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赭死了,刘府在堂屋里布置了灵堂,全府上上下下忙着准备他的后事。
灵堂正面墙上白布书着斗大的“奠”字,左右两边高挂挽联,亲朋戚友赠送的祭幛悬于灵堂两侧。灵堂左右挂白布云头幔帐,这是孝属守灵的地方。灵前扎素花灵帏,叫“灵龛”。灵柩放在两条板凳上,柩前放一张小罗汉床,上面放红缎子坐褥和靠枕。灵柩前面设灵桌,灵桌由两张八仙桌组成,四周挂素底绣花桌围,里面靠灵柩的那张是停灵时的专用供桌,上摆菜肴果品之类祭物。外面那张用来陈设“五供”,即一个香炉,一对蜡扦和一对插着灵花的花瓶,一共五件。灵堂的供桌上燃有一盏油灯,时时加油,不使熄灭,号为“长明灯”。
墓园在刘赭病情危殆时已经动工,现在已近尾声,只需一两天时间就可以把最后工序完成了。
因为刘赭已失去了往日的威风,吊唁的人不多,他又没有兄弟姐妹,三姑六婆的又远在中原,即算要来也还需些时日,所以刘府显得有些冷清。
刘老爷和老夫人忙进忙出地要处理诸多事务,所以大多数时候只有湘竹在灵堂守灵,不停地给油灯加油和焚烧纸钱。
虽然诺敏对刘赭没有感情,但一旦他真的死了,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有些伤感。她老是记起与刘赭初次相见的情景,那时他是多么风流倜傥,还为了自己上演了一出“英雄救美”的好戏,现在却枯木朽株,含恨九泉。
晚上,诺敏郁郁寡欢地走向灵堂,她想向刘赭告别,“三寸气在千般利,一旦无常万事休。”无论过去和他有多少恩恩怨怨,今天都将一笔勾销。
灵堂里只有湘竹一人背对着门跪在刘赭灵柩前烧纸钱,熊熊的火光映照出她的剪影,从后面看就像一道极光围绕在她周遭。纸钱化灰,被微风吹起,像蝴蝶翩翩飘向空中。
还离着两三丈远,诺敏听见湘竹自言自语:“少爷,你安心走好,还有两天你就有伴了,诺敏就会下来陪你,黄泉路上你就不会孤单了。”
诺敏吃了一惊,不知道湘竹何以如此说话,就闪在一旁偷听,看她还将说些什么。
“少爷,这么多年我对你痴心一片,你却熟若无睹。可诺敏那样对你,你却对她一往情深,连死了都要她陪葬,可以和你永远在一起。我宁愿陪葬的是我,只要能够和你生死相依我死而无憾,可连这个机会你都不给我。连陪葬你都选那个无情无义的女人,少爷,你好冷酷,好无情!”
要我陪葬?诺敏吓出一身冷汗。
不,我不要陪葬!我不想死!父王马上就会来接我了,我很快就会自由了,我和那日苏就要相逢了,我不能死,我不能陪葬!
诺敏转身就跑,湘竹听到声响立即追了出来。“站住!你听到什么啦?”陪葬的事只有她和老爷夫人三个人知道,要走漏了风声,刘府就大祸临头了。湘竹不顾一切向诺敏追去。
诺敏拚命地往院子门口跑,到了大门口,却被守门的家丁拦住了,“少夫人,您不能外出!”
“放我出去,我要回家!”
“夫人,您哪儿都不能去!”
诺敏使劲挣扎,哭着说:“求求你放开我,不然我就死了。”
湘竹追了上来,命令家丁说:“快把她送到柴房去。”看两个家丁不知所从,她厉声喊道:“还不动手,是不是要老爷来才肯动啊?”
“是是是!”两个家丁不顾诺敏的哭喊一边一个把她架到了柴房里。湘竹把柴房锁上,立马去向老爷报告去了。
诺敏在柴房里又哭又喊,使劲地踢打着柴房门,可无济于事。柴房在院子深处,平时没有人经过,加上今天刘府请来了一班子吹鼓手,吹吹打打,鞭炮轰鸣,任凭诺敏喊破喉咙,她的声音也没有人可能听到。
“天啊!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对我,我十六岁起就被关在这牢狱之中,受尽磨难,没有过一天舒心日子,眼看着就要熬出头了,现在却要我陪葬,我才二十四岁啊!我不愿意,我不甘心啊!老天爷,你瞎了眼吗?你好坏不分,忠奸不明,你枉为天啊!”
“父王啊!你在哪里啊?既然你给了女儿希望,为什么不快点来接我啊?你知道吗,你的女儿命将不保了啊。额吉啊!我想你,女儿没有在您跟前尽过一天孝道,难道我和您真的缘悭命蹇吗?我多想为二老尽一些孝道啊,哪怕一天都好啊!”
“那日苏,我苦苦等了你八年,八年哪!你却背信弃义,音信全无,把我抛在这尘世间备受煎熬,你对得起我吗?等我死了,一定要找到你,问清楚你为什么弃我而去,为什么不遵守我们的约定,为什么不履行你的诺言?我想你,我想你啊,那日苏!”
诺敏哭诉着,喉咙都哑了,可没有人理会她。
刘赭的父母听到湘竹报告诺敏差点逃了,吓了一跳,三个人关在房里紧急商议对策。刘老夫人还是怀着恻隐之心不忍残害自己年轻的儿媳妇,何况诺敏曾经治好她的顽疾。
可刘老爷不同意,他答应过替儿子了却心愿,如今他的儿子尸骨未寒,他不能违背诺言,不能对不起儿子。儿子的死对他打击太大,没有儿子已经没有了盼头,他觉得自己已经没有活着的必要,所以,他坚持要让诺敏陪葬。
湘竹也坚定不移地坚持要诺敏殉夫,按说一个丫环没有资格说话,但刘赭临死前把父母托付与她,刘老爷和老夫人又没有其他人可以商量,所以湘竹就顺理成章地俨然成为了刘家的一份子。
刘老夫人拗不过二人,只好闭上嘴巴。
为了避免事情败露,刘老爷和湘竹商议尽快安葬刘赭,这就意味着诺敏马上要死。
用什么方法处死诺敏而不被发现,刘老爷和湘竹还颇费了一番心思。设想了好几种方法都不是特别理想,最后商定用断肠草。因为断肠草无色无味,服食后立即生效,不到半个时辰就会肠子粘连,腹痛难忍,乃至昏迷,最后死亡。最大的妙处是它的症状像暴毙而亡,难以查证。
到了第二天晚上,湘竹端着一碗水和一碗饭菜来到柴房,把饭菜和水放在诺敏面前说:“公主,饿了一天,吃点东西吧。”
诺敏不理。湘竹端起碗递过去,说:“吃点吧,你身子本来就弱,再不吃东西怎么挺得住。”
诺敏转过身去,错了牙恨恨地说:“别猫哭耗子假慈悲,饭里有毒,我才不会上你的当。”
“你说什么呀?饭菜里怎么会有毒呢?昨晚我说的是气话,没有人要害你,谁敢对公主不利啊,对不对?来,吃一口。”湘竹说着舀了一勺饭菜递到诺敏嘴边。
“你给我滚!”诺敏大怒,一把打翻饭菜,把湘竹赶出柴房。
“好!你等着,看我怎么收拾你!”湘竹骂骂咧咧地走了。
半夜刮起了大风,天空黑的像一口大锅罩在头顶,漆黑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接着一道闪电从天而下,雪白的光电把大地照的一片惨白。诺敏害怕地哭了起来。就在闪电一明一暗之中,诺敏看见湘竹和刘老爷一前一后向柴房走来。
诺敏拼命地往黑暗的角落里躲藏。
湘竹进得屋来,把油灯点着了。灯光照着诺敏惊恐的脸,刘老爷阴森地注视着她,湘竹则目无表情地站在一旁。
诺敏跪着爬到刘老爷面前,哀求道:“公公,求您不要杀我!求您放了我!”
“放了你我还不是一样有罪?王爷和皇上还不是照样找我麻烦。”刘老爷低沉冷酷的声音在暗夜里散着寒气。
“不会的,今天的事我不会跟任何人说。求您饶过我,求求您!求求您!我不想死!”
“我儿子死了,你也得死!是你害死他的,我要你到阴曹地府去陪他!”
“不!”“啊!”诺敏惨叫。
湘竹和刘老爷一个箍住诺敏,一个把断肠草水灌进诺敏口中,诺敏双脚使劲擦着地面,双手拼命挣扎着,她一口咬住湘竹的手臂,湘竹“哎哟”一声松了手,诺敏趁机挣脱往外跑,湘竹和刘老爷追出去把她拖了进来。
两人强行把她按在地上,再次往她嘴里倒药,诺敏一边挣扎,一边往外吐,混乱中把剩下的半碗药给打翻了。
湘竹锁了柴房门和刘老爷一起走了,他们准备再去熬药,一定要置诺敏于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