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推行新政以来,朱由检眼看着大明王朝在自己的捯饬下快速呈现复兴之象,不知不觉间心中已然滋生出了一种超然的自负心理。
当初制定以“纵敌入关”为前提的定策时,朱由检自然知道如此做法将会给关内百姓带来一场无妄之灾。
可那个时候,一来他对于可以一举除掉皇太极这个大敌存在着非常大的执念;二来则是以“成大事者,切不可妇人之仁”的枭雄理念来掩盖和说服自己此定策的伤民之举于大局而言都是“值得”的。
但细想之下,这个所谓的“枭雄理念”用到大明百姓的身上真的合适吗?
一个建立在破土伤民的灭敌之策,充斥着急功近利之嫌。
而当时这个定策为什么没有受到内阁劝谏呢?
朱由检稍一回想也就明晓了。
想想当时自己向孙承宗等人提及此定策时的狂热与自信,眼看着弊病重重的大明朝在他这个新皇的整治下逐步走向复兴。
一时间,朱由检的个人威望更是上升到了一个近乎神话般的存在。
在大臣们的印象里:朱由检好像对所有的事情都有一种无人能及的先知先觉。
此种情况下,内阁一方面坚信由朱由检这个旷世明君提出的定策一定是有其深远意义的。
另一方面,估计也是看到了皇帝对此定策的执着与狂热。
想想也是,以朱由检当时的状态,恐怕就是有人站出来持反对意见,他也是断然听不进去的............
所以,种种原因之下,这个建立在破土伤民的定策就这样被筹备并最终给予了实施。
关内生民也由此迎来了一场毫无预兆的无妄之灾。
也许有人会说,既是战争又怎能少的了伤亡呢?
这话粗看上去似有道理,可用在此处却依旧有狡辩之嫌。
两国交战,于战场之上付出多么大的伤亡代价都是可以的,军人为国征战、死于边野那是本分。
但为了所谓的“大局”便要置关内万民于水火之中,拿万民之生死去做一场豪赌,这岂是为君之道?
杀伐果断,不应该用在大明的百姓身上,更不应该用在对朝廷刚刚燃起熊熊期望之火的忠贞之民身上。
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大错特错的定策,这是基于个人执念且极度自负和赌徒心理之下催生出来的错误决策。
皇太极出乎意料之外的破城“壮举”,将沉浸在些许成果之中而飘飘然的朱由检一棒打醒!
在这个举国百姓皆传颂大明王朝迎来了一位可以带领他们过上美好生活、重塑大明辉煌的紧要档口,却突然来了个史无前例的国朝之耻。
京师城破,举国皆震!
甚至大多数人都不敢相信这件事情竟然是真的;他们压根想象不到:这种事情怎么会发生在正大跨步走向复兴的新朝身上呢?
直到京师城破,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紧迫危机之时,朱由检才恍然大悟,如梦初醒。
回想起关内万民舍生忘死坚守遵化等地的悲壮,朱由检方才悔悟,自己这一次错的是多么的离谱和荒唐.........
他这才理解了那句“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的真谛。
古人早就已经用他们的智慧帮助后世的君主总结出了一条治世之道。
有违此道者,天之难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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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宫——东暖阁。
“孙阁老,朕现在才明白当日你在朝堂之上的良苦用心啊.........”朱由检坐在御案前,看着跪地请罪的孙承宗、徐光启、黄立极、施凤来等六位阁臣,感叹道:“要不是你把当初这个定策说成是兵部谋划的一场规模宏大的兵马操演恰巧赶上了潜越入关的建奴大军,只怕蒙此国难,百姓们的心也要随之寒了。”
显而易见,如果让天下人知道关内生民之所以陷入生灵涂炭之境皆因被他们视为心系百姓的旷世明君所致。
再热的心恐怕也会瞬间凉透..........
感叹过后的朱由检示意孙承宗等人起身:“好了,都别跪着了,朕正好有话要与诸位阁臣相谈。”
“皇上,臣等还是跪着恭听圣言吧!”跪在地上的孙承宗请罪道:“因臣等的失职致使我朝蒙此国朝之耻,还请皇上降旨责罚............”
“起来说话,这是圣旨!”朱由检直接打断了孙承宗的话,紧接而言:“你们内阁全都上了请罪的折子,这是要给朕撂挑子的节奏吗?”
“臣等不敢!只是...........”
“没什么“只是”了!”朱由检随即对此事做了定论:“戊辰之变皆因朕之定策不当而致国朝蒙耻,罪不在内阁,而在朕。”
“做错就要认,朕不会推卸责任;这是上天给予朕的惩罚和警示。”
“但朕绝不会因此事而消沉!朕会以今日之耻为戒,励精图治,复兴国力,待国富民强、军威鼎盛之时,朕必亲率我大明雄师踏平建奴一雪今日之耻。”
“朕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无论出于什么原因,新朝遭受了如此奇耻大辱,朝堂之上定然是要有人站出来担责的。”
朱由检看了看刚刚起身的孙承宗等人,正色言道:“可既然事先都已经定了说法,朝廷并不知晓皇太极率军潜越入关之事,那此事便也就好办了。”
“诸位阁臣就不要想着替朕来顶这个罪责了,对外朕会下罪己诏昭告天下。”
“不妥!天下万民对皇上充满了期望,皇上又岂能在此时下罪己诏呢?”内阁辅臣黄立极随即躬身言道:“来之前,臣和施、张、李三位阁老商议过了。”
“明面上,此事还是由我们四人承担罪责吧!新朝的振兴大业还离不开孙、徐二位阁老的帮衬,那就让我们这几个等着入土的老家伙站出来为新朝做些补救吧............”
“黄阁老,此事万万不妥,我是内阁首辅,若要担责也理应从我开始!”
“行了,你们就不要在这跟朕“添堵”了。”朱由检看着争相承担罪责的孙承宗等人,缓声言道:“对外而言,这既然是一场“无妄之灾”那由朕站出来下个罪己诏,效果终归要比你们几个老家伙要好的多。”
“朕的罪己诏一下,朝堂之上也就不会再有人为了争论谁应该站出来承担罪责之事而聒噪了。”
朱由检顿了顿,随即叹道:“蒙此大难,更暴露了我朝之弊,倘若我朝拥有一支足以令天下人为之胆寒的强盛之师,建奴之流又怎么会有胆子行潜越入关之事呢?”
“兴国强军刻不容缓,朝廷接下来还要继续推行一系列利国利民的新政,黄、施、张、李四位阁老于朝堂之上素有威望,有你们站出来支持新政,这样才能事半功倍。”
“孙阁老和徐阁老也是身负重任,你们就不要想着借此事给朕撂挑子自个躲出去“偷懒”了...........”
“国朝之耻,当以警醒!朕希望诸臣与朕一样可以知耻而后勇。”
“罪己诏朕来下,诸位当尽心国事方是忠君为国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