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浩被人从裹挟着逃离,尖叫声此起彼伏,人们四散奔跑。
他奔跑的时候,脑袋坚决的扭过去看。
他听到了赵义口中喊出的那些话。
他看到了那个男人举起手中的短枪,毅然决然的扣动扳机。
他看到赵义轰然倒下。
日军军官举着南部手枪,士兵端着步枪、刺刀闪着寒光来到倒下的赵义身旁。
他们围着自戕殉国者的遗体,怔怔地看着,然后是恼羞成怒,有士兵压下刺刀刺入遗体,然后被军官阻止了继续动作。
赵义不是真正的亲日分子。
他是重庆方面的人!
他是抗日的!
他为抗日而死!
汤浩的脑海中被这些信息充斥着,或者说是被这些令他震惊的消息激荡着,一时之间难以消化。
远端,修雨曼的眼眸中写满了震惊,她怔怔地看着这一幕。
一名抗日志士刺杀汪填海失败,毅然决然的自杀殉国!
修雨曼深呼吸一口气,她掩饰着自己内心的悲伤,她扭头看,看周围人的反应。
有些人被吓到了,两股战战。
这些是亲日份子。
有人的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有惊恐,由震惊,有思索,还有一一敬佩!
有人惊呼,指着半空中。
众人举头看过去,便看到天空中有雪片一般的纸张纷纷落下。
修雨曼拳头攥紧,她知道同志们抓住了刚才的混乱机会,成功的神不知鬼不觉的抛洒了传单。
一张传单落在修雨曼脚边,她程海涛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拿走了修雨曼手中的传单。
修雨曼眉目一转,扭头看向轮船停靠的方向。
程海涛沉声说道。
修雨曼疑惑问。
修雨曼拍了拍胸脯,
然后便瞥到程海涛那不怀好意的目光,面色一冷,哼了一声转身离开了。
程海涛看着修雨曼负气离开的背影,嘿笑一声,扭过头看向周围,看到有人正在捡起传单看,有人甚至还塞进了怀里,他不禁冷笑一声。
恐怕这就是重庆方面明知道不可能伤害到汪先生,却依然派出死士行事的原因。
上海是日占区。
枪声,赴死,是告诉日占区的人,重庆方面还在抵抗。
此时,程海涛瞥见轮船那边有了动静,有人下船急匆匆过来,这是被枪声惊动了。
……
叮铃铃。
中央巡捕房副总巡长办公室。
程千帆拿起话筒。
皮特挂掉电话,怪叫一声。
程干帆没有理会皮特的抱怨,他喝了一口酒,露出感兴趣的样子。
皮特点点头,
从皮特的口中确认了赵义殉国的消息,程干帆的心中咯噔一下,巨大的悲伤袭来。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是,当这一刻真的来临,这种悲伤依然是令人痛彻心扉。
程千帆嘿了一声,
然后他便看到了皮特的表情变得凝重。
程千帆问道。
」那名刺客是一个英雄。」皮特说道。
程千帆摇摇头,
皮特表情认真的摇摇头,
皮特直接拿起程千帆的酒杯,喝了一口红酒,继续说道,
程千帆的眼眸中闪烁着震惊的表情。
这不是装的,他是真的震惊了。
皮特说的这些,他自然是深知的。
豪仔在昨晚回来向他复命的时候,向他问了一个问题∶赵义就这么白白送死,值得吗?
程干帆的回答是∶只要枪响,汪填海听到枪声,上海市民听到枪声,任务就完成了!
豪仔闻言,沉默了好一会,然后抬起头,眼神中有了一丝释然,有了光。
程千帆问他。
豪仔的回答是,现在知道赵义兄弟死得值,他心里好受多了。
皮特笑着说道。
程千帆讶然,他刚才只是随口问问。
皮特眨眨眼说道。
程干帆便笑了,汪填海被枪声吓得差点下跪,这自然不可能是真的,最大的可能是市民杜撰并且热衷传播的。
别小看这个细节上的情报,这说明什么,说明人心所向,说明上海市民是不欢迎汪填海,不欢迎这位大汉女干的。
这也正是赵义慨然赴死的意义所在!
……
佐上梅津住接过染了鲜血的记者证,仔细看。
佐上梅津住说道。
日军军官说道,说着,一摆手。
……
被日军士兵押来的汤浩忙不迭的叫屈,
佐上梅津住审视的目光盯着急的不知道说什么的男子,他直接掏出配枪,关闭保险指着对方,
还在喊的汤浩如同被卡住脖子的鸭子,硬生生的憋住了要喊出来的话,目光惊恐。
佐上梅津住问道。
汤浩猛点头。
佐上梅津住指着赵义的尸首问道。
汤浩思索说道。
汤浩摇头。
他知道日本人要做什么,虽然他并不确定重庆方面是否安排好了赵义的家小,但是,没有丝毫犹豫,他要尽量拖延时间。
他要做好自己这边。
汤浩吓坏了,两腿哆嗦,
看到汤浩口不择言,竟然连收受下属钱财的事情都说出来了,佐上梅津住微微点头,有些信了。
佐上梅津住摆摆手。
汤浩哀嚎。
佐上梅津住脸色阴沉,
……
麦兰码头。
陶云红跟随着两个陌生的男子登上了太古航运的远洋轮船。
她的目光中带着惊慌和茫然。
丈夫早上刚刚离开没多久,这两名男子就拿着一封信来见他了。
她看了书信,正是丈夫赵义亲笔所写。
赵义在书信中说,这封信是昨晚就写
好了,以备紧急情况所需要。
他早上去报馆的路上,果断做出决定,请这两位朋友帮忙护送她离开。
大约半小时后,在黑黝黝直冲云霄的黑烟和响彻天空的汽笛声中,这艘从上海发往香港的庞然巨轮出发了。
陶云红又等待了好一会,心中愈发担心,再三问道。
两人对视了一眼,心知无法再隐瞒,最主要的是轮船已经启航,算是脱离险境了,此时重要的是安抚好赵太太的情绪,以免节外生枝。
陶云红急切问道。
」赵太太,信可以给你,你要答应我们,要冷静。」
」信在哪里?」陶云红不管不顾,急切问道。
」赵太太,赵先生有一句话托我们告诉你。」另外一人沉声道,陶云红咽了口唾沫,脸孔发白,用力点头。
特情组的两人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打开木箱子,从夹层取出了书信,双手恭恭敬敬的递给了陶云红。
陶云红没有注意到对方称呼已变,她一把抢过书信,先是看了一眼,信封写着∶
云红吾妻。
是赵义的字。
她哆哆嗦嗦的抽出信纸。
入目看。
」云红我的爱妻
这是我与你最后一封信了。
真的很抱歉,隐瞒你这么久。
我本国民革命军军人,奉命潜伏上海,从未背叛国家和民族。
是的,我乃抗日军人,非汉女干!
云红吾妻,听到这个消息,你大抵是非常高兴的吧。
也会为我骄傲的吧。
我也很骄傲,为能够拥有贤妻而骄傲。
吾妻,且与你说一件事,我今日便要赴死了。
男儿生逢乱世,家国飘零,自当不惜此身,马革裹尸乃吾辈军人本分。
好吧,云红吾妻,我偷偷对你说,我的心中是不平静的,是害怕的,非胆怯偷生,唯挂念与你和孩子。
唯念我之身死,吾儿将来不必遭受死难,盼你将来可平平安安。
此身已许国,再难许卿。
深愧疚之。
我为国而死,死得其所。
千言万语,此页纸写不下我对你的思念和牵挂。
就此告别吧。
云红吾妻,你已有身,不可因我死而过于悲伤……
为夫愧疚,欠你太多。
来世若相逢,若不弃,定当白首相伴赎罪!
为夫,赵义。
绝笔,顿上!
民国二十八年,五月六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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