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漠烟和程嘉睿成了好朋友,两人经常一起散步聊天。
天气非常好,阳光洒在海滩上把沙子晒得暖暖的。
漠烟赤脚走在沙滩上,感觉暖暖的沙子从脚背上滑过,暖暖滑滑的很舒服。
“这样的天气赤脚走在沙滩才舒服,夏天沙子太烫了。”她对身边的程嘉睿说。
“其实现在游泳也是非常有感觉的。”程嘉睿一边走一边回答。
“太冷了吧?”漠烟质疑。
“不是冷,只是一点点凉而已。当身子没入海水时会感到一丝凉意,但旋即你会感到一股暖意从你的脚趾慢慢地慢慢地向上流动,一直漫过你的全身,你感到周围暖洋洋的,你会觉得很舒缓,很惬意,那种Feel(感觉)非常特别。不像夏天,当你大汗淋漓地跳进海里,就像把烧红的铁块扔进冷水中发出‘嗤’的一声还冒出白色的蒸汽。”
“哈哈哈哈,冒蒸汽?太夸张了吧?”程嘉睿夸张的描述逗得漠烟哈哈大笑。
“一点都不夸张,两种Feel真的截然不同哦。你要不要体验一下?”
“不行啊,我大一时与同学去冲浪差一点溺水,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下过水了。”
程嘉睿停下步子望着东方漠烟:“是这样啊,难怪那晚你不肯下水。”接着他又说道:“人的怯弱来自于人的内心,你在心理上植入了‘水有危险’这样一个概念,所以你会对水产生畏惧。其实不是所有水都有危险,而是我们应该怎样防御危险。”
漠烟看了一眼波浪翻滚的大海,怯怯地说:“但我就是害怕。”
“其实只要你从心理上克服对水的恐惧,你就可以畅游大海。”
“要怎样才能做到呢?”漠烟有些期待。
“跟我下海游泳。”程嘉睿望着漠烟,眼神里充满鼓励。
“嗯,不要。”漠烟仍然不敢。
程嘉睿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古时候有个叫卫德新的人,有一天,他家里来了盗贼,他妻子吓得掉到床下,从此以后,她惧怕声响,甚至听到家人的脚步声都会惊倒不省人事。
卫德新请来一个叫张从正的医生为他妻子治病。张医生命两个侍女将卫妻两手按在高椅上,在她面前放一张竹几,用木棍反复敲击。卫妻开始听到敲击声胆战心惊,连续敲击后,便习以为常,病就好了。”
漠烟插话说:“我知道,这叫习惯成自然。”
程嘉睿赞许地点点头,继续说:“从临床心理学的角度看,卫妻属于神经症中的“恐怖症”。在特定的心身状态下,本来无害或无关的体验,这里就是盗贼的行径使卫德新的妻子产生恐惧感,这种应激的负强化和泛化,使其惧怕任何声响。张医生用木棍敲击竹几,让病人长时间处在最恐惧的逼迫情境中,达到“移精变气”改变内在旧情境的目的。
你的情况与卫妻非常相似,你只要勇敢地尝试一次,说不定你就可以克服对水的恐惧。”
“可我一看到水就会觉得呼吸困难。”
“其实你不是怕水,而是自己把自己的心灵封闭了。”程嘉睿进一步引导她。
漠烟说:“什么意思?你是说我心理有障碍?”
“那天晚上,你不是已经和我在海里游泳了吗?”程嘉睿笑着说道。
漠烟气呼呼地道:“那是你把我强行拉下水的。”
“所以说怯由心生嘛。怎么样,我们去游泳吧?有我这个救生员在,你怕什么呢?”
“嗯,那好吧,不过你必须保证呆在我一米以内。”
“Ok!我保证寸步不离。”程嘉睿做出承诺。
这是几年来第一次下海,漠烟游得很畅快,她不再害怕溺水,也不惧怕劈头盖脸打来的巨浪。
MindHouse一楼,咖啡厅、酒吧、舞厅、体育馆、商场、美容院、水疗吧等生活设施应有尽有,这里就像一个独立的小社会,是名副其实的世外桃源。
漠烟和程嘉睿坐在咖啡厅聊天。这是程嘉睿的习惯,他不会把病人请到生硬呆板的办公室谈话,而是在其他社交场所轻松地交谈,在不经意间获取自己想要的信息。病人感到亲切、放松,他或她所传递的信息才是最真实可靠的。
“漠烟,你怎么会认为自己是诺敏呢?”程嘉睿好奇地打听。
“干嘛问这个?”漠烟眼里闪过一丝戒备。
“你别介意,其实我是学心理学的,建立MindHouse的目的就是想为那些有心理障碍的人提供帮助。”
“你是说我有心理障碍咯?”漠烟有些不快,脸色变得有些阴暗。
“不是这个意思。在当今充满矛盾和竞争的社会每个人都承受着巨大的压力,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心理障碍,有的人可以自我排解,而有的人则需要别人的帮助,我就是愿意帮助他们的人。”
漠烟静静地聆听他说话,没有回答。
“漠烟,我是你的朋友,我知道你有困惑很彷徨,你说出来,看我能不能帮你。好吗?”
漠烟低下头,幽幽地叹息,声音很轻地说:“大家都以为我疯了,没有人明白我。”
程嘉睿握住她的手,像兄长一般,亲切地问:“到底怎么回事呢?”
于是,漠烟第一次向别人完完整整地说出诺敏的故事。
完了,她说道:“这么真切的经历,这么痛彻心扉的感觉,从哪来的?我不是诺敏还能是谁?”
程嘉睿听了诺敏的故事也十分震惊,他没料到漠烟心中有这样一个曲折离奇而且悱恻缠绵的故事,她的这种经历从哪里来的?他决心要揭开这个谜团。
程嘉睿走访了与东方漠烟有关的所有人,连漠烟出生的医院记录都查到了,证明东方漠烟就是东方漠烟,不是诺敏或别的什么人。他也了解到漠烟出事的古墓女尸叫诺敏,是个蒙古公主。他到图书馆和网上查询没有找到过多有关诺敏的任何资料。在历史长河中,一个小小的蒙古王爷的女儿没有留下记载不足为奇。但为什么漠烟会认为自己是诺敏呢?她说的那些曲折离奇的经历又是哪来的呢?程嘉睿决定再找漠烟谈谈。
程嘉睿进房时漠烟正侧躺在沙发上看书。她的房间分为两部分,进门就是客厅,里面是卧室和卫生间,摆设与普通家庭差不多,只是少了厨房。
她坐起来把书放在沙发上,程嘉睿在她左手的单人沙发上坐下。
程嘉睿问道:“在看什么书呢?”
漠烟扬了扬手中的书回答他:“欧亨利的《最后一片绿叶》。”
“噢,有什么感想?”程嘉睿接过她手中的书,一边翻看,一边不经意地问道。
“琼西很幸运,有一片绿叶永远为她留着。”漠烟直接说出自己的体会。
程嘉睿又问:“那你呢?找到你那片绿叶没有?”
“我?”漠烟沉吟片刻,回答:“有吧,我的绿叶就是那日苏。如果不是等他,我想我在刘府早就死掉了。”
“你认为你是诺敏吗?”程嘉睿继续问。
“我不知道,但诺敏的记忆要比漠烟清晰得多。”
“你什么时候开始有这种幻觉的?”
“不是幻觉,是真实的记忆,从我在医院醒来时才有的。”漠烟皱了皱眉头,显然对“幻觉”一词有些不满。
“你以前知道有诺敏这个人吗?或者从书上或影视里看到过吗?”
“没有,从来没有。”
“那你想不想弄清楚自己是谁吗?”
“当然,我可不愿意个个以为我精神分裂。”
“那你愿意试试催眠吗?”程嘉睿终于把漠烟引进了他的圈套里。
“可以啊,电视里失忆的人都是用催眠找回记忆的。但是,你不会把我催到长眠不醒吧?”
“当然不会,要这样我还能在这一行里混吗。”
两人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催眠室在MindHouse的顶楼,这里平时没有人出入,非常安静。
程嘉睿让东方漠烟躺在一张呈三十度的沙发上,屋子里飘着轻柔缥缈的催眠音乐。他没有像其他催眠师一样拿个水晶球在漠烟眼前晃来晃去,而是要她闭上眼睛,认真聆听音乐,然后用低沉空灵的声音引导她往下走。
“从现在开始放松你的左脚,先从脚趾开始,每一个关节都在松开,接着从小腿一直到你的大腿渐渐放松,你的腰变得柔软。然后是你的右脚,同样从脚趾开始。”
“Good!现在把你的手臂放松,然后是你的双肩,你觉得很舒服。好,现在轮到你的脖子,慢慢地放松到你的头部,你感觉你的身体越来越轻,轻飘飘似乎在空中飞翔。”
“Vevygood!现在你沿着一条走廊往前走,两边是一扇一扇的门。好,现在在你想进的那扇门前停下来,门上有字,写着什么?”
漠烟用几乎梦呓的声音说:“1992。”
“Ok,现在你推开门走进去,你会回到你想去的地方。”程嘉睿继续引导:“漠烟,现在告诉我你看见了什么?”
漠烟没有回答,她睡着了。
程嘉睿没有说话,他专注地观察着漠烟的表情。只见她甜甜地笑着,非常开心的样子。突然,她很惊恐,身体不停地扭动。“妈妈!妈妈!”她大叫起来。
“漠烟,快醒来!”程嘉睿及时叫醒了东方漠烟。
漠烟坐起来仍然惊魂未定,不停地喘着粗气。
程嘉睿拍着她的肩膀,说:“别怕,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他把一杯水递给她喝了,才问她:“你看到什么了?”
“我和妈妈在公园里,妈妈好年轻,我很小,我们玩的很开心。我渴了,妈妈到旁边的商店给我买饮料。这时一只漂亮的彩色小球滚到我脚下,我高兴地拣起抓在手里。突然,一只跟我差不多高的大狗向我扑来,我吓得大哭,拼命向妈妈跑去,狗跟着我追,眼看要追上了,妈妈跑了过来,把我抱在怀里,从我手里拿过球向远处扔去,狗转身向球扑去,原来它是追它的球。这时我醒了。”
“1992年,你才5岁,当然很小。今天表现不错,终于想起你小时候的事了。漠烟,加油!”
周末,东方宏和陈珲来看漠烟,给她带来几本书和衣物。漠烟显得十分高兴,一家三口有说有笑。东方夫妇特别欣慰,他们欣喜程嘉睿的治疗开始生效,他们的女儿开始与他们亲近,他们之间的隔膜小了许多,他们期盼着漠烟完全康复的那一天快些到来。
第二天他们要回去了,漠烟送他们上车。
陈珲拥抱女儿,说:“宝贝,你舅妈来电话了,五一节你俊峰表哥结婚,请我们去喝喜酒。”
“俊峰表哥?”漠烟有些茫然,她记不起有这个表哥。
“是啊,小时候你们经常在一起玩的啊。”
“哦。”漠烟淡然地哦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东方夫妇上了吉普车,陈珲从车窗探出头来向漠烟挥手:“我们走了,乖女儿保重!”
“爸爸妈妈再见!”漠烟挥手目送吉普车绝尘而去。
催眠室,漠烟依旧躺在那张沙发上,程嘉睿坐在她旁边的一张椅子上。催眠的程式与上次一样。漠烟已经进入浅催眠状态。
程嘉睿低沉磁性的声音响在漠烟耳边:“……现在,你在一张门口停下,看看门上写的什么?”
漠烟沉沉中轻启朱唇,极轻地吐出:“1997。”
“很好,现在你进门去看看里面有些什么。”
漠烟坐在一个木划子上,那是湖区的一种小船,体积很小,两头尖尖地翘起,划动起来十分灵巧,没有经验的人很容易翻船。站在船头的是个十一二岁的少年,长相俊美,只是皮肤有些黝黑。他熟练地撑着竹篙,小船灵活地穿行在荷花之中。荷叶如伞遮住了漠烟头上的阳光,荷花摇曳在风中,有的怒放,有的含苞,叶的清香和花的芬芳沁人心脾。
漠烟从水里捞起一串串菱角,小心地摘下放进面前的竹箩里,竹箩里菱角已经堆的像小山。
“表哥,箩筐已经装不下了。”漠烟看着面前的战果,笑容像荷花般清丽。
“好,我们回去,明天再来。”少年将竹篱深深地插进水中,小船绕着一株荷花转了半圈,小船调头向岸边驶去。
“表哥,我想要荷花。”
“不行呢,妈说一朵荷花一个莲蓬,明年就是很多很多朵荷花呢。”
漠烟撒娇:“我想要嘛!”
“那好吧,摘朵给你,不要让妈妈看见哦。”少年停下小船摘下一朵最娇艳的荷花递给漠烟,漠烟高兴地接过。“谢谢表哥!”
这时有个女人在喊:“俊峰,漠烟,回家吃饭啰!”
漠烟从梦里醒来,脑海里全是小时候在外婆家的记忆:慈祥的外婆,和蔼的舅舅舅妈,还有两小无猜的表哥。
“俊峰表哥!”漠烟决定五一节去参加表哥的婚礼。
漠烟的治疗进展不错,程嘉睿感到很高兴。但同时又有些困惑,因为通过这些日子对漠烟病情的了解和研究,他发现漠烟十分正常,她没有人格分裂或妄想症。但她的双重人格又是哪来的呢?他陷入沉思。
除了读书、散步、游泳,程嘉睿还建议漠烟去水疗,泡在漂满花瓣的水中,嗅着空气中迷迭香的芳香,听着迷离的音乐,可以达到忘我的境界。
他还建议她写作,让她把自己的所思所想全写下来,这样可以释放内心的负能量,从而达到情志的平衡。
漠烟按照程嘉睿的方案,坚持下来,真的有了成效,虽然她还没有完全恢复东方漠烟的记忆,但现在她开始接受自己是东方漠烟的事实。
催眠继续进行。
大二暑假,漠烟和两个男同学及另外三个女同学去“驴行”,他们骑着脚踏车带着帐篷从学校出发,经过十多天风餐露宿,风尘仆仆地到了内蒙古。那天晚上,他们照例两人一个帐篷睡下,可到了半晚,一声声凄厉的狼嚎声自远处传来。
“狼来了!”六个人吓的一下坐起,狼的嚎叫一声紧似一声,四个女生吓得哇哇地全钻进了男生的帐篷,六个人挤在一起坐了一晚。第二天天亮后才知道原来是牧民家的狼狗在吠,根本没有狼。
当程嘉睿把漠烟从刚才的惊恐中叫醒后,他心里有了一个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