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维汉见赵元佐要跟他换乘坐骑,禁不住笑了起来;勒住马头放缓速度,尔后从马背上跳下来将马缰牵在手中道:“好呀!这有什么难的?贤契要换乘,老朽满足你!”
赵元佐见薛爷爷如此讲,立即从青骢马上跳下来道:“汗血马昨天将小可摔下来,今日小可倒要试试,看这厮还能不能将我摔下来!”
“孺子可教啊!”薛维汉畅笑一声,将汗血马的缰绳递给赵元佐道:“汗血马有血性,贤契一定得小心;要是再被它摔下来,那就得不偿失了啊!”
“爷爷放下一万个心吧!”赵元佐不屑一顾地扬声大笑,道:“小可已经是熟练骑手,膂力有九头牛那么大;汗血马倘若奈何小可,小可知道如何驯服它!”
赵元佐说着,竟然想起武则天给唐太宗李世民驯马的故事来:
唐太宗做皇帝那阵子,西域吐蕃国给太宗进贡了一匹宝马狮子骢十分猛烈强悍;谁也无法驯服它。
太宗皇帝亲自去控驭也无法制服,当太宗为此而感叹时武则天脱口而出:“臣必能制服这匹马。”
太宗忙问她有什么办法,武则天回答说:“我有三样东西可以制服它。开始用铁鞭狠劲地抽它,如果不服,就用铁棍狠狠地敲它,如果还不服,就用匕首刺入它的咽喉。”
太宗心中一阵愕然,一个15岁的女孩子居然以如此险恶而又昂然的态度来说出这种字字杀机的话,莫非她真是个魔鬼般的女人?唐太宗心中顿时激起了杀机,然而赐死的诏书终究没有下达,这使作为才人的武则天感到惊讶。
从那以后武则天素衣淡装,更加谨慎地克尽职守。
或许是武则天自己也未意识到她内心已萌生了残忍的意念,但她忍耐的功夫也更深厚了。
历史上的**谋家、女野心家随便扫扫就一大堆,但出色的女政治家却鲜见。女人并不是天生就热衷于鸡零狗碎,只是她们的空间太小,要想抢到糖吃,不得不越发显得阴冷、狭促、歹毒。而仅仅有心计是远远不够的。只有汉朝吕后、辽景宗萧皇后、武则天和孝庄太后等寥寥几个女人可挤入政治家行列。她们在驾驭一个帝国的过程中创造了无穷的乐趣,这比驾驭一个男人更刺激。
而武则天比哪几个更伟大之处在于她终于如愿以偿做了皇帝。她是中国历史上惟一的一位真正的女皇。她死后在乾陵立了一块中国惟一的无字大碑。她又是中国历史上惟一的能与皇帝合葬的女人。她所占的“惟一”实在太多,在无数杰出的古代女性当中,在数不清的争权称制的帝妃皇后当中,能占得到一个“惟一”的,就已很了不起,而武则天却在许多方面都“创下了历史记录”。如果把中国的历史比作一场群雄逐鹿的运动会的话,那么,武则天不仅囊括了女子项目的绝大多数金牌,连男子项目的一些奖牌,她也当仁不让地摘走了。
另一方面,对于武则天本人,有历史讲不清,文学写得乱,哲学思不透。她凶残****、阴忍好杀,但又果断刚毅,知人善任。
武则天既是杰出的政治家,又是心狠手辣的女人;她既是整个唐朝的祖母在太庙里千秋享配,又是一个篡位而颠倒朝代的人物,修撰国史真够为难的。连黄仁宇都说了:这段史实,不易置评。所以有人说,武则天是考学人智慧的一个好题目。她做尽了坏事、耻事、恶事,但其统治的岁月,又被史书上称为一个好时代,是从初唐的“贞观之治”过渡到盛唐的“开元盛世”的关键。
确实,武则天的出现“留给史书一页新”,尽管“后人纷纷论古今”,她的历史意义却是谁也抹煞不了的。
武则天入宫年仅14岁,一般说来,这种年龄的女子都不愿离开父亲,况且一入深宫,如同生离死别。而小小年纪的武则天却把这看成是一个进身的机会,并且可以摆脱兄长们的管束和压抑,因此,她很高兴进入宫廷。当时,她的母亲“恸泣与诀”,武则天反倒觉得大可不必,而是笑着劝慰母亲说:“我去见天子,怎么能知道不是福分呢?为什么要哭哭啼啼,作儿女之悲?”
武则天为人聪慧,又爱读史书,爱考虑政事人情,遇事愿意多听多看多想。她不只具有稚嫩妖媚的姿容、缠绵温和的柔情,而且还有刚烈果敢的性格。
薛维汉没想到赵元佐对历史如此的了解,大谈特谈武则天,便就讪讪而笑道:“贤契讲起武则天,还真和老朽的先祖有些瓜葛哩!”
赵元佐一怔,痴呆呆凝视着薛爷爷道:“武则天跟爷爷的先祖有瓜葛?爷爷您说的先祖是不是平阳郡公薛仁贵?”
“老朽说的先祖真是平阳郡公!”薛维汉感慨不已地说,给赵元佐讲述了薛仁贵和武则天以及唐高宗李治相遇的故事。
公元654年的盛夏,农历闰五月初三的晚上;帝都长安以西的麟游县九成宫驻扎着一个规模达数千人的避暑团体。
团体的老大是唐高宗李治武和武媚娘夫妇,负责避暑集团安全的军官当中有一个名叫薛仁贵的军人。
这一年唐高宗李治27岁,他的女人武媚娘31岁。
李治在山上的经历似乎很愉快,他的心情可以用他自己当年在这里写的铭文来概括:“陶莹心灵,澄清耳目。”
这个时候的武媚娘应该是身怀六甲,肚子里是皇子李贤;因为这一年十二月,武媚娘在与老公一起出差的途中生下李贤。
这一年,对于正在山上避暑的武媚娘而言是极其关键的一年,她的事业可能还处于瓶颈期。
因为当时的她还只是昭仪的身份,而她在后宫的对手皇后和萧淑妃正强大地存在着,向她发起一波又一波强大的进攻。
武媚娘两年前刚从感业寺脱身而出,在后宫的争斗中虽然已经取得一定优势;但尚无绝对优势。
怎样打败王、萧两位劲敌,也许武媚娘正在山上盘算着;而对于她自身而言,此时此刻所需要的是:必须保证自身的绝对安全,不能出任何意外,毕竟自己的存在,就是对敌人最大的威胁。
在这清凉的高山宫殿中,能有什么意外呢?
这一年的薛仁贵41岁,他当时的军衔是右领军中郎将正四品下;级别不算高,更麻烦的是,他还没有拿得出手的军功。
至于《说唐》里面薛仁贵征战盖苏文并不符合史实,说得还早了点。
虽然在此9年前,32岁的薛仁贵经过一次精心策划,入了首长唐太宗的视线;并且有幸进入唐太宗的前线总指挥所,唐太宗还亲切地说:“仁贵同志,我手下的那帮能人都老啦,不能够担任远征作战任务,你就是新生代军人当中的佼佼者,大唐帝国能否开疆拓土,万国来朝,以后就看你们这些少壮派的啦!”
然而,薛仁贵刚刚被领导重视没几年,新领导唐高宗李治上任了。从历史记载看,唐太宗在临终前并没有向他的下一任重点推荐薛仁贵,不是领导不够重视薛仁贵,而是薛仁贵的级别还不够。
上一任领导的赏识,未必能有效传达到新一任领导,新领导李治对薛仁贵的军事才能还没有感性认识。
而要形成感性认识,至少需要一次单独接见。要命的就是这个单独接见,怎么才能近领导的身呢?
那一个山风清凉的夜晚,薛仁贵或许在为自己的前程焦虑,他太需要领导给一个单独操作的大业务来证明自己的才能,如果能偶然碰上领导谈谈话就好了。可以说,这也是薛仁贵事业的瓶颈期。
这个偶然在哪里呢?答案:在一场没有任何预警的暴雨中。
就在公元654年农历闰五月初三的那个晚上,一场暴雨来临,瞬间积累的巨大地表径流,形成一场山洪,《旧唐书》记载:“闰五月丁丑夜,大雨,水涨暴溢”,山洪冲垮了九成宫的玄武门,皇家警卫部队的战士们惊惶失措,他们忘记了自己的职责,都变成了“跑跑”,扔下领导,自己先走。
山洪暴发,方显英雄本色,只有薛仁贵还惦记着领导的安危,他批评那些“跑跑”们:“怎么可以在皇上性命攸关的时刻,而只顾自己的安危呢?”。
薛仁贵冒着被山洪冲走的危险,凭借他敏捷的身手爬上大门上的横木,大声报警,叫醒了正在安寝的领导,让首长安全转移到了高地。就在李治夫妇刚刚转移到高地的那一刻,山洪淹没了他们的寝所,“俄而水入寝殿”。
这场山洪对于武则天、薛仁贵的职场生涯而言,都有不同凡响的意义。对武则天而言,如果没有薛仁贵的预警,她百分之百会被山洪冲走,因为此次山洪冲走了皇家卫士和当地居民三千多人,如果这样,她的职场生涯就到此为止,从此,王皇后仍是皇后,萧淑妃仍是贵妃,武媚娘的名字将不会出现在史册上,最多也就出现在唐代历史皇家成员事故名单上。
然而,武媚娘幸存下来了,能生存就有机会,机会永远是留给活人的,就在这一年,武媚娘弄死了自己的亲生女儿,污蔑为王皇后所为,在内宫斗争上给了王皇后最致命的一击。然后,就在山洪事件第二年,武媚娘坐上了皇后的宝座,位置永远都是留给活人的。逃过了偶然的山洪,武媚娘走向了必然的辉煌。
对于薛仁贵而言,因为及时预警的功劳,他终于有了被新领导人重点会见的机会,李治留下了一句感激的话:“薛大哥,幸亏你嗓门大,我们才没变成水里的鱼,忠臣啦!”。
从此,李治给了薛仁贵很珍贵的发展机会。第一次的大单业务就是三年之后,刻意提拔薛仁贵为远征军副总司令,让他跟着总司令程名振做业务,这是稳步提拔和栽培的一步;接下来,放手让薛仁贵做,从此,独立指挥作战,征服九姓突厥,三箭定天山,乃至成为东部远征军陆军总司令,带兵开进辽东国都,终于,大唐帝国军界的新星就这么成长起来了。
将薛仁贵后期职场的成长和那次山洪事件联系起来,似乎有点牵强,其实这之间是有因果关系的。
在山洪事件27年后的开耀元年,李治会见已经下放基层好一阵的薛仁贵,会上的第一句话就是:“在当年的特大洪灾中,若是没有你,我早就变鱼了。”然后又重新起用薛仁贵,可见领导记得最牢的不一定是业务上的丰功伟绩,却是与他私人有关的那些事儿。虽然说薛仁贵有走红的必然因素,但也不能否定那一夜的山雨,让他与成功更近了一步。
这就是公元654年农历闰五月初三那晚的暴雨,它成全了薛仁贵,而那夜的暴雨预警,保全了武则天。历史和命运,必然乎,偶然乎?
赵元佐见薛爷爷将自己的先祖平阳郡公的发迹跟武则天、唐高宗联系一起,对武则天持肯定观点,便就十分感动;禁不住说了一声:“爷爷你不愧是回鹘国的护国大将军!”
赵元佐一边说,一边抓住汗血马的辔头跨上背去。
汗血马见赵元佐跨上它的脊背,从气息中嗅到他对自己不熟悉,便就站着不动。
赵元佐用双腿夹了夹马肚子,汗血马还是无动于衷;赵元佐知道这厮欺生,便就扬起鞭子抽了它一下。
汗血马果然有血性,被赵元佐一鞭子抽得狂奔起来想将他摔下去,但此刻的赵元佐骑技已经很不错了;紧紧抓住马的辔头,两腿夹在马肚子上不停地释缓速度。
汗血马似乎觉得用狂奔不能将背上的人摔下来,便就减缓了速度;赵元佐驾驭着它原就跑回薛爷爷跟前来。
薛维汉见赵元佐驾驭着汗血马回到自己身边,灿然一笑道:“贤契果然神勇,能够驾驭汗血马了!”
薛维汉说着饶有兴趣地呛呛着:“汗血马上过战场忒有灵性,主人每一个动作它都有反应;要是两军对阵你抽它一鞭子它会配合你快速奔跑,而在草原上走马你抽它一鞭子它才做出如此强烈的抗议!”
赵元佐笑声呵呵道:“原来马有这么高的悟性,想潜规则它就毫不客气地反击!”
“是这么个理!”薛维汉郑重其事道:“这匹汗血马是老朽送给一一的,我们上薛家营才骑上它!”
老人顿了一下所有所思道:“汗血马驮着五皇子在草原上行驶速度四平八稳才是正道,你抽它一鞭子它自然要进行报复!
赵元佐笑得山响,道:“爷爷,马跟人一样都有报复心理,这家伙嫉恨小子那一鞭才做出如此的反常的动作;不过也好,小可趁机历练了一回!”
赵元佐说着定定神道:“汗血马想把小可摔下来,小可附在马背上紧紧抱住它的脖子;它那种刁野劲儿被小可一点点磨掉!”
挥挥手臂振振有词道:“爷爷,这也叫驯服!汗血马试图给元佐下马威,可元佐不尿它还扭转了它的刁钻脾气;马是不是都是这样这样驯服过来的!”
薛维汉讪讪道道:“元佐你这是强词夺理!不过你要记住;骑马一定要搞清走马和跑马两个概念,跑马除非紧急情况下使用;一般情况下都是走马,刚才我们是在走马而你却违反规则!”
“走马!”赵元佐不明事理地看着薛维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跑马和走马难道不是一回事?”
“当然不是一回事啊!”薛维汉笑声呵呵道:“看来你在汴京编纂局蹲习惯了不了解草原上的事!马是牧人的第二生命,也是牧人的舟楫车船,牧人像爱护眼睛一样爱护着自己的马匹;没有紧急情况只用走马不用跑马,马也习惯了这种规律;现在没有紧急情况你打马疾驶马自然会做出反常动作!”
赵元佐睁大眼睛凝视着薛维汉,听他讲述走马的程序。
薛维汉振振精神道:“草原上说的走马是指马的左前蹄、左后蹄同时抬起同时向前迈出;又同时落蹄!”
咽了一口唾沫子接着道:“左蹄子运动的同时右前蹄、右后蹄也要运动交替行进,这就是走马!”
扬声一笑道:“走马的速度快而且走得平稳,马也不费力气;跑马就不同,一次奔跑下来马的力气消耗殆尽;有些马匹的不幸死亡,就是在疾驶狂奔的情况下发生的!”
蹙蹙眉头若有所思道:“先祖薛仁贵当年平定天山南北组织的铁骑追踪突厥人,一名将士配备5匹马才能长途奔袭;如果是一匹,马长途跋涉定会累死!”
赵元佐大悟,打住脚步停下来对薛维汉道:“爷爷这么一说,元佐茅塞顿开!”
扬扬手臂郑重其事道:“此前元佐完全是半瓶醋嘛!总以为骑马是件简单容易的事,一一妹妹昨天也讲了不少骑马的常识;爷爷不厌其烦地一补充,元佐方知骑马之中的名堂还真不少!”
向前一步,打躬作揖道:“爷爷,您还是把何为走马,何为跑马的基本常识讲给元佐来听吧!”
薛维汉捋了一把稀疏的胡髯嘿嘿笑道:“那当然要讲给元佐来听!”
一顿,振振精神道:“其实真正懂得走马的是草原上的牧民,他们跟马匹朝夕相处;对马匹的成长一点一滴看在眼里,老朽也是从牧民那里了解到这些知识的!”
薛维汉说着,和赵元佐交换了马匹,赵元佐依旧乘骑自己的青骢神马;薛维汉则重新骑在汗血马上。
薛维汉跨上马背,双腿夹了夹汗血马的腹部;汗血马迈开平稳的步子向前行进。
薛维汉向赵元佐扬扬手臂道:“贤契骑上马了,那我们就边走边谈!”
青骢马和汗血马齐头并驱,稳步向前,薛维汉郑重其事道:“走马大致分为五类:第一类是自生走!”
“自生走?”赵元佐诧异地问了一声:“如何叫自生走!”
“自生走是马与生俱来的,脚法自然、也显简单!”薛维汉精神饱满道:“小马一落地就能站起来行走,这是天性使然,自生走的行进脚印特点是——左后蹄印在右后蹄印之后……”
赵元佐“哦”了一声,似乎明白;心中说道:一切物种都有与生俱来的潜质,譬如小鸡一出壳就能用嘴鹐食;马驹出生后自然行走这是天性使然,只有人类一出生要精心抚养;要不人怎么活个七八十岁还是很正常的事,骡马二三十岁也就是长寿!
薛维汉伸张脖子清清嗓音接着道:“第二类是普通对蹄走——这是在自生走的基础上,稍加鞭策或勒紧缰绳;使之加速而呈现出走法较好看的一种走马,其行进脚印特点是:左后蹄印与右后蹄印在一条水平横线上形成对蹄印!”
一顿,声音洪亮道:“第三类是训教对蹄走——训教对蹄走与上述两种走马完全不同,它是由专门的训马师或骑手精心**出来的;训教出来的马拿蹄高,跨步大;行进速度较上两种走马快得多!”
赵元佐低头沉思:薛爷爷讲的训教对蹄走,不就是后世马术表演中驯马师做的那一套动作吗?
一匹参加马术的马价格最高可达200万元人民币,200万元人民币能使100户3口之家的农村人口生活一年。
马匹在后世已经越来越少,被重视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但在宋朝时的汉城草原人们对马匹依旧热爱;赵元佐感到振奋……
赵元佐在七星璇玑洞练功,被一场莫名其妙的大风刮到祁连山中解释薛维汉爷爷和他的孙女薛枭一,薛爷爷讲述的草原走马还真勾起他无尽的遐想。
赵元佐心中想着,抬头看了看薛维汉几眼;见他津津乐道地讲述不休,心中又是一阵叽咕:怪不得经济和文化高度发达的宋朝屡屡败于周边草原民族的马队之下;究其原因就是宋朝马军式微,更谈不上训教;而草原民族几乎是在马背上成长起来的,从小对自己的马儿训教开导;上了战场那种猛冲直闯的劲儿就无法估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