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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谍战岁月 猪头七 1299 字 8个月前

一九三六年,上海,初春。

春寒料峭。

程千帆打开窗,看了一眼窗外,天色阴沉的似乎要滴下水。

眼角的余光在观察弄堂口,人来人往,没有什么异常。

可以听见卖馄饨的刘阿大又在和马姨婆争吵。

马姨婆是惯占便宜的,每次都会有各种借口,馄饨馅小了,味道太淡了,皮薄,皮厚。

刘阿大每每不得不多赠一碗馄饨汤,马姨婆则会洋洋得意的离开,嘴巴里没忘记说一句‘虾皮太少’。

刘阿大每每就会说下次不会再卖给你。

程千帆脱下巡警制服,开始换装。

深V领粗棒针织衫穿在他的身上,拉长了上身线条。

外面叠穿了针织衫毛衣外套,让整体造型立刻有了层次感。

这是很常见的文化人的穿着打扮,使得程千帆身上多了许多的书卷气息,像大学里的学生,或者是学堂里的年轻教师。

今天是和老廖约定的例行接头的日子。

每当这个时候,程千帆整个人从里到外都是火热的。

他相信每一个地下工作者,和自己的同志接头的时候,都是这种感觉。

地下工作者是孤独的,他们的工作环境是复杂且危机四伏的。

时刻要保持警惕,和敌人,和周围的环境斗智斗勇,容不得半点失误。

最开心的时刻就是和同志见面,聊聊天,谈一谈工作,想象一下大家心目中祖国美好的明天。

哪怕接头的时候不会接触,甚至不能说话,但是只是一个眼神,也是对彼此最大的鼓励。

我们不是在孤独的战斗,我们有同志。

程千帆想到和老廖有一回聊天,老廖比划着说他最欢喜的是,年底了,在自家祖宅院子里嗮太阳,抽一袋烟,喊一声,孙子孙女们围在他身边,爷爷姥爷的闹腾他,那真是美滋滋。

程千帆沉默了,没说话。

老廖是东北人。

全家参加抗联。

有一个老伴、三个儿子,俩闺女,都牺牲了。

老头现在是孑身一人。

这老头心里苦,心里有恨。

国仇家恨。

……

半小时后。

程千帆在法大马路等电车。

他的手里拎了一瓶高粱酒。

法电2路从十六铺到徐家汇,途经法大马路、金神父路等闹市区,是法租界最重要的交通线。

程千帆是要在霞飞路下车。

老廖则在站点等他。

程千帆届时下电车,老廖假装上车,两个人会在这个时候有一个接触,隐蔽而快速的完成情报或者是物品的传递。

电车拥挤,等候的乘客众多,一般老弱是很难挤上车的。

上海报界曾经用了一个夸张的标题来形容坐电车之难:“冲锋陷阵的挤电车”。

“勇敢的乘客,不等铁门拉开,便由车窗或车头、车尾奋身跃进车厢。

等到你从大门进去,车厢里已是人头攒动,挤得像沙丁鱼似的透不过气来。

车站下遗留下一批老弱残兵,他们把希望寄在下一次车上。

性急的便只有出高价雇三轮车或人力车,或者是辛苦自己的脚底板了。”

所以,老廖年迈,他会假装挤不上电车。

这很合理。

合理性是一个地下工作者首先要考虑的事情,这是‘竹林’同志叮嘱、程千帆时刻铭记于心的。

然后,如果老廖选择在原地等下一班电车,就说明一切正常、上级也并没有紧急通知,一切照旧。

如果老廖做出等不及电车的样子,选择走路离开,就说明事情紧急,两个人需要立刻找机会碰面。

除非是老廖或者是程千帆暴露了,有人一直盯着他们,否则的话,这种接触方式是不会引起旁人注意的。

电车是一个载体,一个很好的掩护工具。

……

程千帆好不容易挤上车。

第一眼就看到了李浩。

李浩是法电2路的售票员,穿着一身黄斜纹的制服,一只用来装票款的白布袋斜挎在肩上。

他的手里紧紧攥着票夹,目光如炬般地盯着上上下下的乘客,嘴巴里喊道,“上车的乘客票子买起来啊!”

程千帆没说话,和李浩的视线碰了下,掏钱买票。

李浩朝着程千帆微不可查的摇摇头,意思是没有人跟踪。

作为电车售票员,位置不错,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能把上车的男女老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头。

他一边用余光观察走向里面的程千帆身后有没有异常,一边提高嗓门冲着一个长脸的乘客喊道,“侬买的是四分洋钿车票,顶多乘到金神父噢!”

……

老廖穿着老旧的薄棉袄,没有挤在人群里,而是在角落边上站着,手里拎着一瓶黄酒。

这个位置不错,视野很好,方便观察。

老廖看了一眼黄酒,叹口气。

今天是老伴和老幺的忌日,几个兔崽子都好酒,俩闺女也能喝上两口。

尤其是老幺,最喜欢自家酿的高粱酒。

没买到高粱酒,也不知道老幺会不会闹别扭。

老廖鼻子发酸,仿佛看到了老幺拉响了手榴弹,和鬼子搜山队一起没了的画面。

那是他最疼最疼的老幺啊,就这么没了,找他几个哥哥姐姐去了。

……

在几十米外,街边的一个民房的二楼。

“组长,我下楼买烟。”丁乃非请示说,他的脚下好几个烟屁股,没烟了,烟瘾犯了。

汪康年摆摆手。

“这老头似乎在走神。”汪康年放下望远镜,思索片刻,“他在想什么?”

汪康年是中央党务调查处上海特区行动股三组组长。

这个人特别喜欢琢磨这些小细节,汪康年相信人在无意间流露出来的情绪和表情,有时候会下意识的暴露出重要的信息。

下楼去买烟的丁乃非回来了。

“老丁,你看看。”说着,他将望远镜递给了自己的副手丁乃非。

丁乃非拆开香烟,自己咬着一支烟,递给组长一支。

同时接过拿起望远镜,随意的看了一眼,咬着烟卷说话,“组长,我就是干粗活的,你让我一枪把这老头崩了,我在行,动脑子的事情,我哪行。”

“你呀,要学会动脑子,打打杀杀的,上不了台面的。”汪康年笑着骂了句。

“我就跟在组长后面就行。”丁乃非也不生气,点燃烟卷,美滋滋吸了口。

“这老头喝酒吗?”汪康年拿起望远镜,仔细看,看到老头几次低头看拎着的酒瓶就突然问,这个细节引起了他的注意和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