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白回宫后发现出大事了。
自己写给爹娘的信竟然被半路截了胡,根本没送到桃蕊宫。
造成的直接后果是被敌人知道了江锦诗的下落。派了四个穿丧服的人假装各宫派来吊唁的太监,实则试图带走江锦诗。
他们找到了江锦诗的住处后,对给她治疗的女医沈御医谎称,皇帝在宫门口安排了马车,接江锦诗去慈宁宫治疗,那边有院使和院判在。
这番说法很高超,因为里面充分包含了事实,所以沈御医信以为真。
他们歹徒差一点就成功了,源于沈御医担心江锦诗坐马车不稳会造成伤口破裂,特意给他们送靠枕。结果发现对方扛起江锦诗就跑才发现情况不对劲。
为了抢回江锦诗,十二名侍卫一人重伤,一人轻伤。
江锦诗这番折腾后,伤口崩裂,女医在素素等人的帮助下才重新缝合好伤口,又把江锦诗的一条命给救了回来。
而昨日下午她离开后,继母陆氏来吊唁过江锦绣,将祖母传下的翡翠镯子戴在了女儿手腕上,又将亲手缝制的端午节香囊佩戴在她的身上。
听白桃讲述了三姐妹间的事情经过后,陆氏大哭了一场,哭得很伤心。
还去看望了江锦诗,江锦诗仍处于昏迷之中,陆氏拉着小女儿的手,在边上坐了片刻,没有留任何口信,就匆匆离去。
这在江月白看来很不正常,但似乎又合情合理。
毕竟昨日宫内情况复杂,父亲作为外男没有皇上许可不许入内,实属正常,情有可原。
母亲未留任何口信、便条,就匆匆离开。既没有叮咛自己照顾好妹妹,更没有告知自己弟弟失踪的消息,拜托自己帮忙寻找。
这似乎不太正常。
陆氏一向善良温和,对三个女儿都十分关心亲切,是那种事事叮咛,时常教导姊妹间要相亲相爱的慈母。
莫非家里发生什么事了?还是陆氏受到锦绣与锦诗姊妹互残一死一伤刺激,精神崩溃?或者父亲已经发动关系网去寻找弟弟,陆氏怕自己身在后宫担心所以只字不提?
不过素素回忆起来,陆氏中途偷偷出门呕吐过两次。
江月白恍然大悟,猜测或许是因为陆氏怀孕了,按照江南说法,需要避讳白事,避免阴气冲杀了胎儿。家里能人口兴盛繁茂,跟现代不同,在古代是个大好事。她由衷地为父亲感到高兴。
她开始琢磨着怎么把系统发放的保胎丸快递给陆氏。
目光自然而然地投向了照顾自己的韩子谦。
韩子谦自进了桃蕊宫之后就耳朵发红,浑身不自在,紧张兮兮。
此时身体上已经是太监,但心理上还是正常男人。一时还没有转变过来。
毕竟这是进了皇帝后妃的住处,尤其是江月白的住处。之前一直在慈宁宫,要么是打打杀杀,要么已经布置成了灵堂,自然感受不到什么。
但在桃蕊宫不同。处处似乎都弥漫着小女儿情调。
比如进桃蕊宫时,扑面而来的花香,令他头晕目眩。
这种花香里面有桃花、梨花、樱花,不属于这个季节的花香。他不知道为何在桃蕊宫竞相开放。
大雨如注,无情地打在枝头上,娇嫩的花朵被雨水摧残得支离破碎,打落树枝。
零碎的花瓣随雨丝飘落。地上落英缤纷,铺满了被雨水浸润着的花瓣。
铺着鹅卵石的地面,就没有积水,仿佛一条绚丽的地毯。而没有铺鹅卵石的泥土地面,花瓣则被雨水卷着陷入泥泞中。
他就这样抱着她从宫门处走到了东偏殿里。只因担心雨太大,鹅卵石太滑,担心轿辇颠簸滑倒。
姜余和另外一个御医在两旁给他们撑着伞。
他明明心无旁骛,明明只是奉旨行事。明明眼里只有脚下的路,心里只想着如何不让江月白淋着雨,如何避免跌倒。
心却突如其来地狂跳,仿佛都要跳出他的身体,往前奔跑。
至于心要跑向哪里,他不知道。
总之,直到将她抱进屋里,放在贵妃塌上时,他脑子里一片空白,有些恍惚。
东偏殿的房间里,江月白在白桃与素素服侍下换好衣服后,韩子谦和姜余他们才赶过来。
好笑的是,韩子谦和姜余他们衣服全都被淋湿透了。都十分狼狈地换上太监的衣服再在外面罩一层斩衰。因为要做手术,进屋后就脱了斩衰,只穿了太监服。
江月白饶有兴味地看着全员太监的模样,生生憋住自己的笑意。
姜余这个温文尔雅的男人,实在被江月白看得浑身发毛,双眼经常看天。看在他的下属手里,那就是在间歇性翻白眼,似乎体力不支的样子,中间实在忍不住,关切地问道:“院使,您先歇着,让属下来。”
韩子谦则偷偷观察着江月白的表情,因为听说她的母亲昨日来过,他紧张江月白是否已经知道了家里的遭遇。看她的状态,似乎并不知道,他便放下心来许多。
后面就是他们三个外加素素一共四个人做好消毒后一起给江月白做了手术。
一共三粒清心丹已经都被吃完了,只剩下麻沸散可以凑活着用。对此,姜余颇为同情,提前给江月白嘴里塞上了毛巾,以防到时候咬舌自尽。
做手术之前,江月白不忘给自己来了三张好运符,一颗保命丹,一颗好梦丹。搜遍了储物柜没有看到能止疼的药物,只好拿着好梦丹凑合着用。
看好梦丹的说明,似乎是后世的褪黑素、酸枣油一类的提取物,作用就是提供一夜安睡。毕竟后宫人人心思多,长期处于超强压力下,日夜待机,睡不好觉是职业病。
江月白梦想手术就是一场梦,醒来之后手术就做好了。
显然世界上没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不然谢夫人的箭术也不能达到榜上有名的水准了。
简单来说,就是那么一支普通得再不能普通的箭矢,竟然穿透了血肉,扎进了江月白的骨头里。
可知有多痛了。麻沸散根本顶不住。
确定箭头扎进骨头后,姜余喊来了张大厨和赵大厨来帮忙,四个大男人使出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能摁住痛到深处力大如牛的江月白。
没办法江月白之前为了打败坏人,吃了大力丸,此时副作用凸显。
不仅江月白的衣裳汗湿又干,干了又湿,全员皆如此。
姜余表示从医这么多年,没有见过力气这么大的女子,心性这么坚韧的女子。毕竟没做手术前,箭矢扎入了骨头可是剧痛,手术前江月白竟然能忍这么久。
江月白全程狂哭哭了会,嗷嗷叫也嗷嗷叫了会,骂娘也骂娘了会,全然没有了平日里挥斥方遒,指点江山的模样。
江月白骂人的话包括“公孙裕华,我与你势不两立”、“公孙裕华,我杀你全家”、“公孙裕华,我一定要杀了你”。但因为嘴里塞着毛巾,全都含含糊糊的,旁人根本听不清。
公孙裕华就是谢夫人的大名。不过即使没塞毛巾,现场也没人知道。
但韩子谦明白江月白知道凶手是谁,也知道江月白到底骂的是谁。
因为后宫里,能有这样箭术的只有一个人。那人确实有在江月白落单时杀了她的动机。
而谢夫人在坤宁宫感到一种强烈的心神不宁。
母亲的阴魂似乎在冥冥之中召唤着她。
坤宁宫一片素白,人人都哭丧着脸,生怕显露出一丝一毫对皇后的不敬。
谢夫人在一片惨白下恍恍惚惚。
自从她入宫照顾女儿谢可薇,就整日不休不眠,生怕下人有所疏漏,又或者被人趁她不注意暗下毒手。
整个人处于高度紧张和疲劳状态已经有七八日,身体早就承受不住。加之凌晨之时,生生错过救出女儿的机会,遭遇女儿被割喉的巨大打击,心中异常痛苦悔恨,却始终强行用理智压制住。
母亲的召唤,就像最后一根线绷断了一样,令谢夫人感到惶恐和疲惫。
待她站起身想要出屋透透气时,咚地一声突然栽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