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中秋(1 / 1)

终宋 怪诞的表哥 2093 字 9个月前

第159章中秋

次日,中秋。

天色才蒙蒙亮,林子与刘金锁已起来准备车马。

等诸人都起来,准备叫李瑕,竟发现他不在屋中。

“咦,小郎君呢?”

“他说要出门一趟,出发前就回来。”

“嘿,我还特意给他煮了鸡蛋,但是煮裂了两个……”

此时,李瑕已站在风帘楼的一座阁楼上。

凭栏而望,可俯瞰到整片亭台楼阁。

因是中秋,许多角妓正在排演歌舞,衣袂飘扬,赏心悦目。

不远处的西湖在晨曦中映着波光点点,确实是“暖风熏得游人醉”。

胡真在这阁楼上置了一个案几,刚刚泡了壶清茶。

她捧着茶杯,注目远眺,道:“临安真好。”

“是啊,临安真好。”李瑕道。

虽然从事的行当不同,他却很懂她的心境。

胡真也莫名地感到与李瑕相处很舒适,虽然他只是一个后辈晚生,彼此没说过几句话。

以往倒没想到李墉之子是这么一个人,有不符年纪的阅历。

“你既知临安好,留下来多挣些银子,赎买安安如何?”

李瑕摇了摇头,道:“就是知道临安好,我才不打算留下来。”

胡真道:“之前不知你有丁相作靠山,我小看你了。如今阎贵妃、董大官为你撑腰,何惧之有?”

“你经商厉害,眼界还不够。”

“莫学李墉,辜负刘苏苏十载。”

“都说了,当我与她不认识。”

“不聊了,今日中秋,我忙。把书给我?”

“书被烧了,孤本。”

胡真道:“既是孤本,烧了更好,我要的是里面的诗词。”

“不记得了。”

“休要诓我,刘苏苏与我说过,你读书最痴。”

“真不记得。”

“替你引见关阁长时,可不是这般说的。”

“是吗?”李瑕道:“我说的是书在我手上,从没说过要给你。”

“李县尉也是朝廷命官,却与风尘妓母耍赖?”

“我堂堂县尉一大早特地来见你,是想告诉你一句,我已投靠阎贵妃、董大官。”

胡真抿嘴一笑,悠悠道:“这事满城都在传,天子赐字,十六岁任官。我早知晓,不劳李县尉亲自跑一趟。”

“知道就好。”李瑕道:“我还在北面杀了许多人,很有本事,又凶。”

胡真拍手道:“哇,李县尉真了得,人家要是再年轻十多岁,不收钱也想和你好呢……请吧,别耽误我做生意。”

李瑕目光望处,见年儿从觅云院的屋堂跑出来,勿勿忙忙地拿一把琵琶又跑回去。

“好吧,想起一首诗了,给你。”

“有何条件?”

“没有条件,白送你。”

胡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到的是觅云院。

她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丝微笑,道:“有心了,也放心吧,她毕竟是我亲手养大的孩子,我终是会尽力为她好。”

李瑕不置可否。

他又看了觅云院一会,随口将那诗念了出来,转身离开。

小半个时辰后,一行车马出了临安城,向西而去……

这日是中秋,临安城内的才子们早早赋了新词,打算在各个文会上施展才华。

丁大全却狠狠地给了清流文士们一巴掌。

因太学生刘芾等人上疏中有“国嗣未正,事会方殷”之语,触怒官家,丁大全削了为首六人的学籍,并在太学竖碑,严禁太学生妄议国事。

满朝正直之士敢怒而不敢言,因丁大全早已接连排除异己,弹劾他们诽谤君上。

一时间,丁党声势喧天。

是日,六名太学生被流放、分拘他州,出城时诸多文士相送,称他们为“贤关六君子”,分别是刘芾、陈宜中、黄镛、林则祖、曾唯、陈宗。

刘芾身戴枷锁,回首临安城,想到国事艰难,念了一首诗,给这年的中秋佳节添了一缕悲凉。

“中兴遗此老,梦寐亦中原。

泣血两朝事,披肝一万言。

名方登禁掖,身已谪南源。

苦学无寒暑,双趺片石存。”

送行者无不恸哭,直到六君子的身影在官道上渐渐消失,又有人提起了李瑕。

“听说那日伏阙上书李瑕也在场。”

“呵,李非瑜是去扳倒贤相的,若非他,丁青皮何以有今日之声焰?”

“依附奸党,破格任官,此子怎可能做出那等词作?必是窃人词作。”

“本就是欺世盗名之辈,如何比的上声伯兄?”

“泣血两朝事,披肝一万言……唉,朝堂乌烟瘴气,如何是好?”

“听说今日清晨,李瑕李非瑜已往西南上任了。”

“丁门走狗,巴结来的官,急巴巴的样子,令人作呕……”

忽有人冷笑一声。

“刘声伯虽流放,披肝谏言,振聋发聩;李非瑜已赴蜀,迎危局而上,牧守一方。唯诸君,在此高谈阔论、袖手空谈,非将二人作比较,或赞或贬,皆凭心意。却不知为国做过何事?”

“陈硕卿!你是何意?黑白不分了?!”

“他投靠奸党了!”

“去你娘的!”

“……”

城门处这一场争论良久方歇,半日之后,新科状元闻云孙又在此出城。

闻云孙披麻戴孝、双目通红,因他收到了父亲过世的噩耗,要回乡守丧。

才中状元,一登朝堂见到的是国朝积弊,方欲振奋却又遭此打击……这个年少成名的状元郎没有“春风得意马蹄疾”,得到的是艰难磨砺。

他将丁忧三年,沉淀下去。

……

刘辰翁送闻云孙出城,只觉意兴阑珊。

本来,被李瑕的五首诗词所激,刘辰翁近日填了一首词,打算在这个中秋与李瑕会一会诗词。

可惜李瑕已走,而今日发生的一切也让刘辰翁失了心情。

人情难却,傍晚时,刘辰翁还是守约,赴了丰乐楼的中秋诗会。

这夜诗会,有个叫全永坚的皇亲甚是讨厌,拿了一首平庸之作,让众人吹捧。

刘辰翁想着刘芾那首诗,本来不想拿出词作。

但为了压一压全永坚的那嘴脸,终是没忍住。

他作的是一首《水调歌头》,和的是苏东坡。

很快,有歌妓开口唱起来。

“明月几万里,与子共中秋。古今良夜如此,寂寂几时留……”

官道边,李瑕将一块月饼递给了高明月。

他今天早上去风帘楼,胡真送了他一盒月饼,一共十个。

他们有九个人,分完还剩一个。

因为韩巧儿这小丫头吃了一口忙呼“太好吃了”,众人纷纷大笑,遂让她多吃一个。

韩巧儿又要与高明月分,李瑕听了,便将自己的月饼给了高明月。

他虽没吃,看众人的反应,该是觉得这月饼真的好吃。

他分明看到高明月小心掀着面罩,吃了一口之后惊喜地与韩巧儿对视了一眼,虽没说话,但眼神很明亮,异彩连连。

“不用不用,我一个够了,不好拿你的。”

“我不爱吃这个,容易发胖。”

“发胖?”高明月有些迷糊。她完全没有过担心发胖的概念。

“嗯,胖了肌肉线条不好看。”

李瑕随口胡说着,月饼已递在她手里。

高明月忽然想到昨夜跑去偷看他换衣服的事,脸上一热,连忙低下头,怕被他看出异样。

李瑕微觉尴尬,转过身要走开。

“那个……我掰一点给你吃吧?尝一尝也好。”

“也好,少一点。”

李瑕摊开手,高明月掰了一小块放在他手里。

他本以为这年头的月饼就那样,没想到味道竟意外的好。

“今天的月亮很亮吧?”高明月忽然道。

李瑕抬头看去,恍了恍神。

“是啊,以前没发现,月亮这么漂亮。”

高明月捧着手里的月饼,飞快向四周看了一眼,见众人没注意到这边。

她抿了抿嘴,故作漫不经心道:“知道吗?月亮会一直跟着你,走到哪,跟到哪……小时候娘亲告诉我的……”

李瑕听了,再抬头看那一轮圆月,又是另一番感受。

而同一个月亮下面,张文静正站在窗边望月,低声喃喃道:“明月几时有,千里共婵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