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里,太阳升起的时间总是格外早,天光大亮,径直填满了这间小小的办公室,刺眼的光线将整间屋子都照得亮堂,好像要将这些隐藏在角落里的晦暗照得无所遁形。
气氛堪称云诡波谲,满室寂静而沉默,蓝玉良头疼地蹙着眉,生平第一次觉得这样的局面棘手得难以应对。
朱振在魏颖面前还腆着张笑脸,只是看见许岚带着郁绥和商诀一道而来,那点笑容收敛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明晃晃的嫌恶。
许岚和商诀并不认识魏颖,但两人分别在郁绥的身侧,只一刹那,便能感受到他身上瞬间降低的气压。
郁绥难以维持住脸上的表情,停在原地,没再上前,近乎充满恨意地看着眼前的女人。
“小绥,怎么不叫人?”魏颖脸上堆起笑来,看到郁绥的表情,不退反进,像是要走到他面前一般,却兀地被人挡住,魏颖脸上的笑容一僵,不由得仰头去看面前的人。
商诀眉眼冷厉,连半分眼神都没施舍给她,语气是一贯的冷漠且不近人情:“阿姨,麻烦你离我们远一点。”
“还有,你嘴巴里的味道太熏人了,这是一种很不礼貌的行为,我们不介意你自己到门外去回避一下。”
魏颖被他说得脸色难看起来,试图越过他去找到藏在他背后的郁绥,却被对方挡的严严实实。
“这位同学,能麻烦你让开一点吗,我是郁绥爸爸的妻子。”
她故意用了郁绥爸爸的妻子这个词,而不是“后妈”,不仅在在场的众人之中道明了自己的身份,还在无形之中给郁绥的心上捅了把刀子。
商诀垂下眸,眸光不善地看着她,就连许岚的脸色也难看起来。
郁绥直接推开了商诀,居高临下地望着魏颖,冷嗤一声:“商诀,你回国没多久,知道小三这个词的意思吗?”
他瞥了一眼魏颖,慢悠悠道:“就是说那些没皮没脸、喜欢破坏别人家庭,没有名分,一辈子也拿不到合法证明的人。”
魏颖被戳中最在意的点,一双眸子因愤怒瞪大,染上怒意,却又努力被她平息下来。她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都嵌进了肉里,才拼尽全力保持住自己的表情。
魏颖上前一步:“小绥,你这孩子……”
她话没说完,商诀又上手挡了一下,这回竟直接拿出了自己兜里的酒精喷雾,往她身上喷了好几下。
魏颖陡然吸入一股刺鼻的气味,叫了一声,便剧烈咳嗽起来。
朱振见状赶忙上前,朝着商诀训斥道:“商诀,你干什么,还有没有一点作为学生的礼貌了。”
崔喜军晲了一眼这乱成一团的场面,也上来稳定局势:“商诀。你怎么能随便对着郁绥的家长喷东西,快点道歉。”
商诀倒没什么介意的,只淡淡将手里的喷雾揣进了兜里,很是没有诚意地低下头道:“小三阿姨,对不起,因为你的嘴太臭了,我一时没忍住,才想帮你消一下毒。”
“
我刚刚回国没多久,对国内的很多礼仪都不熟悉,如果冒犯到你了,很抱歉。相信小三阿姨一定会原谅我的,毕竟我和郁绥都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高中生。”
魏颖被他连着叫了两声“小三阿姨”
,险些一口气没提上来,差点晕过去。她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指着商诀,谁料他身侧的郁绥直接拽着人侧开了一个身位。
多年前那个会乖乖叫她魏老师的小孩不知何时变了一副罗刹模样,他笑盈盈地看着她,眼底却是一片冰寒弥漫,郁绥顺着商诀的话接了句:“对啊,小三阿姨,商诀刚回国,什么都不懂,你可千万别计较。”
魏颖脸上那张面皮险些没能维持得住,她精致的美甲险些叫她硬生生在手里掐断,这才堪堪留存下来几分理智,她没顾着去回应郁绥的问题,而是转而坐在了原先的位置上,整理好表情之后看向朱振,徐徐开口:
“朱老师,您这么早叫我过来,不是说有很重要的事情找我商量吗?”
朱振反应过来,眼底暗芒一闪,迅速接上了魏颖的茬,指向了对面的赵天琪和赵天琪的家长,装出一副很为难的样子:“唉,不瞒您说,今天找您过来,是要和您商讨一下郁绥殴打同学这件事该怎么处理。”
他一边说一边看向办公桌前的蓝玉良和崔喜军,面上是难以言喻的痛心:“您也知道,郁绥身上先前就已经有过一次处分了,也是因为殴打同学,同样的错误,在一个人身上犯两次,这可比上一次要严重得多。”
朱振:“唉,校长,我本来也没想管这件事,可是谁家的小孩不是小孩,您看,赵天琪的家长从昨天晚上就开始联系我了,想要给学生讨一个公道。虽然郁绥家庭条件好一点,可我作为实验班的班主任,也着实不能偏袒他,您看这不是,只能请您来评判一下了。”
他这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倒真像一个左右为难却又关心学生的正义老师,可在场的人都是人精,有谁听不出他话里话外给郁绥扣帽子的意图。
他话音刚落,魏颖立刻低敛下眉接过话道:“朱老师,蓝校长,崔主任,我知道郁绥这孩子性子有些乖戾,平常也总给老师添麻烦,却没想到他能一而再再而三做出这种校园霸凌的事情来。我今天代表他爸爸过来,不为别的,就是为了维护学习里的秩序和公平。”
“他犯了这么大的错,我一定不会包庇他,校方做出的任何决定我都会全力支持。”
她表面上一副为了学校好的样子,可在座的各位都是人精,这女人意图这么明显,只要不是个傻子,便都能瞧得出来。蓝玉良头疼地蹙了蹙眉,并不是很想来趟这种豪门间勾心斗角的浑水。
那边魏颖给赵天琪的妈妈使了个眼色,对方立马上道,直接站起来,指着赵天琪脸上的伤痕,开始不依不饶起来:“诶我说,朱老师,你快看看。给我们家天琪打成什么样子了。”
“我家这孩子一向老实,从来没招惹过人……”
赵天琪有些绝望地扯了扯她的袖子,企图让她不要多说。他昨天
就告诉他家里人了,这事儿不能提,和郁绥也没什么多大关系,是他自己嘴欠。
可偏偏魏颖一个电话打过来,承诺只要赵天琪一家愿意作证,说郁绥在班里欺压同学,就给他们家十万。他爸他妈直接被钱迷了心窍,什么都听不进去了,一大清早就拉着他往学校里赶。
赵天琪怎么拦都拦不住。
他唇瓣颤抖着,试图辩驳两句:“没,郁绥没打我。”
赵天琪的妈反倒来劲儿了,直接拽着儿子站起来,走到蓝校长面前,气势汹汹道:“您瞧瞧,这郁绥不仅殴打同学,还威胁我儿子,逼他不敢伸张正义。校长,您可要给我们做做主啊。”
郁绥双手抱臂,不咸不淡地晲了眼被架着的赵天琪,脑子里大抵梳理了一遍事情的来龙去脉,才出声打断他妈:“这位家长,你儿子的确不是我打的。”
赵天琪的妈怒不可遏地看过来,指着他的鼻子就开骂了:“你放什么屁。”
郁绥皱了下眉,有些不耐地回复她:“阿姨,就算真是我打的,您来之前,就真没问一问您儿子,他为什么挨打,挨打的时候又有没有认证无证吗?”
赵天琪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唇瓣嗫嚅了两下,竭力扯了两下他妈的袖子:“妈,妈,别说了。”
再说下去他会出事的。
他妈却以为他又被恐吓了,当即就转过身,逼问他有没有人证,赵天琪险些一口气上不来厥过去。
商诀掀起眼睫,看向赵天琪嘴角的伤痕,随即往郁绥身边凑了一下,然后抬头道:“他嘴上的伤是我打的,因为他说我和郁绥乱搞。还说了很多难听和侮辱性的话。”
赵天琪的妈立刻竖起眉来反驳:“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的孩子我知道,他平常都不敢和人多交流,怎么可能说这些不入流的东西。”
对面的郁绥笑起来,他挑了下眉,脸上全然是嘲讽,朝着崔喜军道:“主任,这回可真是冤枉我了。您要不信,可以回班里叫几个同学来问问。看看当时的情形到底是怎样,人证一抓一大把呢。”
昨天怎么没说有人证……魏颖握着茶杯的手一顿,压下眼底的烦躁,从唇角勾起一抹笑来,朝着朱振道:“老师,我看上课都这么久了,要不就别叫人了,咋们私下解决就好了,万一闹大了,郁绥和实验班的脸上也不好看。”
她这话说得虚伪至极,干脆都不披那层遮羞布了,一直闷不做声的许岚直接气笑了,女人低头看着魏颖,身上的气势被无限放大,她的眸光锐利,扫过魏颖的全身,干脆了当地接过话茬:“别啊,这有什么麻烦的,现在学生正在上早读,也不影响上课,既然大家都忙,那就我去吧。”
许岚转过身,看向郁绥:“郁绥,是哪几个学生能当你的人证?”
郁绥一一报了名字,赵天琪的脸色瞬间惨白,他惊慌地看向朱振,头摇的厉害:“朱老师,真不是郁绥动的手,商诀也就打了我一拳,都是同学间的摩擦,用不着这么兴师动众。”
朱振却没分给他半分眼神,只一味朝他招手:“天琪,你别怕,老师一定会给你主持公道的。”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许岚转身就走。
趁着这个空隙,郁绥的眸光在朱振和魏颖的身上徘徊了许久,才明白朱振在开学就这么针对自己的原因。
原来魏颖早就勾搭上了对方,先前朱振各种找茬,不过是在拿他作筏子,好让他在一中的名声更坏一些。
甚至于……
郁绥眼睛一眯,眼底萌生出了不易察觉的寒意。
看样子,这两人是想直接将他逐出实验班,甚至希望,他能被赶出东城一中呢。
想到这儿,郁绥也不打算忍让,他干脆了当开口,将矛头直指朱振:“校长,主任,朱老师一口咬死我在霸凌同学,却又没有任何证据,这算不算污蔑学生啊?”
“如果一会儿真的证实,不是我的错,我想,朱老师也应该受到一定的惩罚吧。”
朱振猛地回头,藏在镜片后的小眼睛死死盯着他。
蓝玉良沉吟了一会儿,赞同地点头:“他没有查清楚事情的真相,就断定你做了这件事,的确是有失偏颇。如果真的污蔑了你,校方一定会给你一个说法。”
郁绥闻言,唇角勾起一个笑来:“德不配位,那就让朱老师退出实验班吧,我看这个惩罚对他足够有警戒意义。校长,您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