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因为叶苏华愚蠢而骄傲,才送她昂贵的头面。
江月白已得到和妃妹妹、谢家侄女、孟相之女、野四扎妹妹先后入宫的消息。
要的就是树立个靶子在自己前面。
让叶苏华靠着这套头面艳压群芳、出尽风头,寻回从前的自信嚣张。
人的本性是很难改的。
吃一堑长一智,短时间就能改掉本性,绝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若是真改了,更要早出手。
她就是要让叶苏华成为众矢之的,逼着叶苏华后面不得不跟她合作。
当然还有别的目的。
李北辰也在思考如何保住江月白这一胎的问题。
思索一番后有了一整套的谋划。
只是会委屈江月白。
李北辰想了想提笔写了首诗,交给韩子谦,让他带回桃蕊宫,收拾下行李。明日辰时启程跟随大部队护送野四扎回鞑靼,筹建安北都督府。
李北辰想到那日就在这里邀请韩子谦担任江月白的围棋老师,当时韩子谦说有三个条件。其中最后一个条件就是自宫为阉人进宫。当时意识到请求的唐突,也就作罢。
没想到一语成谶,最终阴差阳错,韩公公真做了江月白的围棋老师。
太后临终前强令韩子谦自宫,定没有想到会有如此一出,更不会想到有一天会派他作为心腹内监去鞑靼。
李北辰又想起那日太后跟江月白下棋晋位份的赌局,江月白希望自己赢,他却故意输给太后只为保全她的小命。
记忆的碎片飞速地划过,李北辰有些唏嘘。
“你以后不再教嘉宁妃学习围棋,顺道也跟她道个别。这些日子嘉宁妃棋艺进步不少。你费心了。”
韩子谦恭敬地行礼,“谢皇上夸赞。这是奴才的本分。”
他对皇上知晓他与江月白的相处细节早有心理准备,更懂得一个男人喜欢一个女人时的占有欲和嫉妒心。
他早在李北辰回来前全然做好了被杀头剜眼的打算。毕竟那样近身伺候过江月白起居。
尽管刻意回避,但是照顾一个完全不能自理的人,不该看的隐秘他都已看过。但为了江月白的清誉,这些他会至死守口如瓶,烂在肚子里。任何情况下,都不会吐露半分。
如今被发配到鞑靼委以重任,他倒是佩服新帝的胸怀和胆识,为自己没有看错人而倍感欣慰。
待韩子谦走到门口时,背后传来低沉的声音,“韩少傅。”
他停住脚步,转过身来,单膝跪在地上,“奴才在。”
韩子谦熟练自然的动作让李北辰愣住,喉咙里像被堵住了一样难受,嘴唇动了动,停顿片刻后吩咐道,“速去速回。”
“奴才遵命。”韩子谦的声音谦恭得十分自然。
李北辰疲惫地摆摆手,“去吧。”
韩子谦平静地转过身,垂了眸子。
他拿着密信,回到桃蕊宫时,江月白房间一片昏暗,窗户上透出一点若有若无的微光,房门紧闭。
丽春和丽夏守在门外。
韩子谦郑重地交给守在门口的丽夏,无视对方眼里的深情。
转身看向丽春,拍了拍一旁她瘦小的肩膀,迎上对方崇拜敬重的眼神,叮嘱道,“认真习武,保护好娘娘。”
声音如常的沉稳清冷。若仔细分辨,还能分辨出两三分不舍。
“奴婢一定会的。老师您保重。”丽春清脆的声音里透着伤感。
丽夏仰头盯着韩子谦,含泪叮嘱道,“韩韩公公你保重。”
韩子谦点了点头,“好。”
他明白了一切。
娘娘知道他今晚一定会来。
但娘娘做了跟他同样的选择,直接选择不见。
韩子谦为这种默契感到欣慰。
默默地回屋收拾东西,默默地离开。他摸到了江月白提前给他准备好的东西,暗叹她的七窍玲珑心。
皇上安排了两名小太监来帮他拎东西。
他两手空空,心里也空空。
在许许多多不经意的瞬间,他悄悄地记下桃蕊宫的一切。
走在院子的主路上,韩子谦想起天气好时,他会推着她在院子里晒太阳,她脸上的笑容那么恬淡,那么美。
她拎着黄金哑铃练习臂力时又那么地固执坚韧,充满了活力。
他想起与江月白在一起时许许多多平淡而又美好的瞬间。
想起彻夜守在江月白门口时抬头看过的月圆月缺,星河灿烂
他的心被一种特别的感觉填满,甜蜜而痛苦。
唇角微微上翘,又瞬间紧抿住,他装作轻轻咳嗽了一声。
在桃蕊宫里他目不斜视,亦不抬头看天。旁边的两位太监一定会将他的一举一动报告给皇上。
三人走到宫门时,遇到了小罗子。
小罗子跪下行了一礼,“奴才恭送韩公公。”
韩子谦淡淡地摆摆手,“起来吧。”
没有再说更多的话径直离开了。
心里默默地对江月白说,“你对我说的话,我都知道了。后宫女子手段多阴损,你虽然是天上的仙女来到人间,但你如今怀着身孕,也要万万珍重。”
走了很远,韩子谦才抬头看向细细一条线的上弦月,眼睛里有点潮。
想起那晚她杀人不眨眼,腰间绑着一颗滴血的人头,天不怕地不怕的一副嚣张模样。待爬上树杈见到自己时,却又一副胆小的怂样,禁不住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一旁拎着东西的小太监瞥见了韩子谦冰块脸竟然笑了,吓了一跳,跟着看向天空。却只看见一弯月亮还有漫天星子。
再看向韩子谦,一副如常的冰块脸,仿佛刚才的笑容是一瞬间的幻觉。
小太监摇摇头继续赶路。
屋里。
江月白正出神地望着漆黑的纱窗外。
她并没有睡着。
耳朵边有只蚊子一直嗡嗡地响,偏偏寻不着,打不到,惹人愈发心烦。
江月白料到皇上会派韩子谦自己取行李。
她猜到皇上回京后会安排韩子谦另作他用。很可能作为皇帝特使派往外地,大概永远不会再回京城。
她知道这是皇上在试探他们。
她知道他来了,她知道他走了。
她眼里含着泪。
心里刺痛和不舍,但她选择了不见。只有不见,才能保彼此平安。
前些日子对弈,在某个落子的瞬间,他们意外地四目相对,恍惚间,她似乎感受到了一种特别的东西。心底在颤抖,欢喜而胆怯。她如此,他亦如此。
但那似乎是一种错觉。因为后来即使偶然四目相对,再也不曾有过。
韩子谦一直都冷淡疏远,少言寡语,谦恭地做好所有的事情。
即使在帮自己处理个人内务,自己尴尬得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时,他都是面不改色,眼神淡淡。
就像一名现代社会的顶级护工。照顾病人就像亲人一样细致入微,但不是对病人有什么特别的感情,只是职业操守,对得起这份工资而已。
江月白今日重新审视自己对韩子谦的感情,依然说不清道不明。
只知道但凡见到他,就感到安心。每日的围棋课是内心深处最盼望最开心的时光。她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拼尽全力去赢他,得到一句肯定便十分欢喜。
他始终如一冰冷疏远的眼神,江月白甚至在某个瞬间感到失望。
回忆定格在第一次在御书房相见时的情境。冷漠超然,一袭白衣,不似尘世人。连皇帝的请求,都敢清醒艺术地拒绝。
谁曾想到后来的事情。
最超然脱俗的人被卷入尘世的污泥之中。适应被人使唤,学习奴颜婢膝,学习看人脸色……
真可谓造化弄人。
江月白又忆起大腿受伤后韩子谦抱她回宫时那一日。
雨下得很大,落英缤纷,片片花瓣被卷入泥水之中。他的怀抱坚实而温暖。
江月白合上了眼睛,两行滚烫的泪水流了下来。
她没想到自己会为韩子谦如此难过。
韩少傅,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