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萱将将转醒,这一次生产,耗了她太多的力气,鬼门关里走过一圈,命是保住了,可下半生,还是愁。
那孩子,究竟是不能养在膝下,能生却不能养,又过继给了三皇子,母凭子贵这一说,不知何日才能实现了。
桑梓趁着幼萱没醒,留下来无射和姑洗在那里候着,便去膳房忙活了,因为幼萱这里出的变故,便只得将原先定好的菜肴改掉几道,可一时却想不出来,只得在膳房这里先忙着,不过一会儿,却见无射匆忙跑进来。
桑梓停下手中的动作:“可是幼萱醒了?”
无射点了点头。
桑梓道:“吃过药了吗?”
无射叹道:“若是吃了药,婢子就不来找姑娘了。”
桑梓没有办法,只得道:“你在这里帮忙,我去一趟,反正你也知道该怎么做,有你看着我放心。”
无射用力地点了点头:“婢子绝对不会让姑娘失望的。”
“谢谢你。”
桑梓轻拍了拍无射的肩膀,很快离去。
幼萱此刻躺在**,桑梓走进去,只见室内通亮,竟是开了窗子的。
风透过窗纱吹了进来,外头明媚的阳光也一并渗了进来。
桑梓连忙呵斥道:“你们怎么做事的,美人才生了孩子,怎么能见风呢,还不把窗户关上!”
品儿只是瑟瑟地低着头,却不敢动一下,桑梓道:“你傻了吗?怎么不动手!”
品儿还是不敢动手。
幼萱在**靠着软枕,淡淡道:“见了风又如何,反正也不会关心我。”
桑梓连忙过去把窗户给关上了,又遣走了众人,回过身坐到幼萱的床榻边上,道:“你不要这样幼萱,你还有我呢,我会一直关心你的。”
说到这里,幼萱的头才微微抬了起来,看着桑梓,一双眸子已经哭得红肿,看上去十分可怜。
“阿梓,如果连你都走了,我朕的不知道我还能怎么办了。”她一把抱住了桑梓,桑梓也抱住了她,手指轻轻地在她的头发上摩挲着。
“幼萱,趁热把药喝了吧,好不好?”她微微一使眼色,品儿很快端上来一碗浓浓的汤药。
幼萱却只是摇头,抽泣道:“我不想喝药。”
桑梓道:“你听话,喝了吧。”
“喝了它有什么用,我的孩子又不会回来!”
幼萱哭得够了,才对她说:“阿梓,我的孩子呢?”
桑梓的心忍不住一痛,忍住眼泪,叹道:“他现在过得很好,而且,他才刚刚出生,陛下就已经给他赐了名字。”
“名字?”幼萱抬起头道:“是什么?”
“陛下赐名怀湉,字和绪。”
幼萱细嚼这名字,桑梓道:“湉,是‘澶湉漠而无涯’,绪,是朝代的脉络,和,‘圣人为能和’。陛下对这个孩子期盼很高,”桑梓握一握幼萱的手,笑道:“这个名字用了心的。”
幼萱只是冷冷一笑:“夺了我的孩子,再用心有什么用。”
桑梓道:“话可不能这么说,湉儿是你生下来的,是你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不管他养在哪里,他永远都是你的孩子。”
幼萱闻言,又是伤感:“可我如今连见他一面都没法儿。”
“你自然可以见他,”桑梓道:“但是现在不可以,你的身子这样虚弱,就算让你见到了孩子,你也抱不动他,干干看着心里岂不是更着急。”
幼萱摇摇头:“我哪怕不抱他,就是看一眼我也满足了,可是我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孩子长什么样!”
桑梓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柔声劝道:“那你更要赶紧喝药,等你身子好了,你就可
以去长乐宫里看小皇子了。”
幼萱缓缓地抬起头看着桑梓,有觑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品儿,和她手中举着的那碗药,道:“药已经凉了,去热一热吧。”
品儿指尖被玉碗灼得发疼,可还是依言退了下去,她也算是个聪明的孩子,从来没有让幼萱失望过。
待她走后,殿中便只剩下桑梓和幼萱两人。
“幼萱,你支开了品儿,是不是有事要跟我说?”
桑梓如何善解人意,岂能不知道幼萱的想法。
幼萱点了点头,用力抹干了眼泪,道:“阿梓,我这一生有没有求过你什么事儿?”
桑梓摇摇头:“从来没有。”
“若是我现在求你一件事情,你会不会答应我?”
“一定会。”
桑梓几乎没有丝毫的迟疑,因为她知道,幼萱不会是要害她,即便幼萱做了母亲,也不会不拿自己的命当回事儿。但想必幼萱求她做的事情,一定与那个孩子有关。
“好,”幼萱松了口气:“阿梓,若是这件事儿你做到了,就算你要我现在去死,我都没有半句怨言。”
桑梓连忙去捂她的嘴,她们之间,本不需要这样的。
“幼萱,你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尽管说,我一定会拼尽全力帮你的。”
幼萱这才微微展颜:“我知道,这世上只有你对我最好。”
桑梓揉了揉她苍白的脸颊。
“阿梓,我想你帮我一件事,”她无比坚定的看着桑梓:“我的孩子,不能放在太后宫里养着,不管谁都好,唯独太后不可以!”
桑梓一愣,继而沉默良久。
她知道其实幼萱这么做,不仅仅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叶怀瑾和她。
如果这个孩子在太后的手上,幼萱会第一个倒戈,只因为一个母亲,没有办法和自己的孩子敌对,更没有办法看着自己的孩子受苦。若是幼萱倒戈,那么首当其冲的便是桑梓。桑梓若是出事了,叶怀瑾的整个计划都会崩盘。
好一招不战而屈人之兵。
桑梓一直以为,太后将幼萱的孩子抢过去,无非只是为了惩罚她不听话,害得摇光被迫去和亲,可不知道,这背后居然是如此阴毒的计谋。
桑梓究竟是太年轻,竟没有想到这一层。
但幼萱却想到了。
桑梓不禁抬起头来看着幼萱,太后娘娘如此老谋深算,幼萱却能识破她的计划,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幼萱的心计并不逊于太后,甚而是,胜过太后许多。
只是她的力量太薄弱,根本没有能力与太后一较高下。
桑梓突然庆幸,自己与幼萱是同一阵线的人,若她们二人对立,桑梓自然不是对手。
但,要扳倒幼萱,却也实在容易。毕竟一个没有母家拥护的女子,即便生了再多的孩子也没有用。
“阿梓,你在想什么?”
幼萱见桑梓愣在原地,哪里知道她内心的想法,只道她是不肯帮忙,才要将事情的紧要说明,桑梓却突然握住她的手,道:“我帮你!”
“你真的肯帮我?”
“对!”
桑梓手上的力道加重了几分:“帮你,亦是帮我自己。”
原来桑梓知道的。
幼萱不由得松了口气,她不应该小看桑梓,自己都能想到的事情,何以桑梓想不到呢。
“阿梓,你是明白我的。”
“那是自然。”
桑梓道:“对了,陛下昨夜在外头守了一夜,你见过他没有?”
幼萱一听桑梓提起他,便微微松开了手:“我不想见他。”
“他是皇帝,”桑梓道:“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
,可是自然要趁着这个时候把握君心,若不然,他投向别的女人,你没了孩子又失了宠,可要怎么在这宫里过下去。”
幼萱迟疑了一会儿,突然看着桑梓,道:“阿梓,如果我说我不见陛下,正是为了固宠,你信吗?”
桑梓蹙着眉头,似笑非笑:“无所谓信不信,你总不会骗我。”
幼萱道:“阿梓,你读过这么多的书,一定知道汉武帝的李夫人。”
桑梓点了点头。
幼萱又道:“李夫人病重的时候宁可得罪汉武帝也不愿见他一面,因为她知道,自己是因容貌得以从微贱自致于青云之上。她更明白以美色事人者,色衰则爱意松懈,爱懈则恩义断绝。正是因为她有自知之明,所以在她病逝后,汉武帝才会对她思念不已,从而善待她的家人。”
桑梓没想到幼萱竟也看得这样透彻。
因道:“汉武帝本就是一个爱屋及乌之人,心中永远只记得李夫人的惊世容颜,所以才会一直宠爱她的家人。”言毕,桑梓又叹息道:“只可惜,她的家人却并不如她这样聪明,甚而是太过于蠢笨和无用。”
幼萱却看向桑梓:“我没有家人,唯一在乎的,也只有你和孩子,只要你保住我的孩子,我也会倾尽全力帮助你……”她顿了顿,又一字一句道:“和太子!”
桑梓的心一紧,微微一叹:“你我姐妹,你何必如此。”
“阿梓,你不要怪我,”幼萱咬着苍白的嘴唇:“你什么都有,但我什么都没有,从前我可以为了你不求任何回报,但如今不一样了,如今我是一个母亲了,我有比你更应该去保护的人。”
桑梓自然不会怪她,幼萱对自己这样好,自己若是还怪她,那便是不该了。
因道:“为母则强,我又怎么会怪你,说不定等我以后有了孩子,会比你今日还紧张。”
幼萱终于破涕为笑,桑梓轻轻一捏她的脸,道:“幼萱,你等着,我会在最短的时间里调养好你的身子,不会让复宠的日子太过久远,到时候我保证,你仍然是后宫里最漂亮的女人。”
“你先别管我,”幼萱挪了挪身子:“先把太后娘娘的圣寿节做好,你若是在圣寿节那日办砸了事情,只怕受牵连的人可不少。”
桑梓见她如今这个景况,却还是在为自己着想,不由得心下微微动容,因道:“幼萱,你总是对我这样好。”
“我不对你好还能对谁好呢,这世间我本就没有几个朋友,入了宫以后,许多人更是容不得我,只怕我死了,真心为我掉眼泪的只有你一个罢。”
桑梓只觉得这话听得有些心惊肉跳的,连忙摆摆手道:“你才多大的年纪,竟然说这些丧气话。”
幼萱苦笑道:“虽然是丧气话,但确实实打实的真话,对吗?”
她的笑容凄楚,桑梓看了总是心疼。
“阿梓,你见过我的孩子了吗?”
桑梓摇摇头:“太子说,今晚过去看看。”
“那极好,”提起孩子,幼萱的笑容总是甜蜜了一点儿:“麻烦你看完回来告诉我,我的孩子,是像我还是像他的父亲。”
这自然是至关重要的一件事情。
叶怀志的长相与皇帝并不十分相似,除了清俊的轮廓,他的长相应该更像他的母亲,如果幼萱的孩子像他,那么很有可能会露出破绽。如果这个孩子被揭穿不是皇帝的,那么受牵连的将会是一大片人,叶怀瑾也逃不过。
桑梓心下一跳,很快笑道:“两个人若是在一起久了,总会有些相似的,就像是陛下和皇后娘娘,不是一样有夫妻相吗?”
幼萱看着桑梓,微微一笑:“是呢,我瞧你与太子竟也有些夫妻相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