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8章 踏营(为盟主“你好大顺顺”加更)(1 / 1)

终宋 怪诞的表哥 3268 字 9个月前

第818章踏营(为盟主“你好大顺顺”加更)

这夜,史天泽正在见忽必烈派来的蒙古重臣,线真。

线真是克烈部都元帅土薛的儿子,土薛可以称得上是蒙古国的宿将了,随成吉思汗统一蒙古诸部,随拖雷参与过三峰山之战灭金,又随阔端攻蜀。

蒙哥汗在时,把汉中六百户封给土薛作为采邑。

换言之,李瑕现在所占的汉中,有一部分也属于线真的财产。

虽然是蒙古人,线真不像他父亲那样战功赫赫,样貌显得很文气。

他曾是忽必烈的宿卫,管理膳食,是忽必烈非常信任的人,如今任大蒙古国枢密副使,勉强算是文官。

“天灾?”

询问着史天泽为何会大败,得到了完整的回答之后,线真用蒙古语反问了一句。

“打着打着黄河冰面塌了,所以输给了李瑕的,史丞相要我像这样禀报给大汗?”

线真也很烦恼,他来之前根本还不知道史天泽大败的事,本以为到的时候史天泽已打了胜仗,会与他分享很多的战利品。

结果赶上了这个坏消息。

局势的变化也比史天泽想像中更坏。

本以为,哪怕他这一路没能取得进展,别路的兵力也该攻入关中了。

他这边除了当日留在后方的两万余人,他麾下的将士已成了惊弓之鸟,这几日兵将都被分派出去追捕溃乱之后的逃兵。

再稍整军阵,继续派小股兵马过岸,继续稳扎稳打,不求大胜,但求继续牵制住李瑕主力,待别路破敌,也可分润些功劳。

到时也算败得不那么难看。

但忽必烈既派人来催促,来不及挽回了。

史天泽只好先找一个理由。

“我怀疑军中有世侯已经暗地里投靠了李瑕,才让局面变得如此糟糕。”

线真问道:“谁?”

“目前还只是怀疑。”史天泽欲言又止,捻着胡须作为难状,沉吟道:“保州张家与李瑕有姻亲……”

“张弘范?”

史天泽其实并不太怀疑张弘范,但实在想不出还有谁,而眼下需要有人来为战败担罪责。

帐中气氛有些神秘起来。

毡毯上的线真把酒囊凑到火炉之上烤着,有些不信,道:“大汗很相信张弘范,真的是他?”

史天泽正待开口,夜色中忽然传来了奇怪的声音。

他回过头看向帐外,久经沙场的经验让他警觉起来。

倾耳听,远处那是什么动静。

“……”

“袭营啊!”

“宋军来了……”

喊声传入史天泽耳里,他很快速地就进行了思考。

确实没想过李瑕会杀到这里,因为距韩城之战才过去六日,宋军也要打扫战场、安顿俘虏、救治伤员、休整体力,来不及做袭营所要的一切准备。

就算来偷营,是如何穿过黄河冰面却没被巡卫发现的?如何无声无息就到了哈必赤营地附近?

必是内应。

今夜,是李恒值防……

史天泽脑中忽然明白过来,李瑕的内应不是张弘范,而是李恒,那个终日穿着黄鼠狼皮袄子的西夏后裔。

眼下更重要的却是如何防备。

自从韩城之战后,蒙卒士卒根本还没从惊慌中回复过来,一旦被踹营,尤其是宋军忽然间已杀进大营,很可能会迅速崩溃。

这不是闹着玩的事,史天泽很清楚,且在一瞬间作出了反应。

“快!召集士卒!”

史楫、史格掀帘冲了进来。

“叔父!”

“父亲……”

“快,准备应战!”史天泽大喝。

“叔父快走!宋军杀进来了!”

史楫根本顾不上什么应战不应战,已径直扑向史天泽护着他要向外撤。

线真则是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他是蒙古名将之子,此时的反应却远不如史天泽。

站起身来,那肥胖的身躯一抖,线真才想起他对这片地方根本不熟。

“保护我!”

史格听到这一句蒙语,连忙命两名亲卫架上线真,匆匆忙忙便向帐外跑去。

史天泽处变不惊,虽不拒绝子侄辈带他离开危险之地的好意,却还顾着稳定局势。

“张仝、李伯、张林、郭侃、崔德彰……”

混乱中,史天泽点齐他麾下将领,下令道:“召集兵士!宋军不会超过两千人,稳定军心,稳定军心!”

“轰!”

宋军的霹雳炮炸在营寨外。

史天泽连忙翻身上马,之后想起一事,大喝道:“传下去,李恒已叛投,诸路兵马若遇之,拿下!”

“传下去,李恒已叛投……”

突然。

“轰!”

有霹雳炮落在营寨内炸开,铁片四溅,有士卒惨叫起来。

转头看去,只见百余宋军已出现在视线能看到的范围之内。

“李瑕来了!”

火光中,确见李瑕的王旗向这边移来。

“咴!”

马嘶声起,马蹄跶跶,宋军冲刺的速度更快。

史楫大骇,根本不给史天泽继续发号施令的机会,牵着史天泽的马匹就走。

史格连忙护着线真跟上。

自爆炸声一起,整个大营已是一片混乱。

哪怕还有成建制的蒙军,也在迅速向史天泽这边靠拢。

“看清楚李瑕多少人!他多少人就敢冲我们?!”

“父亲快走!”

“拦住他……”

合必赤大营。

守着营寨的蒙卒回过头,喝道:“谁?!”

“淄莱路奥鲁李总管想要见宗王。”

两个士卒都是汉军,喊的也都是汉话。

蒙古士卒一般也不用在夜里值守。

夜色中,守营的蒙卒举着火把照过去,除了确认了对方的令信之外,还辨认了对方的脸。

果然是李恒麾下的人,这几日常跟着李恒来见合必赤。

“吴老六?”

“是我。”

“李总管呢?”

“看那里。”

那蒙卒才转过头,一把匕首已架在了他脖子上。

吴老六用匕首一划,喷血的声音不大,但喷得到处都是。

在他后面,一队人已经扑了过来,趁着蒙卒还没反应过来,当即就挥刀乱砍。

“杀!”

“噗噗噗……”

吴老六又扑倒了一人,匕首猛刺了几下,再站起身,只见一队队宋军已冲进营寨。脚步声有序又繁忙。

“六子,你真的没死!”

一道矮小的身影已上前,手用力一拍,拍在吴老六身上。

吴老六转过头,见是张贵,咧嘴一笑,道:“我还行吧?”

“好你个六子,了得!”

“了得!”

有从一旁跑过的士卒凑趣喊了一声。

吴老六丢开匕首,拔出佩刀,跟着队伍往前跑去,一回头间还向张贵问了一句。

“现在信我们山西人了?”

……

吴老六是吴王寨当地人,刘整驻军在此征兵时招的他。

他这人武艺高,脾气也好,还识字,脑子活络,因此军中晋升很快,人缘也好。

这些日子以来,他奉命混入蒙军兵营,做得确实不错。

但来之前,林子颇怀疑他的决心,一直在做所谓的审查。

吴老六当时很觉冤枉,说了两句话。

“你们南边人当我们山西汉子全是傻的不成?是,是有给金人、给蒙人卖命的,但连谁是异族我们都分不清吗?”

之后,他脾气上来,几乎是骂出来的。

“老子不想让乡亲们缴着五户丝,缴着羊羔息,再把儿女送给蒙人当驱口,老子受够了!”

当然不仅是因为他吼两句话便信任了他,但这两句话吴老六说出了他想要做什么。

为了这场袭营,他已摸清了蒙军大营的各种布置,也摸清了合必赤的营寨地形,领着宋军径直杀向那位蒙古宗王。

合必赤原本睡得正沉,听得叫喊声,才翻身而起,已有蒙卒架着他便逃。

连盔甲都没来得及披。

才出大帐,迎面却是宋军杀了过来。

冲在最前面的是个身材矮小的宋将,只怕还没有合必赤一半高。

“杀了他!”

这宋将正是张顺,在看到合必赤的王帐那一瞬间,他已不需吴老六带路,径直便迈步冲锋。

合必赤还在上马,一转头见宋军已包抄了这片营寨,再逃也未必来得及。

不如先斩了对方将领。

他遂抢过一根狼牙棒便向张顺迎上去。

蒙军连箭都来不及放,张顺抬手一拉,径直抛出一枚霹雳炮。

“嘭!”

火光中,铁片激射,射了合必赤满脸。

“啊!”

合必赤大怒,冲上前就将狼牙棒横扫。

他满眼都是血,视线已有些模糊。

而张顺就地一滚,单刀斩下,“咔”的一声,径直从合必赤的脚踝处斩过,将一只脚斩断。

“啊!”

这次是惨叫,合必赤登时倒在地上疯狂挣扎。

“噗!”

张顺起身,一刀,堂堂蒙古宗王的脑袋已经在地上滚落。

一切发生得很快,踏营就是要以快打快,慢了反而错过时机。

黄金家族的宗王又不是真的无敌于世,非要死得慢一些。

战场上谁都一样,运气不好,让刀砍中,就死。

在地上滚了两圈的脑袋停住。

合必赤还虎目圆瞪,栩栩如生……

并非所有蒙军都陷入混乱。

如东平世侯严忠范、顺天世侯张弘范就保持着清醒,也将麾下兵马约束得很好。

尤其是张弘范,因受到史天泽的怀疑,其营地已有些远离主营,士卒并未太受到宋军闯营的惊吓。

张弘范早留意到宋军很可能在声东击西,遂马上领兵去救合必赤。

才到半路,只见前方溃兵涌来,一个个都在疯狂喊叫。

“宗王死啦!逃啊!”

“敢冲阵者斩!”

随着这一声令下,刀举起。

“斩!”

刀锋对着溃逃而来的士卒就砍。

场面愈发血腥。

“溃逃的往两边,马上列阵。”

张弘范冷着脸,又喝令士卒点燃附近的篝火,将周围照得彻亮。

终于,前方逃来的士卒渐渐冷静下来。

隔着溃军,他甚至还能看到宋军举着长杆挂着合必赤的头颅向这边杀过来,意图继续将蒙卒冲溃。

暂时而言,张弘范并不能绕过溃军去击败这支宋军。

“九哥,伱看那是谁?好面熟。”张弘正忽然抬手一指,问道。

张弘范眯了眯眼,摊开手,道:“弓给我。”

他已认出了宋军中那举着长杆的士卒是谁,正是李恒麾下的吴老六,是李恒到了山西之后招募的,颇受重用。

因吴老六常在李恒身边,见得多了,熟。

弓被拉满。

张弘范瞄着人群中的吴老六。

混乱中有人撞了他一下。

一恍神,吴老六已举着哈必赤的头颅转向了,宋军显然是发现前方有整好队的蒙军,不敢继续追。往别处继续去制造恐惧与溃败。

“追!别让宋军再击溃其他兵马。”

张弘范很快下了令。

他策马追向方才那一路宋军。

同时,在这一瞬间他想起了很多事——

李恒是西夏王室后裔,过去也曾与王荛交好,李瑕的来信送进自己帐中那夜正是李恒送过鱼汤。

还有,今夜是李恒巡防。

一直知道军中有叛徒,竟是最好的朋友。

之前竟是一点都没看出来,可笑……

张弘范有些悲伤,有些愤怒。

也有些庆幸。

至少叛徒找出来了,没人能再冤枉他。

追着追着,能听到远处有人在喊“小心李恒叛逆”,可见连史天泽都知道了。

忽然,有动静从侧面传来。

张弘范转头一看,只见是李恒领着兵马向这边奔来,马蹄急促,夜色中也看不清有多少人马。

他毫不犹豫,张弓搭箭。

这一刻,没有什么挚友,只有被欺骗后的愤怒,以及被栽赃后的冤枉感。

李恒一直以来都骗了他。

白首相知犹按剑。

“嗖!”

松弦,一箭激射而出,径直钉穿李恒的喉咙。

“呃。”

李恒应声而落,摔在马下,登时没了生机。

轻裘快马的王孙贵公子,死时也与一般小卒无二……

似乎是忽必烈那一句“不急”传入诸路蒙军的耳朵里,战事陡然变得猛烈起来。

人命也就愈发显得不值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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