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战雄匆匆赶回万客居旅店,进门闻到阵阵香气,卫卜杵在屏风后喊道:“战雄!”仇战雄走过去,看到墨子风与卫卜杵正在屏风后吃饭,桌上摆着酒肉、烧鸡和几样蔬菜。旁边几张桌子上,也坐着几个住店的客人。店掌柜和小二忙不迭地往桌子上送菜。
仇战雄大踏步走过来,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伸手捏了几块牛肉放进嘴里大嚼一番。卫卜杵戏谑道:“仇大侠出马,战况如何?”仇战雄嘴里塞着肉含糊说道:“那家伙是去送信的,我追上去把他杀死扔在了坟堆里。”墨子风微微一笑,说:“卫卜杵说你此次出马,必定杀人,看来还真实了解你!”仇战雄嘿嘿一笑,问:“这里情况怎么样?”
卫卜杵低声说:“他们还在房间,估计在等援兵到来。”仇战雄又抓了一个鸡腿塞进嘴里,说:“我审过了,屋里领头的那个家伙叫齐胜利,是上海情报中心队长,另一个家伙叫宁三,是个小喽啰。”墨子风思忖片刻,说:“我想起来了,上海情报中心确实有这个人,他以前是印刷厂排字工人,日本人占领上海后投靠了鬼子,没想到现在当了队长,这真是山中没老虎,猴子称大王。”
仇战雄纳闷地说:“我宰的那个也是印刷厂工人,怎么印刷厂尽出汉奸呢?”墨子风笑道:“这倒不是因为印刷厂的原因,而是姓齐的当了汉奸后,把印刷厂的一帮哥们儿拉进了汉奸队伍。说起来这些人也不全是坏人,只是想趁着乱世闯荡一番出人头地,只可惜选错了路。”
仇战雄吃喝一顿,把桌子上的烧鸡变成了一堆碎骨头,这才拍拍手说:“天色不早了,我也吃饱了,咱们是不是该动手了?”墨子风说:“把你的匕首给我,这次我来。”仇战雄摇摇头说:“少爷,就这两个货色,根本不需要你动手,我一个人就够了!”卫卜杵笑道:“又吹!也不要我帮手?”仇战雄嘿嘿笑道:“咱们两个动手就够了!”
墨子风见二人执意如此,叮嘱道:“不敢大意!待会动手的时候,小心我那位兄弟!”二人点点头。仇战雄对卫卜杵说:“怎么样,还用老办法?”卫卜杵说:“好,你去报信,我去趴街!少爷,你只管呆在这里看热闹就是。”墨子风微微一笑,依旧在大堂里坐着,看仇战雄、卫卜杵如何行事。
只见仇战雄大踏步来到二楼齐胜利住的房间,“砰砰”几声拍了拍门,粗声喊道:“屋里有人吗?”里面随即问道:“谁?”仇战雄说道:“齐先生,我刚才上街看见你那位姓牛的兄弟受伤了,他现趴在街上起不来,让我过来知会你一声。”齐胜利“哦”了一声,说:“麻烦兄弟把他搀扶上来吧!”仇战雄嘿嘿笑道:“话我带到了,去不去在你,他又不是我的兄弟!”说罢大踏步离开了房门。
齐胜利在房间里想了一会儿,对宁三说:“他知道我姓齐,看来有可能是牛宝出了意外求他通知咱们。你下去看看,带上家伙,小心这伙人使诈。”宁三把手枪握在手里,轻轻打开一条门缝,伸头见楼道里没人,这才把手枪藏在衣袋里,快速跑下楼梯,随即来到街道上左看右看。仇战雄抽掉门栓藏在袖筒里,尾随着出了旅店。
这时,趴在街道黑影的卫卜杵大声呻吟了几声,宁三慢慢凑过去问道:“是牛宝吗,你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情?”卫卜杵不答应,只是呻吟不止。宁三不再疑心,走到黑影里想搀扶卫卜杵,忽觉身后有脚步声,刚想回头观看,脑后遭到重重一击,还没明白怎么回事,登时昏死过去。原来是仇战雄趁他不注意,一棍子把他打晕在地。
仇战雄、卫卜杵随即将宁三拉到黑影里捆绑起来,嘴里塞了破布,这才一起回到旅店,悄无声息地立在齐胜利房间的门口两侧。过了半小时左右,齐胜利不见牛宝和宁三回来,心中有些怀疑,便拿着枪顶着阿亮走出房间。
仇战雄和卫卜杵见房门打开,随即扑了过去,发现前面竟然是头蒙黑布的男子,想要躲开已经来不及了。齐胜利发现了仇战雄和卫卜杵,颤声叫道:“墨子风,果然是你们,不过老子也不是好对付的。你要不想让你的兄弟死,赶紧给我让开一条路。”仇战雄、卫卜杵见阿亮被齐胜利挟制,唯恐莽撞行事逼急齐胜利开枪,连忙躲在两边给齐胜利让开一条路。
齐胜利推搡着阿亮出了房间,手枪顶在他的后心,仇战雄和卫卜杵投鼠忌器,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店掌柜和几个客人见有人拿枪闹事,唯恐伤及自己,连忙躲藏起来偷窥。墨子风站起身子,挡在齐胜利面前,冷冷说道:“姓齐的,我今天不难为你,只要放了我这位兄弟,我饶你不死。”齐胜利眼见前有墨子风,后有仇战雄和卫卜杵,即使杀死阿亮料难全身而退,当即说道:“墨子风,谁都知道你杀人如麻,栽到你手里绝难活命,我怎么能相信你?”
墨子风冷冷一笑说:“放心。只要你放过我这位兄弟,我也放你一条生路,绝不追杀!”齐胜利犹豫片刻,终于扯下蒙在阿亮头顶的黑布,说:“谢谢不杀之恩。”正要离开,墨子风喊道:“慢!”齐胜利惊道:“姓墨的,你要出尔反尔?”墨子风冷笑道:“你回到上海,若再胡作非为,我早晚会赶到上海除掉你。”齐胜利忙不迭地应着,急急出了店门。
墨子风上前一把抓住阿亮说:“你怎么在这里?怎么被这些人抓住了?”阿亮双目含泪,刚想说话,忽然惊讶地望着望着门口,纵身挡在了墨子风后背,只听“砰”的一声枪响,一颗子弹射中阿亮的后背,接着又接连响了两枪,被墨子风闪身躲开。
墨子风抬头看见齐胜利去而复返,握着手枪开了三枪,眼见没有打中墨子风,随即不见了踪影。墨子风抱着阿亮,大声喊道:“杀死他!”仇战雄和卫卜杵从楼梯跳下急追而去。
墨子风捂住阿亮的后背,大声喊道:“掌柜,快些救人!”店掌柜哆哆嗦嗦的从柜台里钻出,拿了一块布递给墨子风说:“怎么救?”墨子风用布堵住阿亮后背的枪眼,急道:“快去叫医生!”店掌柜应了一声,慌忙跑了出去。
阿亮缓缓睁开眼睛,说:“子、子风,见到你,真高兴,恐怕不能和你并肩作战了。”墨子风急道:“阿亮,你不要说话,医生马上就来了!”阿亮皱着眉头说:“来、来不及了!有、有些话我得告诉你!地下党、斧头帮的兄弟大部分都牺牲了,老肖受到了组织处分,被撤销了职务,回到了老部队。”
墨子风眼含热泪,内疚地说:“这都是因为我,我对不起大家!”阿亮说:“这、这不怪你,老肖说过,当时我们要不去参加营救,会内疚一辈子,队伍的人心也就散了。”墨子风说:“还有没有活着的兄弟,他们都在哪里?”阿亮的嘴角流出了鲜血,喃喃说道:“大白鲨、和尚把你从海里救出,老肖带人过去接应,托人把你带出了上海。后来鬼子满城大搜捕,弟兄们死了不少,也无处藏身,我是奉老肖的命令准备去游击队,没想到被这几个人一路跟踪,最后还是落在了他们手里。咳咳,子风,我不行了,你以后见到老肖,一定要告诉他,我……”
墨子风嘶声喊道:“阿亮——阿亮——”可是,阿亮已经停止了呼吸,睁着眼睛牺牲在了墨子风怀里。墨子风感觉心脏被掏空了,刚刚平复的创伤再次被撕裂,他痛恨自己的懦弱无能,心慈手软,竟然眼睁睁地看着阿亮死在自己眼前。墨子风心里清楚,阿亮是替自己死的,这一枪应该打在自己身上,阿亮看到了枪口,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这一枪。
这时,店掌柜带着一个挎着药箱的年老医生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医生过去探了一下阿亮的鼻息,说:“没救了!”墨子风怒声吼道:“滚开!”医生吓了一跳,连忙躲在了一边。这时,仇战雄和卫卜杵进了大堂,一脸晦气的样子,仇战雄的胳膊上还鲜血淋漓,显然是遭到枪击。墨子风见状,心知齐胜利跑掉了,恶狠狠地瞪了二人一眼。卫卜杵、仇战雄愧疚地地下了脑袋。
墨子风缓缓地合拢了阿亮的眼睛,抱起他想外面走去。卫卜杵和仇战雄见状,连忙跟了出去。
弯月隐进了云层,整个街道黑漆漆一片,墨子风抱着阿亮一直往前面走。一路上,墨子风想着和阿亮交往的经历,这个枪法精准的战士,没有说过多少话,但是他陪着墨子风从南京到九梧山,再到上海,并且在无锡救过他,现在又在这个偏僻陌生的小镇不期而遇,再次用身体挡住了敌人的子弹。
冥冥之中,阿亮就是他的保护神,总是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现在连阿亮也牺牲了,墨子风甚至还没有弄清楚自己是如何获救的,怎么找到肖振山,怎么才能和党组织取得联系。
墨子风想到南京时期的几个战友,卦师、阿水、阿亮、肖振山、章照汉、骆家红,如今这些战友都牺牲了,只有他和肖振山还活着却又天各一方。还有斧头帮和地下党那一批兄弟,他们现在又在哪里呢?想到这里,墨子风止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凄惨的哭声在黑夜里传得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