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距离长城两百五十的步的车架上，随手**开几根弩箭的冒顿抬头看了看天空。
尽管此时的天空已经被狼烟熏成了焦黑色，但是冒顿抬头时，依然可以依稀辨别出太阳的方位。
随着太阳越升越高，看着眼前这片久攻不下的城墙冒顿心中也感觉越来越烦躁。
此时，他心中已经没有了继续羞辱秦军的意思。
他只想快点攻入关内，先找个最富饶的城池烧杀抢掠一番！
烦躁的冒顿站在自己的车架之上，再度开始大吼起来：
“匈奴的勇士们，绵羊一般的秦军，已经无力再阻挡我们！”
“现在，就让它们临死之前看看，我匈奴勇士正在的力量吧！”
“让它们看看，我们匈奴勇士的力量，没有人能够阻挡！”
“不要再继续玩闹了，把你们正在的力量，全部展示出来吧！”
冒顿的呼喊，让原本就亢奋的匈奴，此时更是爆发出了凶残的嚎叫。
原本没有被用上的云梯和弓箭，此时也被统统拉了上来。
城墙脚下，匈奴拉弓如满月，随后参差不齐地将手中的弓弦释放。
伴随着第一根箭升入高空、翻越过长城之后急速落下。
一轮来自于匈奴的箭雨降临了。
看着上空遮天蔽日宛若蝗灾般落下的箭雨，无数大秦士兵心中感觉到无尽的悲愤。
曾经，都是他们依靠秦弩构成箭雨来压制匈奴。
而匈奴也只能趁着大秦军队给秦弩上弦的时候才敢组成一波冲锋。
没想到这一次，大秦军队居然要面对区区匈奴的箭雨！
在冒顿下令全力攻城之后，匈奴也开始利用云梯试图翻越到长城之上。
长城虽然高耸，但下方早就被匈奴前几次进攻的时候踮起了高台。
借着土台，匈奴架起长梯，朝着长城上方爬了上来。
一个个匈奴呲牙咧嘴，那面容也不似人形，单单是从上往下看一眼，对上那匈奴的眼睛看到它的正脸，普通百姓怕是都能一连做几个晚上的噩梦。
而大秦士兵，即便是被瘟疫折磨得奄奄一息，都在和这些恶鬼般的东西作战。
随着爬上云梯的匈奴越来越多，虚弱的大秦士兵开始渐渐扛不住匈奴的进攻。
而郡守陈方旭毕竟不是将军，他的军事指挥能力和镇守边关这么多年的蒙恬也无法相提并论。
面对匈奴这种疯狗般的进攻，陈方旭最终还是无法坚持。
在越来越多的匈奴翻到长城上之后，伴随着城墙下一声巨响，以及匈奴孤苦狼嚎般的声音，城墙之上的人都明白，匈奴已经在长城上撞开了一个口子！
伴随着如同闷雷般的声响，被撞开一个开口的长城，开始朝着那断口崩塌。
崩碎的砖瓦砂土在一瞬间便将那撞开城墙的冲车埋葬，连同周围的匈奴一起，带入了地狱。
然而被倒塌的城墙埋葬的匈奴终究只是极小的一部分。
更多的匈奴在看到长城倒塌了一段之后，发出了刺耳的咆哮与尖叫，宛若看到了腐肉的鬣狗般，叫唤着冲了上来。
面对着黑压压一片冲过的匈奴，扶苏扔掉长戈，拔出腰间的重刀，对着胡亥吼道：
“十八弟，准备冲锋！”
在两人身后，三千兵马同样扔掉了长戈，拔出了重刀。
大秦的长戈虽利，但没有军阵的加持、没有友军的掩护，很容易被人抓住死角。
在这种混乱的战场上，只要你拿得动，一把重刀就比什么都好用！
看着眼前涌过来的匈奴，扶苏已经看到了这些畜生眼睛里对杀戮和劫掠的渴望。
若是让他们攻入长城以南，不知会有多少城池被他们焚烧、多少百姓被他们践踏！
这些匈奴，不，所有的异族，都从来没有将中原百姓当作人来看！
同样，对大秦来说，这些匈奴，也根本不必归到“人”的行列里来！
在这一刻，扶苏完全抛弃了自己身为儒家子弟的矜持，举起大刀，满面狰狞地大吼道：
“杀！！”
“杀！！”这是来自扶苏身后，三千将士的愤怒咆哮！
哪怕眼前就是死气重重的阴曹地府，大秦军队也能杀出一片天地来。
就算被瘟疫折磨，又能如何？
区区匈奴，大秦军队何曾畏惧过？
“杀——！”
即便是胡亥，这一刻也放声高喊出来。
一个杀字，将心中的畏惧尽数抛弃。
哪怕他早在匈奴撞破城墙的刹那，便已经吓得尿裤子。
哪怕他现在，依然连手里的武器都拿不稳。
但现在，他就是堂堂正正的大秦十八皇子，敢跟着自己的大哥扶苏，领着三千兵马冲向数十万匈奴的大秦皇子！
他要在这个故事里，写出属于“胡亥”这个名字的浓墨重彩的一笔！
“杀呀……”
“杀了这群狗日的匈奴，给我们的兄弟报仇！”
“杀不光匈奴，老子绝不回营！”
“蒙恬你个虚！就等着老子杀匈奴杀到升官升爵把你压下去吧！你丫一定得活着看到这一天！”
“杀光这些畜生！杀一个回本，杀两个赚了！”
“杀……”
“杀！”
哪怕只有三千兵马，杀气腾腾的大秦军队，也拥有着足以压倒万人的气势。
在扶苏和胡亥两个皇子的带领下，义无反顾地，朝着城墙之外涌出的匈奴冲了过去。
但是，匈奴的数量实在太多了。
就算大秦将士能够以三千兵马压倒万人，但接着还有第二个、第三个万人。
哪怕意志坚韧如刚，在这茫茫人海面前，被意志操控的身体也会先一步崩溃。
如浪潮般不绝的匈奴，将扶苏和胡亥的三千兵马团团围住。
被杀掉一个，就补上来两个。
不一会的功夫，扶苏便再也看不到长城、看不到其他队伍的士兵。
周围的匈奴，已经填满了他的视线。
甚至连耳朵里，都被匈奴制造的声音填满了。
随着匈奴越来越多，两人身边的士兵也越来越少。
无论是扶苏还是胡亥，亦或是其他的普通将士。
每个人都在浴血奋战。
就连胡亥的兵器上，都因为砍匈奴数量太多而出现了卷刃。
但周围的匈奴，还是在源源不断地涌上来。
刺耳的尖啸磨削着他们的意志，冰冷的血液带走了他们的体力。
不仅仅是扶苏率领的三千兵马。
随着匈奴撞破长城、翻越云梯，整个长城前后都已经变成了厮杀的战场。
从四面八方涌上来的匈奴，不断地蚕食着虚弱的大秦军队。
不时地，匈奴还会射出一波箭雨。
哪怕是攻击到友军，匈奴也是满不在乎，只为了能对大秦军队造成死伤。
匈奴单于的咆哮，也会不时地从匈奴大军内传来。
虽然大秦军队听不懂那杂种冒顿在喊些什么。
但对大秦军队来说，敌人说什么都无所谓。
他们需要做的只有一件事，挥刀、挥刀、挥刀！
哪怕是体力耗尽、意志崩溃，也要挥刀将刃口砍在眼前这些匈奴的脑袋上！
站在城墙之上，陈方旭一刀砍翻一个匈奴之后，本想继续去砍翻下一个，却突然听到在长城的另一边，似乎有一些不同于大秦士兵和畜生匈奴的声音。
他连忙到城墙另一面举目远眺，却看到在长城以南，有一群人正在朝这边跑来。
他们身上没有铠甲，只有一两层布衣。
他们手中没有武器，只有各种农具甚至厨具。
他们没有统一而响亮的口号，但每个人都在大喊着“杀匈奴”。
他们之中几乎没有青壮年，都是些孩子、老人甚至是女人！
他们不是大秦的士兵，而是应该被大秦士兵保护在身后的百姓！
百姓们知道大秦士兵感染瘟疫、面对匈奴的进攻无能为力，竟然自发地组织了起来，想要凭借自己那一丝微不足道的力量来帮助大秦将士，抗击匈奴！
他们虽然不是大秦士兵，但是他们的气势和大秦士兵一样强盛！
陈方旭看着这支几乎是前来送死的队伍，瞠目欲裂。
当他看到有的百姓被面目狰狞的匈奴一刀便砍翻在地的时候，恨不得直接从城墙上跃下去！
但是在他面前，还有无数的匈奴等着他挥刀！
在城墙之下，还有无数大秦士兵等待着他指挥！
而且，蒙恬都倒下了，他陈方旭，又能撑到什么时候？
百姓们的加入，并没有让长城前线此时的情况好上多少。
面对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匈奴士兵大多只需要一刀，就能将其中一人连着手里的木杆一起砍成两段。
每次杀死一个百姓，匈奴都会爆发出他们那独特刺耳而且难听的笑声，仿佛在嘲讽这些妄图保家卫国的人是多么不自量力。
它们每一次挥刀，都故意摆出大开大合的动作，仿佛这里不是战场，而是供他们表演的戏台！
似乎将这些百姓身体中的热血挥洒到半空，就是他们最喜欢的娱乐活动。
而百姓们往往需要五六个人，甚至是十个人，才能换一个匈奴的性命。
而且，这些百姓的数量也不多，但匈奴却像潮水一般从长城的缺口处涌进来，仿佛无穷无尽一般。
被无数匈奴分割在另一边的大秦士兵，看到那一道道喷涌至天空之后又落在地上、被无数匈奴践踏的大秦百姓的热血。
无论他们如何愤怒、如何怒吼，都无法跨过眼前这些重重叠叠的匈奴的脑袋。
那些狰狞而丑陋的匈奴脑袋上挂着让人愤怒到极致的笑容。
组成了一道绝望的帷幕。
重重叠叠的匈奴脑袋，将他们完全挡在了另一边。
在仿佛无穷无尽的匈奴面前，虚弱的大秦士兵最终还是无力再僵持下去。
就连城头的陈方旭，也身上也中了好几箭。
哪怕他拼死换走了好几个匈奴的性命，但他自己也终于坚持不住了。
已经流了太多血的陈方旭感觉自己眼前的情景越来越黑，意识也越来越模糊。
最终，哪怕他再不想松开自己的武器、再不想在匈奴面前倒下。
他的意志也无法再驾驭失去控制的身体。
这个汉子的身体，最终还是在长城城头，轰然倒塌。
陈方旭摔倒在长城城头坚硬的岩石上，身下的石头尽数被已经冷掉的血液染红。
陈方旭睁着眼睛，那瞳孔之中映出的景象越来越模糊。
尽管如此，他还是尽力撑着自己的眼皮，想要将眼前的一切刻印在自己的脑海之中。
在他眼睛之中，映出了浴血奋战的大秦士兵。无论身体多么虚弱、受伤多么严重，他们就算是和匈奴同归于尽，也不愿意后退一步。
在他眼睛之中，映出了正在率领残兵与匈奴厮杀的扶苏与胡亥。原本的三千兵马，现在大概连一千都不到。即便如此，也没有人放弃下一个挥刀的机会。
在他眼睛之中，映出了自发来到前线的大秦百姓。无论留下了多少具尸体，他们面对匈奴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恐惧。
在他眼睛之中，映出了这泱泱大秦。
无论经历了怎样的困难，大秦都可以在始皇帝的带领下度过难关。
而且区区冒顿，对大秦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困难。
不过是我们这些守边之人辜负了皇帝陛下的信任罢了……
相比如果咸阳得知此事，必然会派出援军，将这些匈奴，这些没有人性的畜生全部杀干净！
周围的士兵们看到了倒下的陈方旭，然而他们每个人面前，都有数个匈奴在和他们激烈厮杀！
还有几个匈奴，脸上挂着狞笑朝他慢慢走了过来。它们身上还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它们的刀上，还有大秦将士们未干涸的鲜血……
在前线的一片火海之中，陈方旭的眼神眼睛有些溃散。
火光照进他的瞳孔，却反射不出丝毫光明。
他躺在冰冷的地上，似乎正在远离这个世界，周围的厮杀、咆哮，都变得有些模糊不清，最终，似乎连他自己的心跳声都听不见了。
天地之间，只剩下了陈方旭的喃喃自语之声。
“公子，下官尽力了……”
在眼前陷入完全黑暗之前，陈方旭似乎看到了，一面黑色的大秦战旗正在从天边升起，迎风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