱，这是无双对此时大营最大的印象。

领着十万大军奔袭了这么长时间的无双很清楚，秦军纪律有多么严明。

一般的军营绝对不可能乱成这副样子。

眼前的大营，甚至让无双产生了一种自己来到了前世印度贫民窟的感觉。

实际上，那不过是无双率领的十万大军每天安营扎寨时整齐的营帐和现在戍边大营的模样形成的强烈对比，让无双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罢了。

就算是此时的秦军大营，也不是印度贫民窟可以相提并论的。

到不如说，将两者放在一起对比，完全可以看成是对大秦军队的羞辱。

“没办法，太多将士都感染了瘟疫，每天连吃饭的力气都没有。”扶苏有些无奈的说道。

无双眼前的大秦军营，此时似乎已经失去了一个军营内应该存在的生气与锐气。

就连门口站岗的士兵，脸色都因为痛苦而有些扭曲。

营地之内，可以看到一堆一堆堆放在一起的尸体。

而且现在并非冬日，如此多的尸体，自然造成的苍蝇蚊子滋生。

一进入大营之内，便可以听到乌泱泱昆虫煽动翅膀的声音。

虽然现在还是白天，但已经有带着黑色花纹的大蚊子，明晃晃地在大营之内飞来飞去。

蚊蝇的嗡嗡声，以及尸体腐烂时散发的臭味，让无双心中不由得感觉一丝烦躁。

但最终，无双还是不得不皱着眉头，说道：

“走吧。”

“先去看看蒙恬将军。”

“军营里的问题，等我看过蒙将军之后再做处理吧。”

蒙恬的营帐位于大营的最中心。

一路走来，看着军营内的状况，无双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最终等进入蒙恬的主帅营帐之后，所有的东西都化作了无双的一声叹息。

在主帅大营之外，扶苏打发走了胡亥，陈方旭也准备回自己的郡守府。

只剩下扶苏带着无双，走进营帐之内。

绕道后面之后，两人才终于见到了蒙恬。

此时的蒙恬躺在**，高烧不退，面色苍白而狰狞。

不知是因为被瘟疫折磨而感到痛苦，还是因为自己无法前往战场而愤恨。

而蒙恬身边，还有一人正坐在床边，为蒙恬把脉。

看到扶苏之后，那人立即站了起来，对扶苏行礼道：

“大公子。”

扶苏点了点头，问道：

“医工，蒙将军的情况如何？”

军医摇摇头，叹了口气：

“蒙将军的情况……唉……我也不清楚，蒙将军这究竟是感染了什么瘟疫。”

“而且，边关缺少药材，就算想要为蒙将军诊治，我也有些无能为力啊……”

在军医对扶苏汇报时，无双也绕到了蒙恬床边，将手搭在了蒙恬的手腕脉搏上。

“这是……疟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