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冬天结束地格外早,太阳很快便高高挂起,枝头上的薄雪几乎一个日间便被消融完了。
幼萱已经进入预产期,转眼便生下这个孩子,桑梓却不知怎么紧张了起来,宫里的孩子,每逢生产都是一件棘手的事情。
而这几日,幼萱也有些魂不守舍的,她的心里也在担心什么,她总觉得有些事情要发生。
如今幼萱已是宫中最得宠的女人,皇帝形如被废,唯有一个苏夫人在位分上与她旗鼓相当,可轮宠爱,却是大不如她的。
叶怀瑾虽解决了段文清,可叶怀言的下落仍是未曾找出来,他虽然已经尽力去找,可是仍没有任何的线索。
如今他已经决定了要去刺探王府,可他没有一个正当的借口出宫,所以他把心思放到无射的身上。
他叫桑梓与叶天君谈了无射的婚事,决定在幼萱生产之后,便将无射嫁给叶天君,届时还会亲自出席替两人主婚。
叶天君高兴坏了,可无射却并不是很高兴,连阿卿也病了两日,桑梓深知对不起他们,故而极力开导两人,阿卿毕竟是男人,哪怕是遇到这种是事情也并不过多的伤心难过,很快便劝服自己接受。至于无射,她一早知道自己要嫁给叶天君,所以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不过是感叹这件事情来得太快。
“你过来瞧瞧这见礼服,看合不合眼缘?”
桑梓勉强扯出一个微笑面对无射,毕竟这个时候,若是连自己都哭丧着一张脸,无射又如何能够高高兴兴的出嫁呢?
无射缓缓地靠了过去,伸手在礼服上一模,颇为敷衍:“料子是好的,花样也是眼下时新的,自然是合眼缘的。”
桑梓微微一笑:“那极好,你再看看这凤冠,”她又将凤冠递了过去:“喜欢吗?”
无射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道:“很喜欢,”她又皱眉:“只不过,叫太子妃花费太多了。”
桑梓满不在乎道:“现下我的梯己丰厚,自然也要给你们准备一份丰厚的嫁妆,也不枉你跟了太子这么多年,对我这么好。”
“那都是婢子分内的事情。”
桑梓放下了凤冠,轻轻一握她的手,道:“尹夫人的预产期就是这几日了,用不了多久,你与我就是一家人了,说起来我的辈分还要略低于你呢。”
无射微微别过头去:“太子妃这样岂不是要折煞婢子。”
“我却没有这么意思,你别多心。”
桑梓抬了抬手,将众人都赶了下去,牵着无射的手坐在一旁,道:“你最近怎么丢了魂儿似的,是真不想嫁吗?”
无射咳嗽了两声,样子的确有些发懵,桑梓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儿,因道:“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无射道:“其实要婢子嫁给世子,那本是天大的荣耀,婢子心里是该高兴,可是眼下,宫里事情这样多,您又……”她想了想,终究是略过了几个字:“婢子怕姑洗和夷则两个人应付不过来,婢子是最常跟着您的,您没了婢子只怕也觉得不太方便,姑洗和夷则到底不是使唤惯了的,只怕她们两个猜不准您的心思。”
她竟是为桑梓着想。
桑梓道:“那不妨事,你知道我事儿不多,用不着她们两个怎么养,倒是你,多替自己想想就是了,嫁出去了女儿泼出去的水,就是娘家也该忘
了。”
桑梓是好心劝她,若非事必要嫁,桑梓哪里舍得她这么快嫁出去,更何况,又是嫁给这么一个她不喜欢的人。
如此一比较,桑梓真觉得自己命好极了,到底还能嫁给自己的喜欢的男人,就算失了孩子,日后总也是会有的。
想及那个孩子,桑梓的心里总觉得不舒服,分明知道仇人是谁,却要一味的隐忍,甚而还要奴颜媚骨地去亲近她,若是可能的话,桑梓真的想亲手了结了她,一泄心头之恨。
可是桑梓知道自己并不能这么做,尽管皇太后害死了她的孩子,她却不得不为了自己的夫君对她好,因为如今她还死不得。
若是给桑梓一个机会,桑梓一定会结果她的。
“你别想太多了,”桑梓尽量让自己好好儿冷静下来,一味地劝慰无射:“你要不要去见见阿卿?”
无射愣了一下,看着桑梓道:“您觉得我该不该见一见阿卿?”
桑梓道:“你别问我,你该问问你自己的心。”
无射抿了抿唇,低下头细细想了一会儿,终于将头抬了起来,道:“我想见他。”
到底还是想见的吧,毕竟是自己深爱着的人,若是桑梓要被人强行与叶怀瑾分开,桑梓一定也会十分难过的,不过在离开之前,她必定要见一见叶怀瑾。
在离开之前,无论如何也要见一见他。
桑梓站了起来,对无射道:“我给你半天的时间,你拿着我的腰牌出宫去。”
无射感激地看了桑梓一眼,她知道桑梓对她很好,叶怀瑾也对她很好,所以不管叶怀瑾要她做什么,她都可以接受,毕竟她这条命便是叶怀瑾给的,只要能报答他,就算是离开自己的喜欢的人,又有什么关系。
无射看见阿卿的时候,他正站在廊下,手里拿着一个盒子。无射一开始是奔向他的,可见到他之后却又停下了脚步,缓缓地,像是被什么东西牵制住了一般。
阿卿背对着她,并没有听到她的脚步声,却知道她来了这里。
“你来了。”
无射眼睛一酸,连忙朝天看了看,努力不让自己的眼泪落下来。
她心里虽然难受,可还是强迫自己以平静的面容对待阿卿。
“你今日不用在太子妃跟前伺候吗?”
阿卿笑着看向无射,无射也笑了起来,忍着泪道:“太子妃给了我半天时间让我来找你。”
“那极好,”阿卿侧过身去:“我正要用东西要给你。”
无射望着他出神,阿卿也不打断她,只待过了一会儿,她回过神来,才道:“看看这个。”
他将手中的盒子递给了无射。
无射缓缓地伸手去接过,打开一看,里头是一把玉锁。她一愣,突然有些点想哭。
她知道那把玉锁是什么,那是他为自己准备的聘礼,无射知道他画了很多心思和钱财。
“我想过了,虽然你不能嫁给我了,我还是想把它送给你,毕竟它就是我为你准备的,我不知道还能把它给谁。”
阿卿的心里也很想哭,可是面上却在笑着,他知道他不能哭,一旦他哭了,无射会受不了的。
“我不能收。”
无射将玉锁换给了他:“我今天来是先告诉你,你的东西我会在出嫁之前全部还
给你的。”
阿卿怔了一怔,他虽知道无射这么做是理所应当的,可是心里却总有些难过。
“就当是朋友送的贺礼,你也不收吗?”
她怎会收?这样的东西放在身上也不会是平白惹人伤心罢了,她说服自己本来就不容易,若是带着这个东西在身上,露出了破绽,岂不是会连累太子?
更何况,阿卿以后会遇到真正适合他的人,这个东西应该是属于对方的,所以她不能收下这个东西。
“我的嫁妆和贺礼已经很多了,并不少这一件,同样的玉锁太子妃给我准备了很多,这个……你就自己留着吧,日后再遇到修换的女孩子就送给她吧。”
她说完,便抬起了头。
阿卿似乎知道了她的意图,因笑道:“送出去的东西我是不会收回来的,既然你不要,那它就没有必要留在这个世上了。”话音才落,无射便见他将玉锁狠狠地摔在地上,只听一声清脆的响声,玉锁摔成了两截。
无射的心也碎成了两半。
“你这又是何苦。”无射的声音已经失了准。
从十一岁开始,便已经注定了她一辈子都只能为了叶怀瑾而活,她不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甚至不能将心底的话对喜欢的人说,她的心里多么苦,完全没有人理解她。
阿卿道:“我从十三岁就开始喜欢你了,当年太子殿下的身边有很多与我一般大小的男孩子,我并不是最聪明的一个,但我是最努力的一个,别人都在休息的时候,我却在努力地读书识字,骑马射箭。到我十五岁的时候,殿下的身边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做了殿下的心腹,为他受过伤,替他挨过打,不过这些我都不在乎,我只是想努力地爬的高一点儿,可以配得上你。三年前,殿下说要把你许配给我的我那天,是我一生中最高兴的日子,那个时候我才觉得我这么些年都没有白活过。”
“我知道殿下是逼不得已才把你嫁给世子,并不怪他。我也知道世子比我更适合你,你这样美,我到底是配不上你……”他的声音渐次低了下去,无射的心几乎痛得在滴血,他又道:“我以后不会再喜欢什么人了,所以你大可放心,若有一日世子对你不好,你也不必气馁,总还有我喜欢着你。”
他字字情深,虽不是多么好听的话,却叫人忍不住为此感动,无射转过头去:“是我对不起你。”
无射道:“我从没有这样觉得。”
阿卿趋前一步,将无射抱在怀里,无射还来不及惊讶,他已经道:“我想抱抱你,一下就好,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我还没有抱过你呢。”
无射的身子僵直了,可她并没有挣扎,就这么任由他抱着自己,着或许是他们最后一次单独相处了。
阿卿是个正人君子,出了拥抱以为他没有再做任何事情。
“时候不早了,你该回去了。”
这一松手,从此萧郎是路人了。
“每次见面都是你送我,今儿,也让我送你一回吧。”
阿卿没有拒绝,他道:“那好,祝你幸福。”说罢,便缓缓地转过身去,无射在身后看着他,静静地,一个字儿也没说。
当阿卿的身影完全消失的时候,她终于留下了眼泪,她上前几步,将地上的玉锁捡了起来,拼凑在一起,静静地发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