浏阳王想到嫡次子谋逆的渺茫希望,他决定豁出去。
要死也要拉上几个垫背的。
以自己的鲜血去成就嫡次子,成就那个年轻的自己,这是他一生的执念。
左右不过是赌上一条命。
即使他今日不动手,新帝今后必然也容不下他们这一脉。
浏阳王抿紧嘴唇,装作很绝望颓废不得不放弃的样子,“好吧。本王输了。”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愣,如释重负。
李北弘本能地察觉到危险,斜睨了朱大统领一眼,又紧盯着浏阳王的动作,往后退了几步。
他不相信皇叔会就此轻易认输,相反会鱼死网破,禁不住提醒道,“小心有诈!”
朱大统领反而带着手下向前两步,做好生擒浏阳王的准备。
就在这一瞬间,浏阳王猛地睁大眼,拉动瓷瓶上的引线,拿着即将爆炸的瓷瓶扑向李北弘。
千钧一发的抓马之际,世子挡在李北弘身前,朝父亲扑过去,打掉他手中的瓷瓶,将其扑倒在地。
而瓷瓶在爆炸前的一瞬间掉在地上碎裂,明显地降低了其冲击力,但是弥漫出一股黄色夹杂着红色的烟雾,里面剧毒的药粉喷洒弥漫出来。
“有毒,快走!”慕容池掩住口鼻扯着李北弘的袖子往远处跑。
浏阳王已经提前服下解药,所以丝毫不受影响。
世子被瓷瓶炸伤且已中毒,脸上糊上了鲜血,却以二百多斤的身子在父亲身上,声音微弱地说道,“父王收手吧,不要再执迷不悟了。圣上是天选之人。我们不是。”
世子的话,正说出了浏阳王最心虚之处。
今日就算与李北弘同归于尽,弟弟李北向就算攻进了京城,依然名不正言不顺,还是要面临与皇上决一死战。倒时候真能打败作为正义一方、从少年时就开始征战沙场的皇上吗?
浏阳王耳膜生疼,也被炸伤。
原本有一瞬间的本能,打算把解药给世子,但这一丝温情被这句话所迅速击碎。
他脸色涨红,抽出袖中匕首抵在儿子的腰间,恼怒道,“让开!”
世子却吐出大口鲜血喷在浏阳王的脸上,然后身子一软,彻底趴在浏阳王身上。
浏阳王抹了把脸上,看到一手鲜艳的红色,心中又痛又怒。
他猛地推开世子,从地上站起来,周围二十米以内已经无人。
因为中毒,离浏阳王最近的六名官员已经倒地不起。其他没有倒地的早就撤退到安全位置,部分中毒深的,已经被接进内殿由太医进行紧急救治。
“放箭!留他一条性命。”
随着朱大统领的一声令下,箭矢从四面八方射向浏阳王,却都只射中他的四肢。
生杀予夺之权要交给皇上,等皇上回来后再审问。
浏阳王看穿了朱大统领的打算。箭头和手臂皆已中箭,他忍住剧痛,从口袋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毒药。
手里拿着一柄匕首,扭头看了眼伏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嫡长子,心中百感交集,被背叛的痛苦弥漫在喉头,感到一阵甜腥的苦涩。
他吞下了一粒毒药。
捂住胸膛,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不以为意地擦了擦嘴角,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哈”
笑了几声后,忽而变得悲凉,又吐了几口鲜血出来,不过这次有了一些暗红色。
就在众人默然时,他突然凝聚起全身的力气,将手中的匕首朝李北弘猛地投掷过去。
因为过于突然,而浏阳王臂力非凡,寒光一闪,那匕首竟然扎入李北弘李北弘右侧肩部处,只剩镶嵌有金蟒的图案的刀柄在外,鲜血迅速涌了出来,打湿了洁白的斩衰。带得李北弘往后踉跄了下,还好被人扶住。
可见力气之大。
“摄政王!”惊呼声响起。
李北弘痛得吸了口冷气,吩咐道,“朱大统领,交给你了。”
说完被慕容池和孙尚礼架着两个胳膊进了殡宫内殿疗伤。
“放箭!”朱大统领一声令下后,箭矢再次如雨般地朝浏阳王射去。
浏阳王连连口吐鲜血后,踉跄了几步,再也支撑不住,向后倒去。
眼看就要直直地坠落在世子的头上,压住了他的脸。如果这样的话,世子的脸一定被扎入浏阳王背部的箭矢戳得稀烂。
浏阳王扭头看了眼世子,愣是扭转身避开了儿子,倒在了他的身边。
颤抖地伸出手来,摸了摸世子的头,嘴唇抖动着,吐了一大口鲜血后停止了呼吸。
即使没有听军师的三次计谋,恐怕会落得个灭族的下场,他落子无悔。
浏阳王知道嫡长子的孝顺是真的,不想全族跟着一起死也是真的。
只是,父子兄弟没得选。
还好,总归不像梦里,黄泉路上父子相伴不寂寞。
浏阳王的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
周围未受伤之人人紧盯着浏阳王,静静地等待他死透。
这种感觉就是“好抓马但好喜欢”。
而浏阳王嫡次子那边,李北弘就等着他攻城谋逆,这样才好名正言顺地诛杀。
嫡次子果然在确认浏阳王进城后不久,就不顾身上的伤口,派自己的亲信整理军队,亲自作了一番慷慨激昂的战前动员,许以丰厚的军功赏赐和阵亡抚恤后,打着“诛奸臣,救父兄”的口号攻城。
这一次终于有了名正言顺的造反理由。
刚好今日雨停,太阳都出来了。
李北向认为这是天降吉兆。下令各种攻城的火器上阵,先锋队抢搭云梯,弓箭手射击城墙上的守军。
然而这一切都在政务院的预料之中。
反击叛军的手段简单粗暴,除了火器,就是巨石,令李北向这边损失惨重。
但李北向阵前督促,火器加人海战术,继续发动激烈的猛攻。
李北弘这边派出一位声音洪亮有力,胆识过人的守将站在城门上劝降。
站在高高城墙上往下一看,密密麻麻一片,各种火器直怼着自己来,口中还喊着“冲啊”、“杀啊”的口号,心里素质不过硬的话,当场腿软说不出话的也是常有的事。
这位守将是朱晟晔的心腹之人王浩,得力干将,不是一般人,他深吸了口气,大声喊道:
“摄政王有令,凡是缴械投降者赦免死罪,凡是谋逆者诛九族,凡诛杀叛贼李北向,取其头颅者封为正千户,赏赐百两黄金!”
前面是威慑,后面是诱惑。
眼看军心动摇,李北向手下大将常联坐在马上挽弓射向王浩。
坐下突然宝马受惊,不听常联指挥,在攻城士兵中间横冲直撞,造成不少死伤。
眼看就要登上城墙的云梯也被冲散,垮了下来。
常联勒住缰绳,轻声唤着马儿的名字,试图对其进行安抚,却毫无用处,毫无章法地四处疯狂乱撞,就像发了疯一般。
万般无奈之下,他不得不趁着马儿速度稍微有所降低之时,从疯狂奔跑的马匹上跳了了下来,狠狠地摔在地上,顿时响起骨头断裂的声音,五脏六腑似乎都在剧烈地疼痛。
这时常联才发现,马肚子上被扎入了把匕首。这匹马跟随他有三年多了,十分坚韧勇猛,与他很默契。断不可能在战场上发狂。除非匕首上提前浸染了可令马发疯的药物。
就在他愣神的一瞬间,这匹他最心爱的马朝他飞奔而来,他满怀欢喜地以为马恢复了神智,是来找他的,却被马踩踏在腹部上,在一阵剧痛中狂吐了几口鲜血,满怀忧虑地看向李北向马车的方向,身子软了下去。
而李北向此时也被一把剑刺入了心脏,在绝望中死去。
杀死他的是世子李北志的心腹祝由喜。
手起刀落,拎起李北向的头颅走出了马车。
当祝由喜当众举起李北向的头颅,掷地有声地宣布,“全军听命,停止攻击。世子有令,李北向狼子野心,试图弑父杀兄,谋逆篡位,罪行罄竹难书,现已诛杀。违者由朝廷以谋逆同党处置!”
《孙子兵法》云:“围师必阙”。围三留一,如果给敌人一线升级,那么他们再绝境之中就无任何战斗想法,沿着缺口处逃跑,此时出击就能大获全胜。
果然祝由喜话音落下,众人确认郡公李北向已死后,纷纷放弃了进攻。
王浩站在城墙上,大感意外地盯着李北向的头颅。
本以为今日要以身殉职于此,没想到突然发生了转机。更没想到世子竟然留有如此后手。
他的脸上情不自禁地挂上几分笑意,朗声问道,“勇士为何人?本将定将你的名字报送上去。”
“在下祝由喜,奉世子之命诛杀逆贼。”祝由喜答道。
王浩微微颔首,心下对此人的忠心颇有好感,“祝有喜,本将命你原地整顿军纪,于距城四里外听候调令。凡不从者、逃跑者,一律作逆贼同党,杀无赦。”
王浩派心腹快马加鞭送信入宫,自己则出城门外协助祝有喜整饬军队。
李北弘在内的政务院成员听到这个消息,振奋万分,没想到这么快以如此小的代价即平反了叛乱,收编了十多万人马的军队。
众人虽然疑惑为何都做了昨天那样的怪梦。但此时碾压性的胜利,令所有人信心高涨,对皇上就是天选之子深信不疑。
城中的百姓亦是认为如此。一大早对这个梦议论纷纷,一传十,十传百,结果发现全都是做的一个梦。
这是他们有生以来从未经历过的奇事。
而大明王朝信奉佛教,皆认为这样奇特的梦境定是菩萨显灵,安定民心,保佑风雨飘摇、动荡不堪的大明王朝顺利度过危机。
毕竟具有这样超凡能力让二十万人口做同一个梦的只能是神。
人人坚信,圣上定会不久后胜利班师回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