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瑚!”她娘内疚的低下头来,眼角也渗出晶莹的泪花,而旁边一个男人却大声的回答到:“你反正都是一死!何必要我们整村人陪着你一起!”从人群中间走出一个年轻的女子,她邪笑着说到:“我们被活生生的埋到土里啊!只因为所有知道这件事情的人不得泄露秘密!那些人说只有死人是不会开口!所以我们的死!都是因为你!你!季珊瑚!你为什么要逃!让妖怪吃了不就好了吗!”
旁边的一个同她穿着相似的年轻男子狠狠的推了那女子一下,面色狰狞的骂道:“不要脸的贱货!你们这些桑国人死了就算了,还把我们整个广平寨的人拖下了水!”那女子反手煽了他一耳光,唾到:“你们广平寨就建在我们的头顶上!只要你们还在一天,我们就不得超生!你说我们警告过你们多少次了!托梦,死人,见骨!你们就是不肯搬!现在全在下面陪我们!哈哈哈哈,活该!”
人群自然分成两拨,相互仇视的看着对方,珊瑚站在中间,巧巧被人群扔了出来摔倒在地上,珊瑚死死拉住她的手,巧巧一下消失了,溶进了珊瑚的身子。珊瑚神情呆滞的站着,看着,只是看着事态的发展。
那女子狂妄的大笑起来,似乎是在挑拨着两边的关系,那个男人大声喊到:“乡亲们!冲啊!把那些桑国人都赶出去!把那女人身上的宝贝抢过来!”风从四面八方吹过来,中间坟上的招魂幡被风撕裂了一个口子,无数死不瞑目的冤魂浑浑噩噩的扑向珊瑚,混杂着她爹和娘的面孔,双眼含泪,死死抱住算盘蹲在地上,怎么也没办法向他们下手。
一片混乱中,一个清亮的声音响彻天际:“珊瑚!我来了!!”一道白光划过,将整个天空打成白色,熊熊的烈火从他口中吐出,烧出一条窄道。冤魂们都不由得退散开来,玉离轻轻迈步向前,走到珊瑚身边轻轻将她扶了起来,在众人还在恐惧呆楞的时候,抓起珊瑚向上一窜,飞到半空中。地上一片沸腾,绝望的呼喊直冲云宵,痛苦的敖叫在珊瑚耳边盘旋,她回头,泪光中,一双曾经慈祥现在却绝望的眼睛缓缓闭上,离开。
而在人群的边缘,一男一女迅速的隐入黑暗中,消失不见了。
次日,珊瑚和玉离再次来到这个应该是广平寨所在的小山丘。雾散了,天光了,一堆破烂的残瓦破橼横着从山脚绵延至山上,珊瑚迷惘的走到废墟边,脚踢了踢路边青黑色的瓦片,嘴里喃喃的道:“玉离,这就是我们前天呆的那个小寨子吗?为什么这么荒凉?巧巧家门口的桑树呢?屋顶上的小桥呢!”
玉离什么都没说,将手举得老高,重重向下一挥,打了个响指,红色的火焰开始在黑色的木头上跳跃。转瞬间,狂暴而温柔的大火开始在废墟上蔓延。
热辣辣的火焰映在珊瑚无神的眼中,她一下跪倒在地,轻轻的说,不知是在问自己,还是在问别人:“他们真的死了吗?真的是因为我吗?”玉离蹲在她的身边,轻轻拉住她的手,也静静的不说话了。
狂热的火舌尽情的舔着每一个可燃的东西,很久很久,直到太阳开始西沉,火才渐渐熄灭。珊瑚踩着破碎的泥土向上走去,一片荒凉,没有亲切的呼唤,没有乘凉的老人,也没有调皮的孩子。她苦笑了下,拖着玉离快走几步,来到寨子中唯一的一片空地上。
珊瑚轻轻的喊到:“巧巧,巧巧,你醒着的吗?”一个小女孩稚嫩的声音凭空响起,一团白雾过后,一个粉嫩的娃娃出现在二人面前,珊瑚笑了笑,问到:“你们的那块招魂幡,镇尸布在哪?”巧巧挠了挠头,在地上来来回回的走了几步,突然指着地上,冲珊瑚笑了起来。珊瑚走到她旁边,拿了块没烧干净的木头就开始撅起了地。
太阳西落,几只乌鸦嘎嘎的飞过,珊瑚扔下手中的半截木头,擦了擦额上的汗,对玉离说:“可以了,别挖了!我看到了!”说罢蹲下身子,珊瑚面前的深坑中,一块黑色的布露出了一角。珊瑚又抄起木头,沿着布的走向狠狠的戳了几下,被烧过的泥土蓬松而温暖,她一下将这块不大的黑布扯了出来。
在昏暗的夕阳中,两尺见方的黑色方绣上,刺着奇异的图案,从边缘扭曲盘旋着在中间交织成一个黑色的圆盘,长手长脚的神兽依次排列在两旁,珊瑚刚想抚去方绣上的泥土,方绣上突然冲出一张怪脸,大张着嘴巴直直的扑向珊瑚的手!珊瑚心里一惊站起来退后几步,巧巧惊慌的远远避开,那怪物发出凄惨的号叫,天边飘来几团黑色的乌云。
玉离一下挡在珊瑚和巧巧的面前,全身上下散发出纯白的灵气,淡淡的暖风在渐渐灰暗的黄昏中飘荡,怪兽黑色的气息渐渐平息了下来,玉离从地上拣起那块黑色的方绣,递给珊瑚。珊瑚轻轻的抚摸了几下,精巧的绣工,如幻如真的图案,突然她两只手拿住这方绣的两边,咬着牙,一用力,“刷!”清脆的响声过后,方绣裂成了两半,剧烈的哀号声从方绣上传来,珊瑚心头一惊,将那两块破布扔了出去。
“呜呜呜!”空地的正中央升起一个浑浊的旋涡,旋涡越来越大,转动得越来越快!巨大的悲鸣声冲击着两个人的胸膛,无数冤魂迫不及待的从地底窜出,冲向半空,在斜斜的夕阳中轻快的舞动。
“咣当!咣当!”有人拖着锁链来到珊瑚的身后,轻轻唤到:“季姑娘!季姑娘!谢谢你啊!几百年了,我们终于能把这些魂给带回去了!那块黑色的绣的还是个麻烦的东西啊!”珊瑚回头,黑无常颇为无辜的笑了笑,白无常依旧冷着一张脸,远远的看着与黑无常站在一起的几人。黑无常的锁链飞向半空,在魂魄们的惊呼声中将他们捆住,然后笑咪咪的拍了拍珊瑚的肩说到:“至于你带走的那个小丫头,一个月之后就是中元节,到时候我们来接她!哈哈!”
珊瑚莫名其妙的看着乐得七歪八斜的黑无常,无所谓的耸了耸肩,冲巧巧点了点头,就要去拣地上的那两块破布,手抓到了一块,一阵急风掠过,珊瑚正想去拣另外一块的时候,一对年轻的男女笑意吟吟的看着珊瑚,手中拿着的,就是那方绣的另外一半。
“你们是谁!昨天在寨子里煽动村民暴动的是不是你们!”珊瑚看着二人实在是面熟,大声的问到。
“季珊瑚!有凤凰跟着算你命大!咱们走着瞧!”说罢又是一阵黑色的怪风刮过,二人不见了。
黑无常扯了扯珊瑚的衣裳,指了指珊瑚的腰,珊瑚怪异的看着他,黑无常嘻笑着对她说:“季姑娘,你这算盘有两颗珠子来自第一层冥府,从四大宝玉上削下来的!你知道吗?”
“你怎么知道的!”珊瑚愕然了,抽出那把小小的算盘,通体碧绿没有一点瑕疵!九根中柱,一共四十五颗小小的算盘珠子。黑无常指着正中的两颗算盘珠子咧开了嘴:“这珠子虽然是绿色的,但是仔细一看中间有些白丝,如果你想的话就能连通人间与冥府,”说罢抬头看了看珊瑚,珊瑚冲他点了点头,黑无常笑着锤了锤自己的手,大声的说到:“这肯定是从那两块玉上削下来的!我保证!”然后话峰一转说到:“既然这样,就是说你有了通地的本事了,你知道吗?若不小心,便会招来很多不好的东西……”
珊瑚感激的冲他笑笑说到:“无所谓了已经。那你还知道这算盘有什么别的用途吗?”黑无常摆了摆手:“呵呵,其他的我就看不出来了。季姑娘,生死薄上说你阳寿已尽,却没有派出小鬼去拘你的魂魄。或者说,拘不到你的魂魄!你,到底是谁?”黑无常笑咪咪的脸上多了一抹危险的气息,白无常冷着一张脸走了过来,珊瑚后退一步,将算盘塞回腰间,防备的看着黑白无常,玉离一扯珊瑚,四人对峙着,谁都不愿意先发出声音。
许久,玉离问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二位何必步步相逼!若她真是该收之魂,你想阎王会放任她三百年吗?”
黑无常突然咧开嘴笑了,长长的舌头左右摇晃着来到玉离的身边,狠狠拍了一下玉离的肩大声的说:“小兄弟!我欣赏你!说得好!哈哈哈哈!黑某先行一步!”说罢拖起白无常就要离开,珊瑚大声喊到:“等等!我有些话想跟我爹和娘说!”
白无常冷冷的回头,眯起眼睛恨恨的问到:“你还有什么好说的?”珊瑚不由分说走上前去,拉着锁链就要找人,黑无常拉住了她的手,一张脸难得正经的说:“季姑娘,很多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现在再追究也没意思了!既然他们已经为他们的错误付出了代价,就算了吧!”
珊瑚也不知该如何回答了,咬着下唇不说话,手却依然死死抓住那锁链不放,黑无常叹了口气:“季姑娘!你就让我走吧!啊!这一团乱七八糟的魂魄,你叫我找我也找不出来啊!你看你看,简直就是一团混沌!”珊瑚尖叫起来:“不!我一定要见到她!”
黑无常恼了,手一甩动,半空中出现浑浑噩噩的一团白色,无数只眼睛在上上下下的翻腾,珊瑚匆忙的找着,却认不出那双最熟悉的,黑无常头一瞥,趁着珊瑚呆楞的时候拖起锁链向着那突然出现的黑洞走去,一黑一白两个身影渐渐淡去,珊瑚伸长手想去抓他,却发现黑无常已经消失了。
巧巧轻悠悠的飘荡在珊瑚身边,珊瑚轻轻牵起她的手,巧巧的一魄在她的胸口翻腾,清澈如水的温暖让她心中洋溢起希望,稍微冲淡了失落,扯着玉离向前走去。这时,夕阳的最后一抹光消失了。
当年初秋,七月十四中元节。
太阳西落,人们陆续走出家门,都带着大包小包的纸袋,到了路边,用香插出一个圈,立起两根红蜡烛,将袋子放到圈的中间,微笑的看着袅袅轻烟盘旋而上。
珊瑚牵着巧巧的手看着天上,从怀中掏出半边黑色的绣,狰狞的神兽张牙舞爪,珊瑚喃喃的说:“知道吗,七月十四是鬼节,在地下又没有投胎的鬼,今天就会回到家人的身边。唯一不能回家的就是水鬼。淹死在水里的人,要等到另外一个人死在那里代替他了以后,他才能离开……但是,今天是我的生辰……”
玉离轻轻拉起她的手,静静的不说话。半空中的月亮洒下银粉,一黑一白两个身影又出现在前方,珊瑚推了推身边的小女孩,巧巧疲惫不堪的站了起来,珊瑚拉起她的手,渐渐松开,在最后一刹那,一道绿光流向巧巧小小的身子,一条黑色的锁链轻轻飘了过来,巧巧反手抹了抹眼泪,大声的喊到:“姐姐再见!哥哥再见!”声音刚落,便消失了。
珊瑚靠在玉离的肩膀,静静的看着天上的月亮,轻轻的问:“你说,我们是不是被黑白无常利用了?”玉离无所谓的笑了笑:“没关系了,已经……”
珊瑚哀伤的看着天上的月亮,闭上了眼睛:“我真的……好想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