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萱回到宫中,却见皇帝一早便在宫里等着她了,她见皇帝冲着宫人发脾气,不禁心里疑惑,不知皇帝是怎么了。
因上前去,小心翼翼地劝慰道:“陛下莫要气坏了身子。”
皇帝见她回来,便伸手将她拉到怀中,道:“长翊怎么样了?”
幼萱缓缓地叹了口气,道:“失了孩子的母亲,还能是什么样子。”
皇帝失去的孩子太多了,也见过太多失去了孩子的女人,他大概能想象到桑梓的心情,却无法想象到桑梓那样坚强独立的女人会用什么方式来抒发自己的情感。
因道:“朕不方便过去看她,朕知道你与她关系好,可是你到底怀着孩子,一来怕她见了伤心,二来也怕冲撞着你的肚子。”
幼萱心里虽然还是想去多陪陪桑梓,但嘴上还是应承了下来。
不免又问一句:“陛下,妾身想知道这件事情是不是真的只是卫少使一人所为?”
皇帝的眼神一愣,看着幼萱道:“你很想知道吗?”
幼萱连忙摇了摇头,因为皇帝的眼神告诉她,她不应该问这么多。
皇帝这才别开了眼去,道:“日后出宫去,多在宫里走动走动就是了。”
幼萱连忙应承下来。
深夜。王府。
歌姬美妙的声音萦绕着整个房间。
“及尔偕老,老使我怨。淇则有岸,隰则有泮……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
柳儿反反复复地低低地唱着这几句歌,这是《诗经·卫风·氓》里头的一段,这本是一首以弃妇口吻所写的长诗,柳儿闲来无事便给它谱上了曲子,叫王府中的歌姬们日日练习,唱给他听。
他极是喜欢这一段,所以口中念叨的,也总是这一段。
叶怀德知道他今夜高兴,故而也并不管他,就任由他这样唱一夜吧。
“少喝些酒吧,这可是穿肠的毒药。”
叶怀德从柳儿的手上夺下了一杯酒。
柳儿转过头去看着他,言笑晏晏,两颊生媚:“除了你,就没有关心我了,所以你的话我听。”
他竟然真的放下了酒杯,叶怀德知道他的确是很高兴,因道:“怎么桑梓的孩子死了,你就这么高兴。”
柳儿淡淡笑着,极是妩媚:“我当然高兴,她对不起我,叶怀志也对不起我,所以他们的孩子自然该死!”
叶怀德没有想到柳儿真的相信自己所说的谎话,其实但凡聪明一点儿的人都知道,他说得不是这真的。但柳儿因为太恨叶怀志,也太爱他,这种矛盾的心里让他不得不相信所有对叶怀志不
利的话。
他的心里太苦。
“你醉了,去歇吧。”
叶怀德将他扶了起来,又让那几个歌姬都退了下去,丝竹声才停下来,柳儿便松开了叶怀德的手,自己跑到古筝边上坐着,弹唱了起来:“及尔偕老,老使我怨。淇则有岸,隰则有泮……”唱的还是那几句,叫人听起来无端端地有些伤感。他本就是南馆出身的小相公,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唱起歌来也是在行,只不过这曲子听来实在是苍凉凄婉,他的歌声也十分喑哑哀怨。
“别唱了。”叶怀德淡淡地出声打断了他。
柳儿抬起一双清亮的眸子,带着盈盈泪光看着叶怀德:“不好听吗?那我再换别的……”
“不用了,”叶怀德俯下身去,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脸颊:“你的嗓子都哑了。”
他无比爱怜地将对方搂进怀里,一个劲儿地想要对他好,恨不得他们本就是一体的。
“你嫌弃我了吗?”
柳儿的声音失了准儿。
叶怀德看着他,吻住他的唇,道:“不会,永远都不会。”
柳儿的眼泪流了下来,他抓着叶怀德的手在自己的身上抚弄着。
他的一生实在太悲剧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便习惯了依附在男人的身边,仿佛只有在被人爱着的时候,他才是真正存活在这个世上一般。
柳儿从不是恨叶怀志利用自己,而且恨他抛弃自己。他可以忍受背叛,却不能忍受被抛弃。
尽管他不爱叶怀德,可是叶怀德爱他,和叶怀德在一起,他才觉得自己真正的活着。
尽管他并不喜欢这样活着。
这个新年注定是不平凡的。
皇后在大年初一的那一日突然被人告发污蔑废后以巫蛊魇咒陛下,而告发她的人,正是叶怀德。
此后皇后正在午睡,皇帝的轿撵突然进了椒房殿,却未有一人通传,等皇后匆匆忙忙地整理清楚出来面圣时,突然发现一个自己最害怕的人也在场。
她的手抖了抖,脚下一个踉跄,幸而被身侧的宫女给扶住,才不至于御前失仪。
她并不知皇帝这样大张旗鼓地来做什么,但她知道一定不会是好事。
她朝着皇帝所在的地方谒了谒礼,皇帝却不叫免,让她心里打了个寒噤。
同一时间,叶怀德朝她谒了礼,但那语气分明带着不屑与愤恨。
皇后似乎明白了。
其实当她看到染香的时候,她便明白了,只是她不愿意相信,染香居然会将这件事情说出来,她一早就应该杀了染香的!
是她妇人之
仁。
“皇后,你可知罪?”
皇帝开门见山,可皇后是不会轻易认罪的,毕竟染香的一面之词对她来说并不算太威胁,她还有两个儿子,其实还有一个是当朝太子,她不相信自己会输给一个死人!既然生前都斗不过自己,死后还指望翻旧账吗?
“妾身不知,请陛下明示!”
不管怎么说,不承认就是不承认。
皇帝倒是未曾动怒,只是微微拂了拂袖,道:“昔年废后因何被废,你可还记得?”
皇后道:“那么久远的事情,妾身只记得个大概。”
“你说。”
皇后道:“是因为她以巫蛊魇咒陛下。”
“你说的不尽不实吧?”皇帝冷冷的瞧着她:“是她以巫蛊魇咒朕,还是你陷害她以巫蛊魇咒朕?”
皇后佯作大惊失色:“陛下怎可如此疑心妾身,妾身昔年不过小小夫人,何以敢陷害皇后,陛下不要听信他人谗言!”
皇帝冷笑道:“若是旁人所说,朕还不一定相信,可向朕告发此事的人,是你昔年的心腹染香!”
皇后一愣,果真是染香吗?她真的出卖了自己?
皇后转过头去,死死地盯着染香,咬牙切齿:“染香,你为何要冤枉本宫!”
染香“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皇后娘娘,婢子、婢子不是有心的,婢子实在没法儿了,婢子瞒不住了。”
她的确是瞒不住了,其实她在入宫前,有过一个孩子,昔年皇后要挟她保密,用得是她自己的命,而今日叶怀德要挟她揭穿皇后,用得却是那孩子的命。一个母亲,怎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孩子受苦受难呢?
“皇后娘娘,婢子对不住您,婢子全都招了,您就别再逞强了。”
皇后冷冷的瞥她一眼,很快回过头去看着皇帝:“妾身十三岁入宫,今已四十有六,妾身陪了您整整三十三年,与您做了十九年的夫妻,您难道宁愿听信一个婢子的片面之词,也不愿意相信妾身吗?”
皇帝看上去似乎有些微微动容,皇后将自己的青春和大半生都交给了自己,自己是不是应该信她一回呢?
可,他毕竟没忘,昔年就是因为太过于信任她,才会不调查清楚便废了沈婉,沈婉亦是十三岁嫁给他,到三十四岁离世,一直都陪在他的身边,他既然连自己的原配都不相信,那么也可以怀疑一个继后吧。
“朕只是想听一句真话。”
皇后蹙着眉头:“妾身所言句句属实!”
皇帝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
叶怀德将立起来,道:“父皇,儿臣还有证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