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晨曦将晦暗的天光彻底吞噬,树的枝条无限向外延伸在头顶,苍绿繁盛的叶片割据处一片破碎的阴影,将郁绥的的脸衬得格外皙白。
山顶的空气稀薄,凌厉的风刮在脸上,像是钝刀子一般,割的人生疼。
他的身体被包裹进白色的冲锋衣之中,脸腮上晕开了一层被风割出来的红,那张漂亮的脸让他看起来有些脆弱,可身体却又像是刚刚抽芽的嫩竹,还没长开,却已经生出了单薄而生涩的骨头,纤韧而冷硬。
商诀迎着太阳升起的方向看过去,像是受到什么蛊惑一样,他朝着郁绥走了过去。
风中夹杂着潮湿的泥土腥味,清早的山间雾气浓厚,潮湿而黏腻的水汽蒸腾在空气之中,将光线扩散成模糊的颗粒。
郁绥的侧影被商诀不动声色地拍了下来,存在相册里,好一会儿,又被悄无声息地设置成了两人微信界面的聊天背景。
光影交迭,少年迎风而立。
商诀仰着头看郁绥,对方看见了他,下意识地眯起眼睫,从高高的石头上跳了下来,恰好落在了他的面前。
看完日出,所有人都后知后觉地感到了精疲力竭,大家两腿酸软,四散着席地而坐,脸上完全没有嫌弃的表情。
商诀和郁绥也不例外。
两人坐在了一棵榕树之下,郁郁葱葱的树冠落下巨大的阴翳,将两个人笼罩在其中。
商诀朝着郁绥伸出了手,郁绥不解地看向他,商诀垂着单薄的眼皮,眼底是满满当当的喜欢与爱慕,他收敛着自己的情绪,声音低沉而沙哑:“郁绥,你有想过,自己会喜欢什么样的人吗?”
周遭静悄悄的,大抵是太过于疲惫,大家都阖着眼,享受着这片刻的安宁,反倒是没有什么人在八卦或者聊天了。
他这问题问的太过刻意,又或者是,太过让人猝不及防,郁绥往后一仰,将大半个身子倚在榕树粗粝的树干上,他的一条腿曲起来,坐姿随意。
郁绥懒洋洋道:“没想过,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商诀静静晲着他搭在膝盖上的手,突然很想试试,以郁绥的男朋友和他牵手是种什么感觉,他深吸了一口气,手心凑近郁绥,却没有真正触碰到他。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贴的很近很近,商诀手臂上的青筋凸起来一点,动脉跳动不停,他哑声道:“很好奇。”
郁绥却依旧摇头,他神色带着点茫然,却在转头看见商诀的一瞬间,心脏重重地跳了一下,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心底破土而出,却又被强压着按捺了下去。
“有什么可好奇的,昨天晚上不都说了吗,没有这个人,又怎么去给自己想象一个标准。”郁绥的声音很轻,被吹散在风里。
商诀抿了下唇瓣,他陡然靠得很近,温热的气息贴上来,冲锋衣硬挺的布料摩擦在一起,发出窸窣的动静,郁绥感觉到,商诀的手贴上了他的手腕。
郁绥突然感受到一阵没由来的心慌,却不知道缘由。
时间过得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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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度逐渐升高,郁绥被裹在严实的冲锋衣里,细密的意逐渐从角落里渗透出来,将他的呼吸也剥夺了一些。
他听到了商诀近在咫尺的声音——
“如果没有这个人,也没有这个标准,郁绥,可以让我试一试吗?”
地上斑驳的碎影被风搅得乱晃,投落在商诀的脸上,他的侧脸轮廓分明,眉眼间透着股冷劲儿,眼皮上却盖了层粉。
郁绥竟然破天荒地从中感受到了商诀的情绪——他在不好意思。
商诀漆黑的瞳仁之中倒映出他的脸,眼底是满满当当的、不加掩饰的喜欢。
郁绥的喉结滚了下,下意识地朝后退,可身后就是榕树庞大粗粝的树干,他退无可退,只能被迫钉在原地。垂在膝盖上的五指收拢,郁绥又咽了口口水,眼底的愕然怎么也藏不住。
脑海之中回想起昨晚商诀对他说的那些话,郁绥只觉得脑海之中炸开了一捧烟花,将他的大脑炸得一片空白,微微发麻。
嘴巴比大脑率先做出反应,在他自己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逃避的话已经说出了口,他干巴巴道:“商诀,你是想帮我制定标准吗?”
商诀垂下眸,薄薄的眼皮绷着,在看清郁绥的眼底的慌乱时,他心底难得生出了几分怅惘与彷徨。
郁绥好像被他吓到了……
商诀的掀起眼皮对上郁绥的眼睛,抿了下唇瓣,有些懊恼,他忍不住。
原本是打算回到学校之后慢慢试探郁绥对他的态度,再根据郁绥的反应来决定追求的方式。
可郁绥太耀眼了,耀眼到,只是单单站在那里,就足以将他全部的注意力分散走。意识像是被泡进了名为“喜欢”的罐子里,泡得发麻发胀,不受控制地膨胀起来,它摇摇晃晃,从“喜欢”里浮出来,挣扎出形状,无边无际地在胸腔之中四处乱晃。
终于,这团意识在他的胸腔之中膨胀至迸裂,血液上涌,对郁绥的喜欢翻江倒海,潮涌一般没入四肢百骸之中,将他的理智燃烧殆尽。
商诀抬手,轻轻捏了一下挂在书包拉链上的那个小猪玩偶,粉色的小猪圆圆滚滚,严重满是单纯与天真。
商诀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嗓音低哑:“郁绥,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郁绥怔住,但商诀像是怕被他打断一样,紧接着道:“我有喜欢的人,他脾气不太好,很凶,喜欢骂人,也喜欢揍人……”
郁绥盯着他,脸色不怎么好看,第一反应居然是商诀居然敢嫌他脾气差。
商诀顿了下,开始补充:“可在我眼里,他很乖,很可爱,心软又善良,喜欢帮助弱小,还会努力照顾别人的情绪……”
很乖?很可爱?
眼见商诀越说越离谱,郁绥先前的局促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恼羞成怒,他咬牙切齿地打断商诀:“你给我闭嘴。”
商诀却自顾自地继续:“郁绥,昨天你不是问我,我喜
欢的人是谁吗?现在可以告诉你了。”
“我喜欢的人,是你。”
“我暗恋的人,叫郁绥。”
风大了起来,将头顶的树枝吹得摇曳起来,堆叠着的厚重叶片撞击出声,沙沙的声响仿佛撞在了郁绥的心口。
他茫然无措地睁大了眼睛,火烧一般的热意席卷了全身,将他的眼角眉梢都染上一层薄红,耳垂处的那一片软肉更是鲜红如血。
他惊讶于商诀突如其来的告白,更惊讶于他直白的喜欢。
从前不是没有人和他表白,可却从没有一个人像商诀这样,带着破釜沉舟一般的决心。
男生的嗓音坚定而温柔,那双漆黑狭长的眸紧紧盯着自己,恨不得在他的身上灼出两个洞来。
郁绥的眉蹙了一下,突然有些不敢直视商诀的眼睛。
他们两挑的这棵树离方才看日出的地方远些,是以和其他的同学隔开了好一段距离,哪怕是和他关系最好的宋臣年,都在那块儿石头之下。没有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也没有人注意到两人之间暗潮汹涌的气氛。
谁也没有先开口,商诀等着郁绥的回答,郁绥思索着怎么开口。
好半晌,郁绥从地上站起了身,商诀随着他的动作一同站了起来。两人面对面站着,温热的呼吸交织在一起,避无可避。
因为身高的缘故,郁绥不得不仰起一点脖子和商诀说话,他的眉心依旧锁着,说出的话冷酷又无情:“可商诀,我不喜欢你。而且,你有没有想过,你对我的感情也并不是喜欢。”
商诀眸中的光黯淡下来。
郁绥叹了口气,于心不忍:“商诀,我们认识的时间很短,其实仔细数,也就一个多月,四五十天。这段时间,只有我一直在你的身边,你可能只是习惯了我的存在,把对我的依赖误认成了喜欢……”
他试探着,想要把对商诀的伤害降到最低,希望对方能够及时地“矫正”这种错误的喜欢。
可结果却出乎他的意料,商诀对他说法没有丝毫的认同。
男生执拗地看着他,眼底流露出受伤的情绪:“绥绥,我不希望你轻易否定我的喜欢。”
郁绥被他的话蛰了一下,有些僵硬地朝后退了一步。
“你不喜欢吃酸,也不能吃很辣的东西,喜欢甜食,对猕猴桃过敏。酒量很浅,喝醉了不会闹腾,但很喜欢拽着人说话。心很软,会定时去喂学校和小区附近的流浪猫,也会在雨天爬上那么高的书去救cola;你会担心奶奶一个人回家不安全,把她的花全都买下来,会把外套借给生理期的林晓安,会帮受伤的宋臣年讨回公道……”
“郁绥,这不是依赖,这只是一个再自然不过的心动过程。”
商诀脸上露出无奈的笑来,冲散了眉宇间的冷淡,他的语气再理所应当不过:“我喜欢你,天经地义,合情合理。”
郁绥说不出话来,他的眼前微微眩晕,好像要被热浪湮没。
商诀的声音却比以往任何一刻都要清晰:
“还记得我曾经和你说的吗?”
“我认为,爱无关于性别,而沉湎于灵魂。”
而我的灵魂告诉我,他沉湎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