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绥脸上的表情险些没绷住,怕自己破功,他赶忙挪开眼,把这辈子难过的事情都想了一遍,才堪堪压下自己上扬的唇角。
但还是被商诀发现了他不断紧抿的唇角。
这招看来还挺有用,商诀垂下眼睫,将手里的创可贴留在了郁绥的桌子上,然后转过身,窸窸窣窣动作起来。
老师在台上声情并茂地讲着课,这节课郁绥在暑假的时候提前预习过,所以这时候并不难理解,郁绥心不在焉地在手里的笔记本上写了几个关键词,转着笔,小心翼翼地偷听着身边的动静。
商诀那边好像又变静悄悄了。
嘁——
一张创可贴就想把他打发了,免去他上课被许岚丢出去罚站的丢脸时刻?商诀他想屁吃,自己又不是三岁小孩,难道还能因为这点东西,就轻易原谅他?
更何况这创可贴还是他出的钱!
越想越觉得不对劲,郁绥啪地将笔放下,扔在了桌子上,刚打算将肘前的那枚创可贴挤下去,就见一叠很长的、被粘贴在一起的哈喽Kitty创可贴在眼前排成一条直线,仗着桌前课本的遮挡,这些创可贴缓慢爬行,每一枚上都粘着一颗糖,最中间的那枚上还贴着一个流泪猫猫头。
怀里抱着一个巨大的爱心,上边写着“我错了”。
郁绥的表情有些松动,但还是强撑着,朝着旁边警告道:“商诀,认真上课。”
少年不动声色地收回眼神,头微微倾着,露出一截干净白皙的脖颈,瘦削的肩胛将单薄的T恤顶起一个起伏的弧度,像是两只翩然振翅的蝶。手上的笔又不自在地转起来,他偷偷瞥了眼商诀,发现对方没看过来,才把眼神放在面前的小猫身上。
商诀偏头侧过脸时,恰好能看见窗外投射进来的光映在他的脸上,他的瞳仁被光析成透明的颜色,闪着细碎的光,就连右眼尾下那颗泪痣都显得格外鲜活。
商诀眨了下眼,搭在桌沿的手指蜷缩了下,随即将面前的创可贴陡然一翻。
哈喽Kitty的图案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商诀手绘的各种猫猫的图案。
有气鼓鼓嘟着嘴的,有抡起拳头想要揍人的,有一脸傲娇回头的,还有不耐烦挥手的……
各色各样的图案栩栩如生,画的都是郁绥平时里的表情。
离型纸并不好上色,能看得出来,对方花了很大的功夫一笔一划将他们描出来,虽然有的图案边缘在墨水干涸后被蹭掉一点,但整体来看,依旧十分美观。
郁绥的眼睛一路扫过去,停在了最后,他眼神微顿。
上边画的不再是他生气的表情,而是脸鼓成包子状,很傲娇地瞥了左侧一眼,右上角的头上画了一小团云彩状的对话框——
“绥绥如果不再生气,就扯一下棒棒糖,如果还是很生气,就扯两下棒棒糖。”
“?^?”
郁绥的眼睫敛下来,纤长的眼睫在他的皮肤下投下淡淡的阴影,遮挡住了眼底
流露出来的情绪。
黑板上的时钟滴滴滴滴地转动着,时钟缓慢地追逐着分钟的步伐,老师讲着讲着停了下来,留了足够的时间给学生们思考以及做课后的练习题。
时间凝固在寂静里,郁绥迟迟没有动作,一时之间,原先胸有成竹的商诀也动摇起来,思考着如果郁绥还是不同意原谅他该怎么办。
好半晌,右侧的人不动声色地挪了下椅子,将左手放到两人桌子的三八线附近,扯了三下棒棒糖。
一下是不生气,两下是很生气。
三下是,虽然很生气,但还是同意大发慈悲地原谅你。
郁绥从自己的练习本上扯了一小块纸条,写了什么,揉吧揉吧,扔到商诀桌子上。
草稿纸是米黄色的,纸张边缘有着不规则的锯齿形状,商诀伸手抓住了纸条,瞥了眼讲台上的老师,缓而慢地将它拆开——
【下次再乱说话,我就拔了你的舌头。】
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凶悍,只是心肠却软的不得了。
商诀勾唇笑了下,拿起笔,在上边画了个表情,很是规矩的样子。
纸团又被丢回了郁绥的桌子上,恰好停在棒棒糖的旁边,郁绥看见了,却一直没有在伸手去拿他。
直到下课铃声响起,人潮散去,郁绥才踢了一脚商诀的椅子,单手拎起了书包,很是冷酷地道:“喂,商诀,把你这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收拾干净,别摆在我桌子上。”
商诀仰起头看他,男生的下颌线利落锋锐,脖颈白皙纤长,狭长的眼尾勾出很深的笑意,他意味深长地瞥了眼桌子上某个不存在的纸团,缓慢道了声“好”。
郁绥咳了一声,面色如常地往门外走,丢下一句:“我在门口等你。”随后就消失在后门。
晚间夕阳的余韵洒下,将天边的云烧出艳丽的红粉,裹挟着天光,构成学生时代记忆中,大家最爱的晚霞。
隔着一道墙的阻隔,郁绥倚在墙体上,拆开了那张纸团。
他的话之下,画了一个瞪着圆眼睛的猫猫头郁绥,是开心的样子,和商诀家那只金渐层格外像。
这人还贴心地在右侧补了个表情解说,方便郁绥理解的更清楚。
△△【绥绥开心jpg→●°v°●)】
这人的手段和花样还真多,郁绥嗤了一声,察觉到身后很快有动静传出,他慌不择路将纸团塞进兜里,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商诀背着包,手上拿着那根用来求和的棒棒糖,正在很细致地剥着糖纸。
“绥绥。”商诀喊他的名字。
郁绥怔然回头,对方笑着把手里的棒棒糖塞进了他的嘴里,丝丝缕缕的甜意在唇齿间蔓延开来,郁绥愕然眨了下眼睛。
就听商诀说:“多吃一点甜的东西能够分泌更多的多巴胺,绥绥,以后每天都吃一颗糖吧。”
这样的话,以后,每一天都可以更开心一点。
郁绥神色微动,很难得地
没有把嘴里的糖拿出来,他含着糖,挪开眼神,语气是满不在乎的样子:“什么歪理,天天吃,腻都腻死了。”
两人并肩走在空荡荡的走廊上,夕阳将少年的影子拉得颀长,镀上温柔的底色。
事实证明,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郁绥虽然也没有有意瞒着昨天那件破事儿,但也真么想到,仅仅过了一个晚上,他和商诀还有赵天琪打的赌就已经传遍了整个一中。
上至每天忙的要死的高三,下至懵懂玩儿了的高一新生,对这件事只有一个态度——
一、大家都觉得郁绥疯了。
二、谁他妈懂啊,商诀陪他一起疯的,这两人的cp更好嗑了!
以至于郁绥睡醒看到宋臣年发给他的论坛链接时,整个人都是蒙的。他迷迷糊糊地点开链接,就发现一中论坛里飘红的几个帖子无一不挂着他和商诀的大名。
[草,你们听说了吗,郁绥,就是那个之前因为打架被公开处分,上次还在检讨的时候公开和朱振叫嚣那个郁绥,他要和实验班的学生比成绩?!
[认真的吗?别造谣了,他和实验班的人比成绩,简直是天方夜谭,你还不如说他要和人家比大家。(黄豆白眼)
[没骗人,我实验班的同学告诉我的。而且赌注超离谱,说出来吓死人的那种。(狗头)
[楼上的别钓鱼啊,赌注是什么,说出来我们也听一听。
[好像是说,郁绥如果没有赵天琪的成绩高,他就主动退出实验班,如果他比赵天琪的成绩还高,赵天琪不仅要退出实验班,还要给他公开道歉什么的……
[我草,疯了吧。郁绥高一和我一个班,我就没见过他来几次学习,这样的人别说考过实验班的人了,他能考过体育班那群人都算厉害了。
[等等,就我一个人嗅到了瓜的味道吗?为什么郁绥要让那人道歉啊?
[嗯???盲生,你发现了华点!
[这个赌,不仅有郁绥,还有他们班那个插班进来的商诀,好像赌注和郁绥一模一样呢。听说本来没他什么事,是商诀主动提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谁懂啊,自从上次检讨的事情我就在嗑他俩的cp了,上次还听说他俩被大魔王压着“分手”
了,没想到还能在这儿找到售后糖。
[……和听实验班的人说,商诀的中文水平差得要死,他和郁绥,一个半斤一个八两,这哪儿是打赌啊,这是上赶着找死吧?(哈士奇)
[可我听说郁绥初中是十三中的啊,他会不会以前成绩也挺好的啊?
……
看到这条评论,守在论坛里的宋臣年可就来劲了,郁绥往下翻了几条,底下全都是宋臣年疯狂地用各种小号在评论区蹦跶,基本上都围绕着郁绥成绩特别好这一个主题。
只可惜他蹦跶地再欢也没人相信他,人总是一种先入为主的生物,。更何况成见这座大山,不是轻而易举便能推倒的。
郁绥兴致缺缺地退出论坛,从冰箱里拿出了几片面包,囫囵往嘴里塞了两口,便匆匆出了门。
晨光熹微,门口的绣球开得正盛,晶莹的露珠停留在如缎一般的细腻花瓣之上,像颗漂亮的水晶。
商诀正蹲在地上,抬手戳了戳,不禁回想起自家那株已经逐渐枯萎的无尽夏。
有点可惜,毕竟是他人生之中收到的第一束花。
他正出神想着,眼前兀地被一团阴影覆盖,花的主人不解地拧眉看着他,眼神疑惑。
“商诀,你蹲那儿干什么呢?”
郁绥凑过去,和他一起蹲下来,盯着自家院子里的话盯了半晌,也没看出来它有什么特别之处。
商诀侧过头,眼底倒映出他的模样,从包里翻出什么东西。
一个粉色的圆滚滚的挂件兀地从他的手中出现。
商诀将他递给郁绥,小声道:“想你愿不愿意收下这个和解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