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宇看到从小汽车上急匆匆下来的苏晨德,他不禁苦笑一声,叹了口气。
人是他负责押送的,现在,弟兄们死了好几个,最关键的是‘小道士’被劫走了,这责任他首当其冲。
尤其是,就连军卡都被人开走了,这着实是有些不像话。
或者,直白的说,是忒丢人了。
他快步跑到苏晨德身边时,还未及开口,就被苏晨德扇了一个巴掌。
“人呢?‘小道士’人呢?!”苏晨德几乎是从牙齿缝里狠狠地咬出这句话的。
“厅长,属下无能,甘愿受罚。”曹宇耷拉着脑袋说道,说话的时候,他的肩膀下意识的活动了一下,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气。
“受伤了?”苏晨德冷冷问道。
“后肩膀挨了一枪。”曹宇说道。
苏晨德哼了一声,没有再训斥。
也就在这个时候,李萃群乘坐的小汽车也抵达了现场。
“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向李副主任解释。”苏晨德狠狠地瞪了曹宇一眼。
李萃群走向苏晨德这边,中途却是停下了脚步,一辆车头挂着日本膏药旗的军卡停下来,一个日军少佐从军卡副驾驶室下来。
看到此人,李萃群不禁皱眉,然后脸上换了笑容迎了上去。
“佐上君。”李萃群同佐上梅津住握手。
“李副主任。”佐上梅津住表情严肃,“我得到的情报是,此次袭击事件是缘于你们手中的犯人被人劫走了?”
“实不相瞒,我们手中确实是有一个准备送往医院治疗的要犯被劫走了。”李萃群点点头说道,“只是,至于说这伙敌人是冲着我们来的,还是冲着蝗军来的,目前还在调查。”
佐上梅津住皱眉,他深深的看了李萃群一眼,没有再多说什么,他走了两步,蹲下来看了看地上的尸体。
然后起身摘下手上的白手套,冲着李萃群说道,“李副主任,我需要听听你的手下讲述事发经过。”
李萃群面色阴沉,引着佐上梅津住走向苏晨德和曹宇那边。
“说说吧,什么情况。”李萃群冷冷说道。
曹宇一脸苦相,将事发经过汇报。
……
“那个孕妇有问题。”佐上梅津住皱眉说道。
李萃群和苏晨德等人皆是点点头。
他们听了曹宇的汇报,也立刻便意识到那个孕妇有问题。
对方很狡猾,选择用孕妇来制造了这么一起交通事故,并且以孕妇摔倒出血、疑似小产引发周遭市民的同情,以达到逼停押运犯人的卡车以及制造混乱局面的目的。
“卡车在外白渡桥附近被发现,不过,人已经不见了。”李萃群对佐上梅津住说道,“现在我们怀疑他们已经进入了法租界,要求进入租界搜查。”
他脸色阴沉,“不过,法租界政治处拒绝了我方的合理要求。”
“他们会同意的!”佐上梅津住沉声说道,这个情况他已经从宪兵司令部的同僚那里了解,不过,与法租界方面接洽之事不是他的工作,他被委派来调查现场情况。
……
“这个犯人伤势很重?”佐上梅津住问道。
李萃群看向苏晨德。
“这个人是要犯,顽固分子。”苏晨德回答说道,“为了撬开这个人的嘴巴,我们动了大刑,他现在的身体情况很糟糕,必须立即抢救。”
说着,苏晨德若有所思,“少佐阁下的意思是,敌人劫走了‘小道士’,他们首先要做的也同样是救人!”
“这应该也是他们选择逃入法租界的一个原因。”李萃群说道。
敌人选择逃入法租界,一方面是因为法租界是安全的所在,无论是特工总部还是日本人那边,都不能明目张胆的在法租界搜捕拿人。
而另外一个因素,则是因为法租界有好医院,他们要救人。
“李副主任,伱们是地头蛇,熟悉法租界的情况。”佐上梅津住沉声说道,“盘查法租界医院、诊所的工作交给你们了。”
李萃群很高兴,也很惊讶,他方才就担心日军宪兵司令部会想着横插一脚,没想到佐上梅津住竟然将主导权交回到特工总部手中了。
“宫本。”佐上梅津住忽而喊道。
“少佐。”一名日军宪兵曹长小跑过来。
“你带领一队人换上便装,随同特工总部的人一同进入法租界。”佐上梅津住说道。
“哈依。”
佐上梅津住扭头看向李萃群,微笑说道,“李副主任,给你们添麻烦了。”
“应该的。”李萃群微笑颔首,“我们通力合作,只求尽快将这伙贼人缉拿归案。”
他决定收回方才对佐上梅津住的好评价。
……
佐上梅津住去齐民桥断桥处查看日军宪兵伤亡情况,兼给日军收尸。
“李兄。”苏晨德递了一支烟与李萃群,压低声音说道,“宪兵司令部是要横插一手啊。”
“要不是出了这种事情,哪里会有现在这局面?!”李萃群不满的冷哼说道。
人是苏晨德抓的,是苏晨德审的,是苏晨德安排送去医院的,若是此前撬开了‘小道士’的嘴巴,成功实现对肖勉和上海特情组的抓捕,那么功劳自然有他李萃群一份,不过,现在出了事,自然一切都是他苏晨德的了。
苏晨德心中暗恨,他自然明白李萃群这话所蕴含的意思。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苏晨德狠狠地抽了几口烟卷,“那个‘小道士’是油盐不进的硬骨头,想要让这个人开口很难,不过,现在特情组动手劫人,反倒可能是我们的机会。”
他弹了弹烟灰,“只要我们能在法租界堵住这伙人……”
“这件事你亲自带队去抓。”李萃群思忖说道,“好不容易看到揪住肖勉的尾巴的机会,绝对不能让煮熟的鸭子飞了。”
说着,李萃群看了一眼在一旁苦着脸、不敢说话的曹宇,“曹组长,伤势怎么样?”
“谢谢主任关心,问题不大。”曹宇感激涕零说道。
“一会去齐民医院处理一下枪伤。”李萃群说道,“然后你去法租界与苏厅长会合,你见过他们样子,同时也认识‘小道士’,配合苏厅长查缉敌踪。”
“是。”曹宇赶紧答应说道,“谢谢主任和厅长给曹宇戴罪立功的机会。”
“你明白就好。”李萃群淡淡说道。
……
“曹宇,这件事你怎么看?”苏晨德问曹宇。
“厅长的意思是?”曹宇小心翼翼问道。
“送‘小道士’去齐民医院,军统的人是怎么知道的?”苏晨德说道,目光死死的盯着曹宇的眼眸。
“厅长,别说军统是怎么知道的,就是咱们特工总部其他弟兄也不知道啊。”曹宇摇摇头说道,“这‘小道士’受刑不过昏迷,厅长即刻令我送人去医院,这完全是突发情况。”
“是啊,突发情况。”苏晨德微微颔首,这便是这件事最无法理解之处。
军统上海特情组的人是怎么知道他们要送人去齐民医院,并且提前在此设伏的?
这个问题搞不清楚,这件事就很难查一个水落石出。
“你先去医院处理一下枪伤吧。”苏晨德看了一眼曹宇的伤口,“虽然不是要害,也要赶紧处理。”
“是!”
待曹宇离开后,苏晨德径直走向了坐在路边的台阶上闷闷抽烟的匡富林。
日本宪兵曹长宫本则亦步亦趋的跟着他。
苏晨德看了一眼这个宪兵曹长,不禁暗自皱眉。
……
“刚才过去的是程千帆的车子?”李萃群坐在后排座位上,一边问,一边扭头看那已经远离的车子。
“是的,主任。”司机点点头,“是‘小程总’的车子。”
‘他去齐民桥做什么?’李萃群心中嘀咕一声,将此事记在心中。
“帆哥,刚才那辆是李萃群的车。”侯平亮说道。
“唔。”程千帆点点头,他面沉似水,“猴子,开快点。”
“是。”
几分钟后,程千帆一下车,就看到苏晨德正在盘问匡富林。
“苏兄。”程千帆挥手与苏晨德打招呼。
“程老弟。”苏晨德扭头看着走来的程千帆,微微错愕,这家伙来这里做什么。
“闹成这么大的事情,坦德阁下令我处理,我哪有那个本事啊。”程千帆口中抱怨着,递了一支烟与苏晨德,他压低声音,“所以我来现场看看。”
这话前言不搭后语,不过苏晨德却是明白的。
法租界政治处不允许特工总部和日本人进入法租界搜查,这件事闹得很僵硬。
坦德安排程千帆来与日本方面接洽处理,这主要是考虑这家伙同日本人的关系密切。
不过,对于程千帆来说,这是吃力不讨好的差事,坚决阻拦日本人的话,日本人不开心,若是对日本人妥协的话,法租界当局也会不满。
所以,这家伙借口来现场查看情况,暂时拖延一番。
这确实是一个勉强还算合理的理由。
……
“我听说那边的齐民桥都被炸塌了?”程千帆说道。
“炸塌了,桥上的日本宪兵死伤不小。”苏晨德说道。
说到这里,苏晨德忽而心中一动。
在李萃群离开之前,苏晨德曾经询问如何应付上海特高课的问责和调查。
李萃群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皱眉说了一句,“这件事有些蹊跷,你好生查查。”
苏晨德当时不明白这话的意思,不过,现在他若有所悟。
从表面来看,敌人应该就是军统上海特情组,他们是冲着营救‘小道士’来的,而卡车押运特工被杀,卡车被对方直接开走,这似乎也印证了这种判断——
这是一起军统上海特情组精心构思的劫囚袭击事件。
但是,一直萦绕在苏晨德心头的最大疑点就是:
军统方面是如何得知他们要将‘小道士’送去齐民医院抢救的!
从时间上来说,此乃突发事件,是临机决定的。
退一万步来说,即便确实是有消息走漏的可能,但是,从他命令曹宇带人押送‘小道士’去齐民医院,到押运卡车中计遇袭,前后不过半个小时的时间,敌人根本没有部署该劫囚行动的时间。
这是苏晨德百思不得的。
而现在,忽而将视野放宽,注意到日本宪兵在此次袭击中遭遇的重大伤亡,苏晨德依稀有些明白李萃群那番话的意思了。
军统实际上不是冲着劫军卡、营救‘小道士’来的。
他们这个押运‘小道士’的军卡遇袭,只是因为他们运气不好。
军统的实际目的就是响枪制造混乱,然后以兹引来日本宪兵。
他们的目的就是在日本宪兵来到齐民桥上的时候,当机引爆早就安放好的炸药,以达到杀伤日本宪兵的目的。
这个想法和推测可谓是另辟蹊径。
但是,苏晨德越想越是觉得确实是有那么一丝丝可能性的。
因为该种猜测,直接便可以解释了对方为何能够精准设伏他们这个问题,因为对方压根不是明确冲着他们来的。
那么,问题来了,假如这种猜测是对的,军统不是冲着他们来的,那么,这说明了一个问题:
大概率确实有这么一个真正的目标存在。
意暨,军统至少掌握到有这么一个有价值的目标会经过齐民桥附近,他们袭击此人,必然会引得日本宪兵的出动。
当然,也可能没有这么一个明确掌握的目标,因为只要是响枪了,便足以引来宪兵。
只是,问题又来了。
或者说,最大的问题是,苏晨德心中还是更倾向于军统是冲着营救‘小道士’这个目标来的!
……
程千帆自然不知道自己只是随便问了句话,便引得苏晨德若有所悟,有这般联想和揣测。
他走到尸体旁边,微微弯腰看。
“苏兄,这几个都是你们的人?”程千帆指了指地上的几具尸体,问道,说话的时候摇摇头,“太惨了。”
苏晨德脸色不太好看,“自然不是。”
程千帆点点头,没有再继续‘尸体’的话题。
他眼神示意苏晨德过来,“苏兄,这件事你们是如何打算的,你且说来听听。”
说着,他苦笑一声,一幅无奈状,“坦德阁下那边还等着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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