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一个晚上,朝阳与叶怀德的婚事便传得沸沸扬扬的,桑梓心里不舒服,毕竟自己的亲妹妹要嫁个自己的敌人,少城王一家人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除了这一点,桑梓最担心的其实是朝阳会不会被叶怀德所骗。如今叶怀德需要朝阳的帮助,自然是对她很好的,只是不知道,当朝阳失去利用价值的时候,他会不会还对朝阳很好呢?
桑梓只怕朝阳后悔。
朝阳今日被众人劝了酒,出宫不方便,便在东宫住了下来,她知道桑梓心里不是很赞同这门亲事,所以便一个劲儿地说了些话来劝服桑梓,桑梓也知道她是真心想要嫁给叶怀德,所以也不对她说些什么,只是心里到底有些担心。
“姐姐,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嫁给大皇兄?”
桑梓看她一眼,淡淡道:“没有,不过你年级不太大,所以我担心你日后会后悔。”
朝阳瞧她一眼,低头咬着唇,道:“反正我日后若不是和亲便是嫁给自己从来没见过的人,不若自己选,挑个认识的,知根知底,又喜欢的人,难道不好吗?”
“不是不好,”桑梓的心里还是有些难受:“而是怕你看走了眼。”
朝阳这样的年纪和心机,自然是看不透叶怀德这个人的,可桑梓的心里却很清楚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桑梓见朝阳一副期待的表情,只得是展颜笑道:“随便你,你喜欢就好。”
可一转身,心里又实在不是滋味。
桑梓站了起来,行至书案前,拿出纸笔低下头写一首《我侬词》,落了笔,又叫她过来看:“你将这个收好,说不准有你用到的一日。”
朝阳疑惑地凑了过去,缓缓地念了出来:“你侬我侬,忒煞情多,情多处,热如火。把一块泥,捏一个你,塑一个我,将咱两个一起打破,用水调和……”她脸一红,道:“这是……”
桑梓耐心解释道:“元代江南大才子赵孟頫的夫人叫管道升,是个女才子,当时社会上的名士纳妾成风,赵孟頫也便起了这个心思,虽然已经年近五十了,可是却开始爱慕年轻漂亮的女孩子了。但他与夫人的感情很好,又不好意思向夫人明说,于是便作了首小词给夫人,写的是:‘我为学士,你做夫人,岂不闻王学士有桃叶、桃根,苏学士有朝云、暮云。我便多娶几个吴姬、越女无过分,你年纪已四旬,只管占住玉堂春’。”
桑梓顿了顿,道:“这首小词儿意思是说,我是学士,你是学士的夫人,没听说过王献之先生有桃叶、桃根这两个小妾,苏轼先生也有朝云、暮云这两个小妾,那我便是多娶几个小妾也并算不过分。如今你的年纪已经过了四十了,只管占住正房元配的位子就是了。可管夫人读了以后,却填写了这一首《我侬词》回给丈夫,赵孟頫看了这首小词,心里只觉自愧,便打消了他要纳妾的念头。”
朝阳颔首:“这个管夫人倒是个奇女子。”
桑梓微微一笑:“这首词你要牢记在心,若是哪一日他要纳妾,你可写给他看,想来他饱读圣贤书,看了之后已经会有所感悟。”
朝阳道:“姐姐虽然嘴上不同意我与大皇兄在一起,可是却为我做这样多的事情。”
桑梓沉稳笑道:“谁
教你是我妹妹呢,你一心要嫁他,我又有什么法子。”
朝阳含笑道:“姐姐,从前我对你那样不好,你心里可怪我吗?”
桑梓摇了摇头:“我怎么会怪你,亲姐妹哪儿有隔夜仇。”
朝阳环住桑梓腰,一个劲儿地撒娇:“姐姐,你带我真好。”
桑梓轻轻一叹,只可惜就是对你再好,你也这么执迷不悟。
不日,朝阳与叶怀德的婚期便定了下来,定在了十一月十一那日出阁,太史令看过的黄道吉日,宜纳采、嫁娶,如今已经九月了,虽然时间有些紧凑,不过要想办得隆重却也不是没法子。
成婚的日子每近一日,朝阳的心便向着叶怀德多一点,桑梓看得直揪心,实在不知道日后应该如何与朝阳相处。
转眼便是十五,桑梓的心里也越来越慌了,总像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般,叶怀瑾也是,他们两个人都隐隐约约地预感到了什么,只是都不敢肯定,也都不敢说出来。
那日在御花园遇到叶怀德,是桑梓在他成婚前最后一次见到他了。如今皇太后的身子已好,他也搬回了王府,桑梓不知道王府里到底有着什么东西,竟有这样的魅力,让他在一知道皇太后的身子好了便搬了回去,都不再住两天。或许是心有郁结,不想让别人看出来吧。
彼时叶怀德是独身一人,而桑梓也仅仅只带了一个无射,她与叶怀德共同坐在湖边的小亭子里,此时桑梓已显怀,叶怀德的眼睛有意无意地打量着她的肚子,桑梓知道他在想什么。
大约这个孩子对于他来说也十分棘手吧。
“皇兄这么着急回去,不会是在王府里金屋藏娇了吧?”
叶怀德听了这话,也不生气,只是淡淡一笑:“朝阳尚在少城王府中,我府里又何来‘娇’呢?”
桑梓吃了一个哑巴亏,这金屋藏娇说得是汉武陈皇后,陈皇后乃武帝原配,这个词在古代应该是形容正室的,不过现代人歪曲成了男人在外头养第三者。
因只是笑笑:“此‘娇’非彼‘娇’,能叫一个男人如此急着回家陪伴,想来定是一个美人了。”
桑梓旁敲侧击,就是希望能掏套出两句话来,可是叶怀德这个老狐狸压根儿就不上当,桑梓也没了法儿。
“我府中只有几个粗眉横眼的男人,连个像样的婢子都没有。”
桑梓只是笑道:“皇兄不要说笑,莫说是您了,就是普通的富人,家里哪个没有几个美貌的侍女小妾的?”
叶怀德道:“照你这么说,太子是不是也应该纳几位美貌的妾室?”
桑梓愣了一下,道:“那倒不必,东宫里的宫女个个儿都是拔尖儿的美人。”
叶怀德道:“只能看却摸不到,你就不怕太子痒吗?”
他倒是敢痒一个试试呀!
桑梓微微一笑:“他若是有心纳妾,我也断然不会拒绝。”
叶怀德抬起头看了桑梓一眼,也不过是淡然一笑,桑梓道:“下个月的二十三,你知道是什么日子吗?”
叶怀德摇了摇头,桑梓道:“是柳儿的生辰。”
叶怀德猛地一怔,桑梓要看的就是他这个表情,因道:“你若有心,该去
看看他。”
桑梓是故意说这些的,为的就是看看叶怀德的心里到底还有没有柳儿,他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朝阳。不过现在看来,他的心里似乎还是有柳儿的,并且他对朝阳并不见得有多谢喜欢。
叶怀德微微低下了头:“谢谢你告诉我。”
桑梓瞥见他的嘴角有一抹很浅淡的笑意,心里只觉得很奇怪,他很快站了起来,对桑梓道:“我要走了。”
他走就走,桑梓又不是一定要留他。
“您请。”
不过出于礼貌,桑梓还是站起来送了一下,他走后,桑梓也便回到了宫内。
朝阳出嫁的日子很快便来临了,她着婚服,拜别桑梓和王妃。
虽然是青天白日里,可还是点上了凤烛,她脸上带着娇羞的笑意,轻轻拜倒在王妃和桑梓的脚下:“女儿拜别母妃,愿母妃身体常健!”
王妃连忙将她扶了起来,含泪道:“好孩子,快起来,仔细地上凉。”
屋外已经飘雪,她身上的大红喜服在冬日里看来格外抢眼,她本就是十分貌美的女孩子,这样的穿着打扮,更显得她如绽放在冬日里的一株雪梅一般。青嫩嫩的脸,红艳艳的袍子,相映之下十分美丽,桑梓微微动容,这样好看的景色,倒白白便宜了不去欣赏的人。
她在心里叹息了一声。
“姐姐。”
朝阳很快对她道:“你对我的好,我全都记在心里,一点儿也不敢忘的。”
桑梓也几乎要哭出来,她终于体会到母亲嫁女儿那种极难过有高兴的心情了,虽说朝阳只是她的妹妹,可是她到底是朝阳的长姐,纵使小时候没有长在一处,血却浓于水,她的心里如何能不激动。
桑梓握住朝阳的手,道:“你终于也要出嫁了。”
朝阳含泪笑着,桑梓真想将她娇小的身子揽进怀里,可是却怎么也伸不出手去。
她只能握着朝阳的手,像在梦呓一般:“你一定要幸福!”
朝阳垂下头道:“会的。”她那样含羞带俏的模样,实在叫人不得不喜欢,桑梓只盼着她嫁过去之后,能得叶怀德礼待便好。最好是能与叶怀德日久生情,不过这大约是不可能了。
桑梓的心里也是乱糟糟的。
“日后嫁到夫家去,可不许再轻易使性儿,”王妃将她牵到自己的身前,道:“记得千万千万,要为夫家开枝散叶,延绵子嗣。古人怎么说的,宜尔子孙,振振兮。你千万记住你的职责。”
朝阳点了点头,娇俏的脸上突然出现了一丝难过:“母妃,日后我就不能在你身边陪着你了,你记得千万要照顾好自己,记得要给哥哥找一个最好的嫂嫂。”
叶天君听了这话便牵了无射的手到朝阳面前去,道:“你的嫂嫂就在这里,要不要多瞧两眼?”
朝阳破涕为笑,桑梓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可是念及无射和阿卿,心里总是觉得有些对不住无射。
无射心里虽然有些伤感,可为了迎合众人,还是笑了起来,笑得极美,但总叫人觉得有些凄苦。
时候已经到了,朝阳虽然还想与众人相处一番,可耐不住喜婆的再三催促,到底还是深深拜别了众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