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飞扬进来时,白衫人已然不见。
白飞扬脸神很难看,他说的第一句话是:“谢大哥,你为什么要骗我?”
谢醉呆了呆,笑道:“白兄弟,我哪里骗你啦!”
白飞扬木然道:“原来你就是那个神秘的幕后者。”
“你说什么?”谢醉不解道。
白飞扬道:“花剑侯中了别人的圈套,不得已才只能前往百毒谷,而你,就是那个圈套的设计者。”
谢醉道:“白兄弟……”
“不要再叫我白兄弟,我也没你这个朋友。”白飞扬阴沉着脸,道:“你想杀了花剑侯,但是又担心不是花剑侯的对手,因此设下圈套将花剑侯骗入百毒谷,对不对?”
谢醉心中暗惊,只听白飞扬冷冷道:“可是花剑侯已经跟我订下一月之约,在我们决斗之前,任何人想杀花侯爷,只有死!”
谢醉还是没说话,他心念如电:难道他已经发现了我的一切,不……不可能的……
白飞扬继续道:“本来,刚才我就能杀了你,但你是我的第一个朋友,我饶你一次,现在,我是来杀你的。”
谢醉还在寻思,他在想自己所做的一切有没有破绽,最后,他没有发现漏洞,于是他静静道:“你不会杀我的。”
“我说过,要花剑侯死的人,我绝不会让他活着的。”
“我并没要花剑侯死。”
“云儿不死,花剑侯就会不顾一切到百毒谷,你救云儿,正是要花剑侯到百毒谷去送死。”
“你错了。”
谢醉从容道:“到百毒谷并非送死。”
“这么你年来,江湖上还没有人能活着离开百毒谷。”
“对别人来说也许是这样,可花剑侯不一样,他永远是一个独一无二的人。”
“这我知道,天下或许没有人能杀得死他,可是为了胡云,他会不顾一切。”
白飞扬道:“只要上官无垠肯救云儿,花剑侯一定会答应任何条件。”
“包括牺牲自己的生命?”
“是的。”
“忽然之间,你好像对花剑侯了解了很多。”
“他是我唯一的对手,我当然要尽可能多地了解他。”
“既然这样,你还要去杀云儿?”
“云儿死了,他才会死心。”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那样做是很危险的。”
“要不是你,云儿已死了。”
“你又错了。”
“我没错,当时花剑侯根本来不及拔剑阻挡。”
“花剑侯来不及挡你的刀,可他的剑,却可以封你的喉。”谢醉说得不紧不慢:“你说过,为了云儿,他不惜做任何事。”
白飞扬似愣了愣:他只想着花侯爷来不及拔剑挡他的刀,却未想过自己能否躲开花侯爷的出鞘一剑……
只听谢醉又道:“天下至今还无人能躲过花剑侯的出鞘一剑,你也不会例外。”
白飞扬无法反驳谢醉的话。
“如果我不能在花剑侯拔剑之前挡住你的刀,那么,我将失去一个朋友。”谢醉注视着白飞扬道。
“朋友……”白飞扬迟疑道:“要是我再砍一刀,你还能不能挡住?”
“不能。”谢醉道:“我只能挡你的三刀。”
然后又道:“可我知道你不会出第四刀。”
白飞扬道:“为什么?”
谢醉道:“因为我们是朋友。”
白飞扬道:“要是我出第四刀呢?”
“我就会死在你的刀下。”
“那你岂不死得太冤?”
“不冤,为朋友而死,我从不会后悔。”谢醉道:“你杀胡云,是为了花侯爷活着,我救云儿,是
为了你活着。”
白飞扬心底涌起一阵莫名的感动,眼中闪烁柔和的光。
“白兄弟,我知道你不愿花剑侯到百毒谷冒险,因为,与他公平一战是你最大的心愿,可是,花剑侯要做的事,天下没有人能够阻止。
“杀了云儿,尽管可以达到阻止他入谷的目的,但你会永远丧失与他公平一战的机会。”
白飞扬明白谢醉说得没错,人一死,便什么机会也没有了。
“如果你不是我的朋友,我绝不会在乎你是生是死,当你没一个朋友的时候,你可以随心所欲,有了朋友就不一样了。
“因为你的生死已经跟朋友联系在一起,你的朋友会关心你所做的每一件事,而如果你做得不对,朋友就会阻拦你那样做,这就是我以前对你说的有朋友的坏处。”
谢醉苦笑道:“现在你一定体会到了有朋友的坏处?”
白飞扬忽然笑了起来,他的笑天真而纯洁,摇头道:“现在我才体会到有朋友的好处。”
谢醉道:“这么说,你还要我这个朋友?”
白飞扬笑道:“你这样的朋友,一辈子只要一个就够了。”
“为什么?”
“因为人只能死一次。”
“你愿意为我死?”
“你能做到,我也能。”白飞扬说得毫不犹豫。
“朋友总是越多越好。”谢醉道:“因为朋友多了,才有比较,只有比较才能发现,谁是真朋友,谁是假朋友。”
白飞扬不解道:“朋友还有真假之分?”
“当然有。”谢醉正色道:“有些朋友,现在是朋友,将来不一定是朋友;有些朋友,表面上是朋友,实际上不是朋友;还有些朋友,不仅不是朋友,也许还是敌人……”
白飞扬茫然道:“同样一个人,既是朋友,怎会是敌人?”
谢醉道:“这样的人天下很多。”
白飞扬道:“交上这样的朋友就倒霉了。”
谢醉这时打开房门,大声喊道:“小二,拿一坛酒来!”
白飞扬道:“谢大哥,拿酒干什么?”
谢醉笑道:“我们哥俩还没一起喝过酒,今天在此一醉!”
白飞扬道:“我酒量有限,喝不多的。”
正说着,小二已端了一坛酒进来。谢醉又叫小二去拿两个碗。
不一会,碗拿来了,白飞扬也不客气,两个人你一碗,我一碗,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已将一坛酒喝掉。
谢醉叫小二再拿一坛,喝不多时,白飞扬道:“谢大哥,这是我第二次如此痛快地喝酒。”
谢醉喝了一碗,问道:“第一次跟谁喝的?”
白飞扬答道:“花剑侯。”
两人喝了两坛酒,白飞扬脸现酡红,便起身告辞,谢醉也喝得差不多了,不加挽留。
白飞扬离去后,谢醉就躺到了卧室的**,他觉得头有点晕。
谢醉有些奇怪:以他的酒量,喝一坛酒是绝不会头晕的,难道这酒有问题……
一想到酒有问题,他的背上似被人划了一刀,猛然坐了起来,卧室里,那个白衫人不知何时又出现了。
白衫人仍是背对着他,谢醉道:“白飞扬的酒量也是大得惊人。”
白衫人笑道:“他的酒量再大,此时也会像你一样头轻脚重,找个地方抱头睡上一觉。”
谢醉脑袋微晃,眼前的白衫人变作好几个白影。
“如果不胜酒量喝醉了,一觉醒来便会没事,最麻烦的是喝了有毒的酒,一觉睡醒,不仅头晕依旧,而且还会头痛欲裂。”
白衫人道:“一个头晕又头痛的人,他的刀再快,也只是一条狗而已,再也不足为虑了。”
谢醉喃喃道:
“你在酒里做了手脚?”
白衫人道:“这是上官谷主最新研制出的毒药,此毒可在人体中潜伏十几年,发作时只是头晕头痛,浑身乏力,并不会致人死命。”
谢醉吃惊道:“我也中了这种毒?”
“不用担心,谢大侠。”白衫人道:“你只要喝了茶几上的那杯开水,就会没事的。”
谢醉果然看见床边的茶几上有只杯子,他眼光模糊,只见杯子,看不清杯子里到底是什么,拿起来便喝,杯里果是开水,开水冰凉,入肚极是舒服。
开水入肚几分钟,谢醉便神清目明。
惊讶之余,谢醉叹道:“上官无垠的制毒手法真是越来越高超了。”
白衫人道:“谢大侠骗人的方法也不赖,三言两语,白飞扬就舍得为你而死。”
谢醉自己道:“不然江湖上怎会称我两面三刀。”
他这时想起了什么,问道:“胡云中的是不是这种毒?”
白衫人诡秘地笑了笑,不语。
片刻,白衫人又阴冷道:“不过,花含香想救胡云,我一定要他付出生命的代价!”他说完,又倏然不见。
谢醉在屋里踱着步,心道:为了胡云,花剑侯真的愿意牺牲自己么……
花含香已经到了百毒香筑。
他吩咐九叔将马车停在客栈门口,自己一个人进去。
花含香从车厢里出来时,看见门外另一匹白马和一匹枣红马,以及那个病恹恹的老头。
老头此时已不在梳马鬃,他不经意地抬眼望了望花含香。
花含香当然没有在意,他以为老者是百毒香筑的老伙计。
花含香走进客栈,听得那歌声从楼上飘下来:“……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宝帘闲挂小银钩……”
歌声柔细,余韵依依。
花含香曾在雪龙山脚的香尘客栈听过秦观的这首小词,他记得歌者也姓秦,叫秦孙。
为了秦孙,他才最后决定在此歇歇再走。
他当然还记得秦孙的美丽:她的嘴唇薄而弯曲,唇膏红得像燃烧的火,又像冰冷的血,她的笑摄人心魄,她裙裾拖地,恍若从梦中走出来……
但是,花含香决定在此歇息,并非想重睹秦孙的美丽。
若不是他后来从寒灯嘴里得知,秦孙在香尘客栈曾帮过他的忙,他也许这辈子也不会再想起秦孙这个人。
花含香不是个容易忘恩的人。
他可以无怨无悔地为别人活着,不求任何人的报答,可是只要别人帮了他一点点的忙,他都会牢牢记在心上。
所以,当他听到秦孙的歌声时,他就决定前去跟她说声谢谢。
尽管他觉得在这里听到秦孙的歌声很奇怪,而且,他也不清楚,秦孙当初是在何种情形下帮他的,她是否也有自己的目的?
尽管他知道天下很多人帮别人是为了自己,他还是毫不迟疑地上了客栈的二楼。
歌声就来自楼梯口的第一个房间。
花含香到得门口,房间里歌声刚歇。
房里的人已经听到了花含香的脚步声,他还没有敲门,门无声打开——
开门的,正是秦孙。
花含香先是闻到了一缕淡淡的脂香,然后听得秦孙说道:“花侯爷,我家小姐等你多时了。”
于是,花含香又看见了另一张脸:这张脸娇美动人,艳若桃花。
她便是桃花。
看见桃花,花含香真的吃了一惊,他的反应跟白飞扬看见她们时一样:她们怎么会在一起?
花含香一只脚刚刚迈进房间,看见桃花,正要抽脚,桃花说道:“侯爷,我又不会吃了你。”
花含香迟疑了一会,还是进了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