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溪驾着马车朝宁水驶去,从江南到宁水,日夜兼程也要十天的功夫,况且清溪在苏家又住了半个多月,离开宁水的时候才不过入冬,现在却已经冬去春来了。
宁水位于南川国的西边,要比江南偏北一些,所以尽管初春,天气依然是微寒的。潮湿的空气,夹杂着寒气,直沁到骨子里的那股凉意,让清溪不禁有些害怕,害怕自己不知道还能撑多久的生命,害怕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的未来。
连续行了几日,都没看到师兄来找自己,清溪心里说不出的滋味,或是难过,或是安心,五味参杂在一起,整个人分外的难过,有时候前一刻还笑容满面,为了某个美丽的风景开怀大笑,转眼间就会泪流满面,维持的矜持全都不见。
这一日正行到景洪镇,这镇倒是不大,却是出名的很,最出名的便是镇子外的那座伽蓝寺,据说曾经有个蛇妖和凡人做了夫妻,两人恩爱异常,那蛇妖并不曾起害人之心,却被一个得道的高僧收了,镇在那塔下,那凡人经此大事,仍痴心不改,最后为了陪伴妻子,做了那塔上的僧人,经历了种种波折,那蛇妖终于修成正果,和凡人永聚天伦,被后人传为佳话。
这故事是景洪镇最著名的传说,好多来往的人就算不能去看一看那伽蓝塔,也是要听了这故事才肯罢休。清溪这日投宿的店面不大,老板娘却是尤为热情,趁着不忙的空子,给大家讲起了这传说,一行人围满老板娘,正听到那蛇妖大战高僧,几乎是九死一生,当即有了人出来叫好,称赞那蛇妖的痴心。
老板娘却是笑着对清溪道:“你说这蛇妖痴不痴?为了一个凡人把自己搞得如此凄惨。”
清溪眼里含着泪幽幽的道:“若是有一人能如此对我,那也不枉为他九死一生,就算再入轮回又如何?”
老板娘一下子笑起来,指着清溪笑得前仰后合,“傻丫头啊,你这样的定是没吃过男人的苦头,等你成了婚,嫁了男人,可就不这么想了。那些男人啊,总是觉得家花不比野花香,没事总是要出去偷个腥,解解馋才成。”
清溪一时有些窘迫,脸红了一片,想要分辨些什么,却又不知道从哪里开口。
“谁说的没有这样的男人?”一个男子的声音插了进来。
清溪向人群外看去,一个略显文弱一身青衣的男子正坐在对面的桌子上喝酒,神情分外的悠闲。
老板娘闻声也向对面望去,随即爽朗的笑起来,“这位客官有什么高见,说出来给我们开开眼界,我在这景洪镇呆了十几年,可是没见过不偷腥的男人。”
围观的人群一阵哄笑,那男子起身走过来,唇角带着微笑,清溪发现他的笑分外好看,和大师兄的有几分相像。想到大师兄,心又是一沉。
“可以让我先问这位姑娘一个问题么?”那男子对着清溪笑了笑,清溪一度以为是他发现了自己的目光一直看着他。
围观人群让开了一条路,那男子走到清溪面前,做了一揖,“小姐,恕在下冒昧。您应该尚未谈婚论嫁吧?”
那男子的礼貌让清溪微微一愣,随即摇了摇头,脸上的红晕更重。
“那请问您想要什么样子的夫君呢?”那男子唇角含着笑,微笑着的眼睛仿佛能看透清溪心事一般。
清溪低下头,略略沉思了一会,轻声而又坚决的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那男子“哈哈”笑起来,眼里的精光一闪而过,清溪有些恼怒,正要发作,那男子却已经笑着道:“我以为小姐会用“上邪”里的句子,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乃敢与君绝。”清溪轻声念着,眼里闪了泪光,那男子忙忙赔礼道:“是在下不对,若是触动了小姐的伤心事,还望小姐原谅。”
清溪连连摆手,“和公子无关,是我自己不开心。”
“小姐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不妨和在下一叙,能忘了便忘了,若是忘不了,便一醉方休。”那男子笑着对清溪说,身边的小厮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什么,却被他眼里一闪而过的威严给吓退了,那下人只好恭敬地走到清溪面前,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清溪歉疚的笑了笑,“此事实在与公子无关。”
“怎么没关系,若不是我乱问问题,小姐也不会垂泪伤心了,在下只不过想请小姐吃一顿饭,来表示我的歉意。”那男子依然笑着。
既然话都说到这里,清溪也不好在推辞,只好坐到了那男子的桌旁,那男子吩咐了店小二做最好的菜来,又亲自将酒倒在清溪面前的杯子里。
“小姐,这可是西域特产的葡萄酒,听说是用水果酿成的,比起我们常喝的酒可是小了好些的酒劲,最适合小姐这样的女子。”
清溪本来想要推辞,不过这葡萄酒实在是好闻,一股浓浓的水果香,色泽又好看,勾起了她的好奇心,便也不再推辞,拿起酒杯轻啜了一口,顿时齿颊留香,满口的甘甜。
“既然小姐原谅了在下的唐突,那么在下就再唐突一次,问一下小姐的芳名。”说完停顿了一下又急急补充,“我姓杨,小姐可以直呼我为杨六,他们都是叫我六爷的。”
清溪笑了笑,“我不过是江湖儿女,小姐这称呼叫起来实在是别扭,我叫清溪,清水的清,溪水的溪。杨柳,这名字倒是好听。”
杨六忙道,“不是杨柳,是排行老六的六,我在家里是排行老六的。”
“哦,那我叫你小六子如何?”清溪忽地想起从前和师兄的恶作剧,那时候师兄仗着比她大,又比她入门早,非要让她叫师兄,结果她宁死都不肯,只是每天小虚子叫着,气的师兄直跳脚。想着想着,就偷偷乐了出来。
“叫什么都成,姑娘随意便好了。”杨六看到她唇边的笑容,问道:“清溪姑娘,什么事情那么高兴?可否说出来让小六子也高兴高兴。”
听到杨六的话,清溪才反应过来自己一时情不自禁,忙掩了嘴,“没什么,不要叫我什么清溪姑娘,叫我清溪就好了,我师父和师兄也是这么叫我的。”
“清溪姑。。。哦不对,是清溪。”
“乖。。。可是姑姑今天没封了压岁钱给你,只好敬你一杯酒了。”清溪笑道。
杨六才反应过来自己话里的失误,看着身边的下人一副想笑不敢笑的样子,也不知道会不会憋出内伤。只好装作生气的样子瞪了清溪一眼,清溪也不在乎,只是抱着那葡萄酒喝的津津有味。
清溪的酒量并不高,这葡萄酒虽然没什么前劲,可是后劲是极大的。清溪饭吃到一半,整个人已经是晕晕忽忽的。等饭吃完,整个人就是醉态萌生,时而一副哀伤的表情看着杨六,时而对着杨六傻笑,嘴里还胡乱说些什么。杨六忙忙着了下人送清溪回房,刚将清溪放在**,清溪忽然跳起来,抱着杨六,眼里都是眼泪,死死盯着杨六的眼睛,带着哭腔叫道:“大师兄,虚哥哥,你为什么不要我。。。我知道你只把我当成妹妹,可是我是真心的喜欢你啊。。。我知道我只能活二年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宁愿告诉庆儿你有了心上人,也不告诉我。。。是因为我要死了么。。。是因为你怕我受到刺激,而毒发么。。。虚哥哥,虚哥哥。。。你告诉我为什么。。。”
杨六带着的小厮想要把清溪拉开,没办法清溪死死抱着杨六,眼泪都蹭在他的衣服上,哭过了说,说过了又哭,直哭倒在杨六的怀里,还死死攥着他的衣角,不肯放开,杨六哄了许久,清溪才沉沉睡去。
“六爷。”六爷身边的小厮走过来,轻轻叫道,声音少了些掩饰,多了些尖利,不像男子的声音,“也折腾了半夜了,六爷该去休息了。明天还有要紧事要办,再说小姐也睡了。”
“好,还有今天晚上的事情谁也不要和清溪姑娘说,要不然,别怪爷不客气。”杨六的眼睛扫过跟着自己的二个人,仿佛在说,若是多嘴,我要你们好看。
“知道了。”
“还有,记得告诉厨房给清溪准备一碗醒酒汤,看样子她身体并不好,估计明天要嚷着头痛了,还有找个机会请了冯太医来,给她把把脉,看看她到底是什么病?怎么只有两年的活头了?”
“不早了,爷去休息吧?”小厮大着胆子劝道。
“我是爷还是你是爷。爷做什么还要你管?都退下吧。”杨六少了几分白日里的随和,眼里都是凌厉,冷冷的语调让人不禁一寒,众人忙忙应了退下。
杨六看着熟睡的清溪,手抚上清溪鬓边的乱发,轻轻拭去清溪眼角的泪痕,唇角露出满意的笑容,“我终于找到了你,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跑掉,无论是谁,都夺不走你。就算他是杨家的人,也是抢不走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