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止境的坠落,那种恐怖到极点的感觉,没有经历过是怎么也想象不出来的。
“啊——”燕惜大叫一声,汗淋淋的醒了过来。
破败的庙宇,带着点寒意的风吹动歪倒门板上落满灰尘的蜘蛛网,一鼓一鼓地,好像随时会破裂开来。
她被人救了吗?
燕惜环顾四周,一派凋敝,怎么外面的树叶好多已经枯黄了呢?这季节不对吧,明明应该是春天的。
忽然看到自己的双手,原本纤纤如玉养护的极好的十指,看起来显得那么粗糙,还有身上的衣衫,粗布上打着补丁。
茫然中,身侧“哇”地一声传来婴孩的啼哭,吓了燕惜一跳。低头一看,只见一个小小襁褓中,涨红了脸的婴孩正在大哭不止,两手握成小小的拳头在脑袋边挥舞着,身体就像包在蛹里的肉、虫一拱一拱地。
燕惜不自觉地往旁边挪开,她不知道这孩子有多大,只觉得他的哭声真是吵,和那小身体完全不成比例。
林怀恩和余静姝他们难道没有把她掉下悬崖的事情禀告父王吗?
就算他们不说,父王也没有派人来找她?
燕惜慢慢站起身来,无暇去想她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不但没有摔死,身上连伤痕都没有,这不是很奇怪吗?
她只想找个出路,快些回去。
那个余静姝太可怕了,她是存心要燕惜的命,林怀恩呢?那一瞬间的电光火石,燕惜也不能确定他是被余静姝要挟逼迫还是同伙。
她要亲口去问林怀恩,为什么喜欢余静姝那个坏女人也不要喜欢她?
跟她成亲真的那么痛苦么?
余静姝凭什么明目张胆的抢她的驸马还推她下悬崖?
她就算不是公主,单凭是林怀恩没有过门的妻子也要跟余静姝评评这个理!
围着那间破烂的只剩下一间半塌的佛堂的小庙转了一圈,燕惜没有看见半个人影,只有那孩子的哭声有些嘶哑了,明显变小。
谁家的孩子,怎么丢在她身边不管?
燕惜走回去,试着换了几个姿势才小心翼翼地将那抽噎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孩子抱进怀里,孩子急急忙忙地将头就往她怀里拱,燕惜不知道他这是要干什么,觉得好羞,将孩子举得远了些。
那孩子却拼命扭着脑袋保持着往她胸口凑的姿态,嘴里哼哼唧唧的,像是哀求又像是渴望。
也许是这孩子的爹娘救了她?
燕惜这么一想,也就不急了,这么小的孩子,他的爹娘一定会很快就回来的。
见那孩子小嘴吧嗒吧嗒地,燕惜忽然猜想他是不是饿了?
抱了孩子出门,燕惜好容易找到个水缸,探头一看,里面还有半缸水,便想弄点儿水给这孩子喝。
伸手取过葫芦瓢,正要舀水,无意间却看见水中一个陌生女子的倒影,燕惜一愣,那个蓬头垢面,衣衫破旧的是谁?
其实里面那个象乞丐婆的倒影还不是她惊讶的重点,关键是那个尖下巴,眼睛大而眼裂长,即使这么落魄也显出有些妩媚样子的女人,她不认识。
左右看看,她眨眼,里面的女子也眨眼,她皱眉,里面的女子也皱眉。
愣怔了一会,燕惜不相信地伸出手往自己脸上摸去,水缸里那个女子也和她一样伸出手,去摸自己的脸,可是,她真真实实地摸到了自己的脸啊。
老天,这是开的什么玩笑?她怎么会变成这样样子?
燕惜像被踩到尾巴的猫,又象是被火烧着头发,一只手在脸上又是掐又是扯地,企图将这张陌生的面具撕开来。
可是脸都被掐红了,疼出了眼泪,什么也没有撕下来,燕惜惊骇地手一松,怀抱里的孩子差点被扔在了地上,她下意识地抱紧那小小的孩子,腿一软,坐在了地上。
“不,不,这不是我,我呢?到底怎么回事?”她再次将手举在面前仔细看,这不是她的手,也不是她的身体。
脑子空白了半晌,借尸还魂?这个念头从心里冒出来。
她死了吗?那么她的身体呢?这个身体原先的魂魄又去了哪里?
怀抱里的孩子得不到安慰,哭得累的睡着了,这会儿又被饿醒,嘶哑着嗓子,更加顽强的哭了起来,使劲往燕惜的怀里钻,小嘴在她胸前蹭来蹭去,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
燕惜没有和小孩子相处的经验,完全不知道该把这软塌塌肉呼呼的一团该怎么办。
而且她自己脑子里还乱着呢。
就在她瞪着那孩子,心里一个个古怪的念头直冒的时候,忽然身后一个女子尖叫一声,从外面吸着一双破鞋“啪啦啪啦”地跑了过来,一下就扑到了燕惜的面前,伸手拍拍那孩子,嘴里不停地:“哦哦哦,乖乖,不哭哦。”地哄那孩子。
这人没到,燕惜就已经闻到一股馊臭味,而后一抬眼,面前这个三分像人七分象深山里跑出长毛怪物的女人更是吓她一跳。
这女人有多久没有梳头洗脸了啊?头发都粘成一绺绺的,衣服根本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一张嘴,更加浓重的臭味儿传来,燕惜差点没有吐出来。
那女人看起来有些疯疯癫癫的,见燕惜愣愣地看着她发呆,伸手就来掀她的衣襟:“他饿,你喂啊。”
燕惜不知道她究竟要干什么,使劲一拍那疯女人的手,抱着孩子往后缩,有些担心那女人会不会嫌这孩子吵,顺手一把捏死他。
那女人急急地跟着爬过来,还颠三倒四地叫:“喂啊,吃奶,香啊,睡觉,不哭。”
孩子似乎受到了鼓舞,更加用力地往燕惜胸前致高点上凑,张开小嘴做出吸吮的样子。
“这是你的孩子吗?”燕惜将那孩子抱得离自己胸口远些,问道。这个疯女人应该是跟这孩子有关系的吧?疯女人点头又摇头,看着燕惜的反应似乎很迷惑。
怪事太多了,燕惜得找个地方清静一下,好好想想。她把孩子象丢萝卜一样往那疯女人怀里一塞,起身就逃。
疯女人抱着孩子怔了一下,忽地一下抱住了燕惜的腿,力气真够大,燕惜甩了几下愣是没有甩掉。
“放开啦。”她叫道。
疯女人一手抱着孩子,一手环住燕惜的腿,用力摇头:“不放,他饿,你胸痛,跑了会很痛,很痛。”
她不说还好,这一说,就像是念了咒语似地,燕惜真的觉得胸痛,还越来越痛,涨的受不了,一摸那块,硬邦邦的象石头。
她急了,就算魂魄附体,怎么单单挑了个身体有毛病的,会不会马上又死翘翘啊?
“喂,喂了就好了。”疯女人见燕惜犹豫,又仰头长着嘴看着她,满脸傻呵呵地笑。
这下燕惜终于明白,这女人是要她喂这孩子?
喂什么喂啊?
燕惜别说喂孩子,男人的手都没有拉过,从黄花大闺女到孩子她娘又不是这么一眨眼就能完成的人生经历,她顿时脸通红。
“你胡说什么?要喂你喂。”燕惜气恼之下,用力一脚,这次那疯婆子没有提防,抱着孩子就摔到一边去了。
燕惜也来不及细看,拔脚就跑,疯女人没有再赶上来,也不知道她在后面叫囔着什么,大意就是要燕惜回去吧。
跑出老远,好像耳边还有孩子哭大人叫的声音挥之不去,燕惜扶着株小树喘息着回头看去,那破败的庙宇早就不见踪影了。
头顶传来轰隆一声响,凉风吹过,她不由得打个冷战,慢慢寻路往山下走去。
不一会,雨点就落了下来,带着秋天的寒意,越来越大。
燕惜心里不断地转着念头:那个疯女人知不知道带着那孩子躲雨?这么一想她觉得胸更加痛了,一抽一抽的,就像那孩子的哭声一声高一声低牵动着。
又是一声更响的雷声,伴随着闪电,雨更大了。
眼前浮现出那孩子哭得青筋暴起,张着小手,蠕动着小嘴的模样,燕惜心里一紧,脚步慢了,心里象被什么扯住了,终于停下,转身往回跑去。
等她一身透湿地跑回破庙时,院子里没有看到人,一头冲进大殿,第一眼什么也没有看到,她叫道:“喂,有人吗?你还在不在?”
呜呜呜——有低低的呜咽声传来,燕惜循着声音发现缩在角落里的疯女人,她大约被刚才燕惜不顾一切逃走的样子吓坏了,紧张地看着燕惜不敢动也不敢说话。
孩子怎么没有声音了呢?
燕惜急忙奔过去,拉开疯女人护着孩子的一只手,心顿时一酸,那孩子闭着眼,小嘴里含着疯女人的食指,正努力的吸着,瘦削的小腮帮子急速地一鼓一瘪的。
“我来。”燕惜看着疯女人那根黑乎乎的手指,忙一把将之从孩子嘴里拉了出来。
“哇”地一声,孩子睁开眼挥舞着小手,愤怒地大哭,表达他的不满。
燕惜就那么自然地抱过了孩子,疯女人看看她的胸又看看孩子,似乎怕了燕惜,垂下头去。
“你不是他娘吗?”燕惜问。
疯女人摇头,伸出食指直指燕惜又直指孩子:“你是娘,喂。”
她是这孩子的娘?燕惜懵了。
又是一声雷,疯女人扑了过来,拍拍孩子,语音也有几分轻柔:“不怕,娘回来,吃啊。”
这会,她也不征求燕惜的意见了,一把将燕惜的衣襟撩起,将孩子的脑袋推了过去……
孩子终于满足的吃饱了,在燕惜的怀里睡着了,她都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她居然做娘了?这个和个小兔子差不多大的孩子是她的?
初时涨得疼痛的胸口这会儿已经舒坦了,也变得柔软了下来,怀抱里小小的身体让她感觉到有种淡淡的温馨恬静,燕惜下意识地轻轻拍着孩子的身体,倚在墙边疲惫地合上眼沉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