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醉酒(1 / 1)

◎你总是这样不听话◎

“你不是他。”

洛如垂下眼去, 她眼底的惊喜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喜后的失落感。

眼前之人虽然与孟文长相相似,不说一模一样, 若不仔细分辨也是看不出来的, 可何商与身上的气息却又与他大不相同, 他们不是同一个人。

“洛娘子,你口中的孟文,是什么人啊?”秦十堰探头问道。

洛如道:“不瞒你们说, 孟文是我十年前认识的一个好朋友,他和这位郎君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我差点将你认成他了, 抱歉。”

何商与礼貌性地点了下头道:“娘子言重了。”

而后又听她娓娓道来:“他是我见过,这世间第一个对这些小动物有怜悯之心的人,若是他今日在此,他也会和你们一样出手帮扶我的。十年前, 他还是一位私塾先生,每日都会到那楚水街的柳府中教授课业, 我是住在楚水街的,每日申时我都能准点看见他从柳府出来, 也是在那时候,我同他相遇了。”

“他正从柳府出来,见到一只蜷缩在角落旁的小狸猫, 我也见到了, 我们二人都未注意到对方, 就这样碰到了一起, 他不嫌我貌丑, 也不嫌这狸猫的脏污, 自那以后,我们便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他为人正直,善良,又饱腹诗书,是世间最好的男儿。”

说着说着,洛如的脸颊上便不自觉地浮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似是回忆这她脑海中那段美好的时光。

李安安好奇道:“那他现在人呢?”

这话像是刺痛到了她,洛如沉默了半晌后,才道:“我原以为我们可以一直这样下去,可是后来,他说他不甘于此一辈子,眼界变得高了,心也高了,忘记了自己的初心,装作不认识我离开了这里,这也就算了,可他就连当初他捧于手心的狸猫儿都能弃之敝履,这么些年过去了,也没见他回来过,我猜他应该是死了,如果没死,那我也祝他早死。”

听她这么一说,李安安觉得这个洛如还当真是性情爽朗,敢爱敢恨。

“别气别气,洛娘子,走了就走了。”李安安安慰道。

说是如此,李安安总觉得这话间还藏着些什么,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事情肯定不简单。

洛如这般性情,都已做到咒那孟文死的地步了,又怎么还会因为一段虚无缥缈的回忆而红了脸?

思来想去,也想不出什么其他缘由来,又见洛如那样气愤,自责自己太过多虑,对一个陌生人都要揣度至此,真是不该。

“洛娘子,我们现在就去葬了这些小动物吧。”李安安有些愧疚道。

这莫名其妙的愧疚口吻让秦十堰和何商与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他们没有太过在意,静等着洛如开口。

“今日天色不早了,要不明日吧,准备的也充足一些,我就先将它们带回家去,明日再风光下葬。”洛如轻声道。

几人抬头望了望日渐西沉的太阳,估摸着今日出来的时间也挺长了,洛如也这样说了,便不好再勉强。

何商与道:“好,明日就明日,你现在还住在楚水街么?我们明日准备好了,就来楚水街找你。”

“好。”洛如行了个谢礼道。

与洛如分开后,原定要回秦府的三人又碰见了一堆人围聚在一起,这回不同于之前的,一群人堵在别人家门口,手和嘴并用着,不知上下指指点点着什么。

李安安也不冲不撞了,想着这该不会又是什么卖身的人摆在此处,可一瞧,他们围的水泄不通的地方竟是林府。

林府的牌匾已经掉落了一半悬挂在半空中,而内里隐隐约约腾着缕缕黑烟,像一道长流般没入天际。

府邸前还有着断断续续的呜咽声,好像有人在哭一样。

看着样子,应是遭遇了什么重大变故。

“这里,好像是林府啊?”秦十堰狐疑道。

秦十堰拍了拍身旁凑热闹的人,问道:“这位大哥,这里发生什么了?”

那人道:“你还不知道吧?这林府前些时日不是闭府了么,还关掉了名下好多铺子,一来二去的也没人注意了,可真是好巧不巧,这林府昨夜走了水,不知怎么回事,仅仅只有府里的几位仆从们跑出来了,其他人全被困在里面给烧死了。”

“这不,那几个逃出来的仆从们在林府门前号丧呢,我说他们也是该,好好的一个商人,不好好做生意,非要想着攀上高枝,要我说,他们一家人就没一个好东西,好好的一个府,被弄得乌烟瘴气的,该!”

“多谢大哥。”秦十堰抱拳道。

“不客气不客气。”

何商与和秦十堰二人并不知晓昨晚发生的事,便只当这是因为人手不够而救不了火才造成的,只有李安安心里清楚,她猜测这事十有八九是芜夭干的。

也算是为云娇报仇了,所以她并不觉得过分。

况且芜夭没有伤害其他无辜的人,这点倒是让李安安刮目相看了,其实妖也是分得清是非对错的。

秦十堰道:“这林府,也算是倒霉。”

何商与冷嗤道:“我看是罪有应得吧。”

李安安催促着:“走了走了,回府吧。”

————

朱红的阁楼内,坐满了来往的行人,每张桌子上坐着的人身份各异,这是师川最有名的天湘楼,里面接纳着百川之客。

天湘楼最为独特的一点就是不设包房,不论身份地位还是贫富贵贱,所有人在此处用食都是一样的,天湘楼共设有三层,一二两层是为客用,第三层则为店内的伙计楼主所用。

楼中心多出的一块空地,是专门搭建而成的台子,天湘楼楼主会收留许多无家可归之人,放他们在台上卖艺过活,这也使得每日楼中都会有各种各样的表演。

规矩如此,可这人一杂,里头就容易乱,所以天湘楼各处都会有安排治安的武打伙计,专门防治那些挑乱之人。

楼主立了规矩,谁若是敢乱了楼里客人用饭,便叫他此生不得踏入天湘楼。

总会有人不信的,有一次一富家公子哥带人前来闹事,那日被楼内的人赶了出去后,就再也没见过那公子哥的踪影,这个倒也不会让人留有多大的印象,可就自那以后,连那公子哥一家都销声匿迹在了师川,这样奇诡的事便也让对家按下了闹事的心,不敢做些什么来。

还有这最特别的一处就是,楼内的人会根据客人的贫富程度来分发菜品,若是普通百姓,那自是吃的普通菜食,若是富贵人家,那便是高一级的菜食,可奇就奇在,不论是普通还是高一级,都要比他们平时所食用的饭菜要好吃不知多少倍。

这天湘楼的楼主也是个神秘之人,听人传闻是位女子,但鲜少有人能见到她的真容,据说是因为相貌极丑,才不敢以真容面人。

这话只能暗地里偷偷谈论,若是被楼内干活的人听到了,也是要将人给赶出去的。

谢执拉着慕宁找了一处相对安静的地方坐了下来,这处既能安心吃饭,也能好好地欣赏台上的表演。

迎客的伙计见到这二位,瞧那长相就知不是一般人,况且衣着华贵,应当是富贵之人,便添下了上等菜系,供给他们挑选。

“二位要吃些什么?”

楼内的伙计统一穿着灰蓝色的劲装,那衣料不输于外面好的面料,一来是为了防脏,二来也是楼主对他们的照顾。

谢执看向慕宁,一脸期待地等着她开口,谁知她说道:“随意。”

琢磨这她这个随意是真的随意还是要细细考量的谢执,眉头微皱,似是也选不出来。

那伙计道:“若是二位不知吃些什么,那我便帮二位选些我们天湘楼的招牌来,二位瞧着如何?”

“可。”

“酒呢?你不是说要带我来喝酒的么?”慕宁问道。

伙计道:“酒也是有的。”

“要最好的。”慕宁浅笑道。

“得嘞!二位稍等!”

等候之际,中央的台子上已经有人粉墨登场了,今日的表演,唱的是那一出惊心动魄的《牡丹亭》。

慕宁来了兴趣,好整以暇地凝望着台上的戏曲。

真是巧了。

“这是唱的哪一出戏?”慕宁淡声道。

深知慕宁的秉性,也知此刻她是故意为之,谢执也不恼,缓声道:“这是杜丽娘在游览自家后花园,之后在梦里碰见了书生柳梦梅的场景。”

只听那杜丽娘发出惋惜:“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予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台上咿咿呀呀的戏腔倒是让慕宁听得入迷,以至于后来端上饭菜时,她也只顾着喝酒,没吃几口菜。

难得见她这般喜欢,谢执也不好阻拦,由着她喝,只是提醒一句。

“酒虽好,可莫要贪杯了。”

慕宁才不管他说了什么,他这话也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一人看戏,一人看人。

不知不觉间,谢执才发现伙计端上来的酒已被慕宁喝成空瓶了,他忙道:“慕宁?慕宁?”

“作甚?”慕宁不悦道。

被打搅着看戏后,也没转过头来,还是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台上的戏。

还怕她喝醉了,看这样子,应当无事。

不过还是有些不放心,谢执起身坐到了慕宁的右侧,想着帮她醒醒酒,刚坐下来时,那伙计便路过了此处,注意到了那空酒瓶。

“哎呦!这酒不会都让这位娘子给喝光了吧?”伙计惊讶道。

“怎么了?”谢执问道。

“倒也不算太大的事,只是这酒烈得很,刚开始喝完是没什么感觉的,这劲儿都在后头呢!这位郎君可要好好看着您的夫人,可别让她耍酒疯了。不是我不近人情,只是这娘子若是在此处闹起来,日后可就进不来这天湘楼了,我也是好心相劝,免得让她不明不白地被我们楼给赶走了。”

“多谢。”

伙计摆摆手道:“客气了客气了,小的先去忙了。”

谢执点点头,下一刻,自己的肩上便落下一点重,他转过头去,发现慕宁的脸上晕开一片绯色,红润的嘴唇上还沾有莹莹水色,双眸轻闭,神识看起来已经混沌了。

他将人揽入怀中,尽可能让慕宁以最舒适的姿态靠着睡,他无奈一叹:“你总是这样不听话。”

“这戏有这么好看么?”

慕宁被人揽着,迷糊间顺势抱上了自己靠着的东西上,只是自己抱住的东西一开始还是紧绷着的,后来就慢慢舒缓下来了。

低眼瞧着自己被环抱住的腰,慕宁整个人就坐在谢执身上,垂首埋在他的肩颈处,谢执双手也不知该何处安放,最后无法只能将腰上的两只手拿开,将人抱在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着睡不安稳的人。

“那我帮你看完。”谢执低声道。

又路过此处的伙计不禁感叹道:“真是恩爱啊。”

作者有话说:

借用了汤显祖的《牡丹亭·游园·皂罗袍》这一段

谢执:夫人不听话怎么办?

伙计:小两口玩得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