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烟在家中休养了半年多。
这半年多她并没有闲着,陈珲和东方宏尽最大努力带她走访了对她来说具有特别意义的地方,带她拜访了对她有较大影响力的人。她的足迹遍及学校、图书馆、剧院、庙宇和大型商场等她曾经去过的地方,甚至连她上过的幼儿园都没有漏掉。
父母的原意是想唤起女儿的记忆,但他们却不知道,这样做的结果却是漠烟的记忆回来了,但诺敏的记忆还在,以致女儿意识更加混乱,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
漠烟苦恼不堪,面对父母亲人,她确信自己是东方漠烟,因为家里的一切以及家人的关爱都让她感到温暖和亲切。
但每当夜深人静时,她又变为诺敏,无比思念王爷和福晋,刻骨铭心地想念那日苏,也忧虑重重地挂牵托娅。在北疆的一切那么真实,无论是与那日苏的爱情还是与刘赭的恩怨,都痛彻心肺。她肯定自己经历过赐婚和陪葬,因为她口里似乎还残留着断肠草的味道。
那天看到台历上赫然写着:辛卯年九月十八,她才知道自己已经到了遥远的未来,那种惊愕可想而知,所以惊得尖叫起来,也差一点把母亲陈珲吓得魂飞魄散。
未来的世界是这么新奇,所有的人和物全变了样,变得那么陌生,那么稀奇古怪,那么莫名其妙。
从镜子里——母亲告诉她叫电视机和电脑,可以看到自己朝代的甚至更早的人,虽然他们的服饰和说话的口吻令人可笑,但毕竟还是有几分相像,可惜自己进不去,不然说不定在那里可以找到那日苏。
从地图上找不到上都,也找不到和宁,幸亏额仑湖和蒙古高原还在,她可以凭借方位找到曾经的家乡。
诺敏就这样在黑暗里天马行空地任思绪飞翔,她发誓一定要找到心爱的那日苏,也确信可以找到他。
她不知道从哪里找起,于是就拿着地图一个地方一个地方进行地毯式搜索,去一个地方就划掉一个。
她在网上发帖子寻找那日苏,回复的帖子很多,但没有那日苏的消息。诺敏觉得这小匣子很神奇,可以瞬间获得遥远的讯息,比她和那日苏的信鸽传书好多了。
还有一样东西诺敏很喜欢,那就是手机。第一次使用手机是东方宏出差了,给漠烟打电话,漠烟也惊愕失色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
“要是当年有手机,父王可以及时告诉我皇帝下旨撤婚的消息,我就不用陪葬了。”诺敏又难过又遗憾不禁落下热泪。
漠烟的奇怪言行,大家只当是后遗症使然,没有谁会真的相信她是蒙古公主诺敏。
东方宏和陈珲更是不信,漠烟是自己怀胎十月所生,含辛茹苦二十多年养大,看着她一天天成长起来,忽然有一天说她是另一个人,还是来自千年前的古代,打死他们都不会相信,也不愿意相信。
他们只当她是受了伤失去了记忆,而把最后考古的对象当成了自己。他们坚信慢慢地他们的女儿会恢复健康的。
既然她要四处寻找她的记忆,就依着她去,只祈祷她快点找到她的过去。
这天是农历六月十九观音诞,陈珲和东方宏商量,带女儿去庙里还愿。
当初漠烟昏迷不醒时,夫妻俩曾经去拜过观音菩萨,求菩萨保佑漠烟尽快苏醒恢复健康。他们在菩萨面前还许过愿,说只要漠烟醒来,就一定带她亲自来酬神。
“千处祈求千处应,苦海常作渡人舟。”菩萨果然守信,真的让漠烟醒了过来,东方宏和陈珲是懂得感恩的人,这份恩情一定要报答的,所以趁着菩萨诞辰这喜庆的日子,一家三口提着香油、香烛、鞭炮来到观音庙。
这观音庙历史久远,香火旺盛,院子前的马路上停满了车辆,东方宏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车位。
大门口排着长龙,等着进门的香客个个手里都提着大包小包的供品。院内熙熙攘攘的男女信众虔诚地一路跪拜。
到得大殿,观音菩萨端坐于九品莲花之中,左手净瓶,右手杨枝,一脸慈善安详。
漠烟环顾周围,似曾相识,冥冥中到过此处似的。脑子里幻化出龙乃庙的景象,与今日之观音庙简直一模一样。
“千年沧海桑田,其他都日异月殊,只有这庙宇却亘古不变。”诺敏心里感慨,不由想起那日苏从惊马下救出自己的那一幕来,心跳旋即加快了,那种柔情蜜意和面红耳热的感觉就像发生在昨天似的。对那日苏的眷念和牵挂那么情真意切,她深信不疑这些事一定发生在自己身上,谁要说这些是道听途说得来的,打死她都不相信。
诺敏敷衍了事地拜过菩萨,一个人走出了大殿。她仔细地打量每一个香客,期望可以遇见那个让自己魂萦梦绕的白袍少年。
既然自己可以来到千年后的未来,那日苏说不定也来到了这个时代;既然自己可以千年等待,也就可以再花上千年进行寻找,直到找到他为止。
她甚至幻想着可以在庙宇前面再上演一次英雄救美。但她自己也忍不住噗嗤一声娇笑起来,因为她看到院子外面停着的全是汽车,哪里有马车的影子?
诺敏踯躅于庙宇周遭,析微察异地仔细观察从身边经过的人,生怕有什么遗漏。
就在她废然思返时,一道熟悉的身影从大门口往院子外走去。
“那日苏!”诺敏差点叫出声来,她赶紧小跑着追出门外。可是,那酷似那日苏的男孩和一个纤秀清纯的长发少女手牵手上了一辆白色汽车,没等漠烟赶到,汽车倏地飞驰而去。
诺敏悲喜交加,喜的是那日苏真的还活着,并且就在自己身边;悲的是不知道他在哪里,怎样可以找到他,他身边的女孩是谁,是不是另结新欢?
诺敏又是激动又是懊恼,责怪自己为什么跑的那么慢,失去了这么好的机会。她暗暗下定决心,哪怕再花上一千年也要把那日苏找回来!
东方漠烟虽然对很多事情没有了记忆,但对玉石的研究和热情却有增无减。到了九月,她回到考古研究所上班。
同事们热情地围上来欢迎她归队。
孟和拍了拍巴掌,示意大家安静,说:“为了欢迎漠烟回到我们这个大家庭,今晚本少爷作东请大家去‘朝花夕拾’happy,任何人不得缺席!”“好!”大家纷纷鼓掌。
刘婧说:“今晚我男朋友约了我。”
“有异性没人性。”刘婧还没说完就被小徐打断了。
刘婧气呼呼打了小徐一拳说:“讨厌,人家还没说完呐。”
她转过身搂着漠烟的肩膀说:“但为了好姐妹我推了他。”
“这还像个人样。”大家笑到一堆。
“朝花夕拾是哪?”逮到一个空隙,漠烟怯怯地问孟和。
“小姐,你不会连朝花夕拾也忘了吧?那可是你最喜欢去的酒吧啊。”
“你还记不记得那个老对着你唱情歌的驻唱歌手啊?”研究所最捣蛋的李帅打趣道。
“什么啊,别乱说。”漠烟羞红了脸,什么歌手?她真没有一丁点儿印象。
“你太冷酷无情了吧?那可是个超级帅哥哦,他唱给你的情歌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他每次送你一枝花,种起来恐怕有一花园了,你竟然不记得他。倘若知道你这样对他,他恐怕要泪奔了。”
“我很多事都不记得了,多忘记一个有什么奇怪,我连你也不记得了,请问您哪位啊?”漠烟冲李帅做了个鬼脸。
李帅哈哈大笑说:“我才不担心呢,你就算忘了全世界也不会忘记我这个人见人爱车见车载的超级帅哥的。”
“车见爆胎才对。自恋狂!”刘婧为好姐妹帮腔。
“哈哈……”办公室一片笑声。
“朝花夕拾”门口灯火辉煌,霓虹灯闪烁着五彩缤纷的光芒,里面的灯光则略显昏暗。时间尚早,客人不多。漠烟等七八个人在正中的一张台子坐定,侍应生过来招呼他们。
客人越来越多,大厅里座无虚席。漠烟环顾四周,没有发现熟悉的面孔。这时一个身穿白色西装的男生走上舞台。他的目光扫视全场,然后落到漠烟这一区,与漠烟双目对视,他的眼睛突然发亮。
“女士们先生们,晚上好!很高兴大家又来到“朝花夕拾”,我是你们的老朋友高瞻,接下来我要演唱的几首歌是我为大家精心准备的。多年以后,如果你们在街上听到这些熟悉的歌曲,希望你们还能记得,在某年某月某日这个特别的夜晚特别的时刻,在朝花夕拾酒吧,有谁曾经陪伴在你身边。”顿了顿,他接着说:“下面我为大家演唱《因为爱情》,同时把这首歌献给一个久违的朋友,希望她喜欢,也希望大家喜欢。”他的眼光火辣辣地直射漠烟,漠烟不禁脸泛桃红。
酒吧里掌声、口哨声响成一片。
地铁四号线动工,在靠近文昌阁附近的工地出土了好些古器物,考古研究所接到文物管理局的通知,派了漠烟等七八个人去现场勘查。
漠烟到那里就有些异样的感觉,好像有人牵引着她不由自主走到一处古井边停了下来。
古井里面全是淤泥,埋于地下不知道有多少个世纪了,想必里面也不会有什么东西。马所长和其他人都在仔细搜寻发现物品的所在,没有人注意这荒废的古井。
漠烟却心脏砰砰地响,有一种迫不及待要挖井的想法。她叫了两个工人,请他们把井里的泥巴挖出来。他们的对话十分简洁:
“挖井里的泥巴吗?”
“是的。”
“有用?”
“当然。”
“好吧。”
“谢谢!”
工人一个挖一个挑,陆续挖出一些陶器、木器碎片,看似古代生活垃圾,没有什么价值。
“还要挖吗?”工人困惑地请示漠烟。
“继续!”漠烟毫不犹豫。
工人也不再问,卖力地做着手上的活计。
挖到两三米深时,井泥里面出现一堆竹简。漠烟喜出望外,马所长也欣喜万分,赶紧组织人马进行抢救性挖掘。
通过整理,从井内挖出简牍万多片,内容分为户籍、公文、私信、杂文书、习字等,均为当时的法律、户籍、赋税等行政活动的记录,堪比“公共档案馆”,为研究古代的历史、地理、法律、郡县、疆城、以及古代文书制度、简牍制度等增添了重要资料,具有十分重要的研究价值。
马所长问漠烟何以那么明确地知道井底有东西,漠烟笑笑说:“我也不知道,只是隐隐觉得井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后来又有几个古迹被发现,每次漠烟都可以准确无误地找到文物埋藏位置,比探测仪还准,大家都觉得不可思议。漠烟自己也不知所以,只是觉得古物好像有股魔力吸引着她走向它们。现在所里简直把漠烟当成了镇所之宝。
忙碌的工作并没有妨碍漠烟寻找那日苏。
她把那日苏的电脑模拟照片发到微博上。好多网友打来电话,也有许多网友发来照片,有几个与那日苏有七八分相似,不管多远,漠烟都亲自跑去核实,结果都不是。她并不气馁,依然乐此不疲地满世界奔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