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阳光刚刚好,微风轻轻吹拂着人的脸颊,让人感觉到那般的舒适。杜如月在后院的石桌旁边绣着自己手中的那绢帕,听见外面传来杜子谦的声音,高声喊着,说:“妹妹,妹妹,快来,你看兄长找到什么好东西了!”杜如月听到这话,本来是不想起身的,但是按耐不住好奇心,也只能是念叨着走过去。
她看到杜子谦的时候,他正费力的抱着一块大石头。
那石头是池塘边的,杜如月见到他那副狼狈又好笑的模样,掩着嘴,问:“兄长,你这是又练什么功夫呢?竟然还用如此难的姿势?想来,也是要刷戏法给我看吧?”杜子谦满头大汗,脸上倒是也有着几分真切的着急,说:“你快过来,帮我抬着这块石头,这石头下面像是有什么的模样,我要抓上来看看!”
“这石头下面能有什么,无疑是爹爹养的那几条金鱼罢了!”
杜如月在旁边,迟迟没有动弹。杜子谦的玩笑平日里开得多了,让人也不知道他此刻究竟是在认真还是随便说的,等了很半天,杜如月发现杜子谦真的是没有什么离开的意思,才喃喃的挪过去,嘴里还唠叨着,说:“我帮你抬一会儿,就一会儿啊!”
“好!你帮我抬着!”杜子谦听见,也是连忙撸起袖子,作势就把手放在石头下面摸起来,那副蹙起眉头的模样,好像这水池中真有什么。杜如月那时候还是个七八岁的女娃娃,就算是有再多的力气,抬着那么大一块雨花石,也是挺不住多长时间,可她看见杜子谦那般认真的模样,也不敢说,只得咬牙坚持着。
好像足足过去了三炷香的时间,杜子谦仍旧是没有把手从池塘中拿出来,杜如月已经渐渐力不从心,说:“兄长,我好像是不行了!你快出来吧。”杜子谦听到这话,连头都没有抬,只是说:“你再撑一会儿,马上了!就快要抓到了……”这话,杜如月可是从两炷香的时辰之前就听到了!
“兄长,我……”
杜如月最后又撑了一会儿,终于是在这样大喊一声后,手松了下去。那雨花石直接砸下去,看到就在下面的那双杜子谦的手,杜如月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哪里来的力量和反应速度,直接将自己的整条手臂垫在了上面,雨花石重重砸在她的手臂上,流血不止,而杜子谦裤子仍旧在池塘中,滴滴哒哒的看着那倒下的杜如月。
“妹妹!”杜子谦跑过去,正巧看到看到杜如月还有着一点儿清醒的理智,听到她说:“还好,兄长的手臂没事。你不是说自己要练武,以后成为将军么?这手臂若是废了可不行!这池塘中的东西,你改日再去摸吧!不要告诉爹爹,我是因为你才受伤的,说是我自己贪玩!”都已经到了即将昏迷的那一刻,杜如月心中想的却还是怎么帮杜子谦开脱。
那时候的杜子谦,已经是府中最不受待见的少爷。
因为总是有着玩闹的性子,无法继承家中那般大的家产,杜老爷对他也没有小时候那么宠爱。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可能瞒得过杜老爷,他匆匆赶到,直接给了杜子谦一个巴掌,将他打翻在地,说:“你妹妹整日都是粘着你这个哥哥,可你到底是做过什么好事?不是让她受伤,就是让她替你顶罪,若是可以选择,我倒是宁愿没有你这个儿子!”
倒在地上的杜子谦听见这话,也不直到该说些什么,只是眼巴巴的看着躺在床榻上,被大夫灌了一碗又一碗汤药的杜如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又不敢上前靠近。直到那大夫擦着满头大汗,走到杜老爷的面前,说:“老爷,我已经尽力了,小姐如今性命倒是没有什么大碍,不出几个时辰就能够醒过来,可是这手臂上的伤口却……”
“你不管用什么方法,都得给我将那伤痕去掉!她还是未出阁的丫头,这身上若是有疤痕,可如何是好?”杜老爷这样强忍着怒意说,可是大夫却摇摇头,示意自己也无能为力,无力回天了!杜老爷回头看着跪在那里的杜子谦,说:“就是你,你这个逆子,若不是因为你去池塘中搞怪,你妹妹怎么会变成如今这样!”
“你到时与我说说,这池塘中有什么?难不成是让你看到神仙了?”杜老爷当初因为杜如月的病情,也是有些怒的根本想不起来自己究竟说了多少的狠话,春浓在旁边,也只是记得一句最严重的的,杜老爷指着杜子谦的鼻子,说:“你若是有种,便给我从杜府离开,我没有你这个儿子,你以后也不要踏进杜府一步!”
春浓后来跟醒过来的杜如月说的时候,也是有些无奈的说:“当时若是小姐醒着,怕是还能够在中间调和几分。可是当时,小姐昏睡着,少爷那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当时便点头,跪在你的床榻边上,对老爷说,他走就走,无所谓,不过要等你醒来,跟你道了歉之后再行离开!”
“那时候,老爷也是面子上下不来的人。你也知道,咱家老爷吃软不吃硬,若是有人硬跟他对着来,是没有什么好果子吃的,当时老爷便留下一句好,匆匆离开了!”杜如月听见春浓说出这番话来的时候,杜子谦已经离开了。
后来杜如月看着爹爹那般愁容满面,总是看向门外,像是在等待什么人般的脸庞,想,当年他应当也只是说了气话,想着自己醒过来还需要十天半个月,到时候两个父子之间的气已经消散了不少,她这个能说会道,总是在中间调和的丫头又醒过来了!不过是给杜子谦一个教训,便又重新回到了那般和睦的杜府。
可杜老爷却没有想到,那时候的杜子谦,真的下定了离开的决心!
“我说,兄长那几日陪着我的时候,眼神都不是太对的模样!”后来的杜如月想起来,这样喃喃的说:“他总是告诉我,比起男子来,我倒是半分都不逊色,以后一定要照顾好爹爹,他对不起我,身上的这
块疤痕,总会找到方法来帮我消除……”杜如月苦涩的笑着,说:“我当时还以为,他又只是在说好听的哄我。”
可是说完那些话后的不久,杜子谦就真的从杜府之中消失了。
他没有带走任何爹爹的财物,倒是将自己的所有银两都收拾成细软带走。那想来也足够他什么都不做的活一年左右的时光!杜老爷知道他做出这种事情后,也是震怒,不过还是派府中的那些家丁去寻找,找了将近整整一月的时间,却没有任何的收获。那时候他们才知道,杜子谦是真的决定离开了!
“爹爹这些年,都在后悔当时跟你说了重话!咱们杜府也是没有任何往日的那般殷实家底,如今摇摇欲坠,我又朝不保夕,兄长,你若是能够看到的话,赶紧回来帮帮我们吧!爹从来都没有真正的生过你的气……”
“他不过是想要用那次来警告你,日后不要总是那般的顽劣。可你为何会相信当真?就这样狠心的甩手离开呢?你总是说我巾帼不让须眉,日后一定会是杜府的顶梁柱,可你却不知道,这顶梁柱我是真的不想要做,我宁可还是跟在你屁股后面的那个小丫头!我也是不想要承担起这么大的责任!”
杜如月看着手中那从西域传过来的瓷瓶,这是顺着一个车队递过来的,没有任何的信和只言片语,不过是说有一个男子,拖他们给带回来,给杜府的小姐!除却杜子谦,杜如月想不到任何其他的人,也是鼻头一酸,抱着那冰凉的瓷瓶睡了!睡梦中,她仿佛是看到了陌生的地方,而杜子谦在那里穿着很古怪的衣服。
“妹妹?”杜子谦回头,对上杜如月的眼睛,像是看到了她,喊了一声,杜如月便从睡梦中惊醒,她摸着自己的一头冷汗,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听见里面的声音,春浓从外面拿着烛火跑进来,四处照着,没有发现任何的异样,才点燃了桌子上刚刚熄灭的蜡烛,说:“怎么?小姐,可是做噩梦了?”
噩梦?比起噩梦来说,她更像是通过梦境看到了兄长此刻的现状!
“难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白日的时候太过想念兄长,所以……”杜如月这样喃喃的念叨说,而春浓也是有些担忧的替她披上一件大氅,让她感觉到周身的温暖,“小姐,想来是你最近用了太多的脑子,便有些疲惫了!别想着了,春浓在这儿守着你,现在天还没有亮,你再睡一会儿吧!”
杜如月点点头,又重新躺在了床榻上,闭起眼睛,杜子谦的那张容貌却始终浮现在自己的眼前。按理说,他已经与自己分离多年,那有些变化的脸庞,光凭借想象怎么能够如此的逼真,可若是真托梦,他身上的服饰又有些奇怪,并不像是这里的,难道是西域?兄长在西域已经是成家了?
……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杜如月这样说着,手触及到旁边冰凉的花瓶,手一抖,也是将那瓷瓶推得远了点儿,沉沉的睡了过去、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日晒三竿,春浓看到她睁开眼睛,也是走过取,笑着说:“小姐,你最近可是真的很嗜睡啊!柳师爷已经在后面院子等了你很久,因为实在无聊,与老爷开始下棋了!”
杜如月听见这话,也是起身朝后面走去,看到与爹爹坐在一起的柳如是,说:“你怎么忽然前来?可是那无头的命案有什么消息了?”柳如是手拿起黑子,落在上面,有些打趣的说道:“看来,大人心中时时刻刻都是案子,我就不能够随便来府中做客么?”
“我倒不是这个意思!”杜如月有些尴尬的说着,也是挠着头,看向对面的杜老爷,问:“爹爹,你今日为何起的如此早?昨日不是身子有些不舒服?还好么?”杜老爷微微颔首点头,说:“无妨了!柳师爷,我这孩子从小胆子小,命案什么的,还是你多……”
杜如月听到自己的爹爹竟然揭老底,也是有些难堪的红了脸,想起昨日当着柳师爷的面,自己竟然那把无助的蹲下呕吐起来的模样,也是笑着说:“昨日,已经被大人撞见了,您就不要再提起我痛苦的回忆了!”
“说起这个,我到时忽然想起,那人说是要见你,有详细的事情跟你说……”杜如月听到柳师爷手中捏着黑子,这样轻描淡写的话,更是脸上有些无奈,说:“这种事情,你难道就不能够早点儿与我说出来么?”说完,杜如月回头看着春浓,也是伸出手,两人配合十分默契的换上早就准备好的长袍,朝衙门大堂走去。
柳师爷和杜老爷仍旧围绕着那盘棋,看着黑子已经一步错,被逼入死局的模样,毒辣也抬起头,看向对面坐着的人,说:“刚才小女过来,显然是让你心乱了!这盘棋,原本是我必输无疑,竟然你会自杀,让我有这般的转机,想来也是有趣!”杜老爷这话,棉里藏刀,柳师爷也只是轻轻的笑着。
“还是杜老爷的棋艺高超,在下不是对手,不可找这些外界的因素来当做借口!”柳师爷说完,起身也是随着杜如月离开的方向走去,说:“我去随她看看!”杜老爷望着那柳师爷的背影,总觉得有些熟悉,却说不出来哪里,这种感觉让杜老爷十分的烦闷,只得回到后院里,看着种植着的那些花花草草。
衙门大堂上,杜如月看着已经收拾的十分得体的男子,已经完全没有昨日那般狼狈的模样,反倒像是一个富家公子般。他身上的衣衫应当是柳如是的,因为自己曾经在柳师爷的身上见到过,看来,他也实在是刀子嘴豆腐心,杜如月挑起一双笑眼,看着走到自己身边的柳师爷。
想来,自己竟然已经习惯了她就在自己身边的那种感觉,若是不在,就像是少了些什么!杜如月看着那男子,说:“你与那庙中的女尸,究竟是有什么关系?你可认识?她到底是何人,你若是知道,便细细的与我说来……”杜如月说完,便
看到那男子抬起头,说:“大人,请为宁儿做主!宁儿死的冤枉……”
“你慢慢说,到底冤枉与否,我自然有所定论!”
杜如月听到这话,便也是从那男子的口中,得到了一点儿自己以前却是不知道的消息,她回头看着柳如是,也用眼神去告诉他,去坊间调查调查,看这男子说的到底是不是属实的,若是属实,这宁儿姑娘,又是否曾经与他相许过三生,有过提亲!柳如是点头离开,剩下的却是那男子和杜如月两人,默默对望着。
“王生,你若是无事,便下去吧。找处地方先暂且休息,若是我需要讨你要些说法,线索,我会去让柳师爷找你的。”杜如月方才听完他与宁儿姑娘,也就是那具尸骸的往事,心里莫名酸酸的。春浓知道她心中所想,也是干咳一声,算作提醒。
可跪在堂下之人却没有半分想要离开的意思,反倒是拱起双手,说:“王生恳请知府大人能够允许我一件事情!”他说完,便直接跪在地上,没有半分想要起来的意思。
杜如月颇为有些尴尬,也是着急的站起来,挥舞着双手,自己又不是在金殿上的九五之尊,怎么能够惹人动不动就跪自己!这放在以前,可是要折寿的!杜如月虽然着急,可却也拿王生没有办法,只得说:“你说吧,我看看到底能不能允了你!”
“请大人将宁儿的尸骸给我,让我去找个地方,给她下葬。”王生脆生生的叩了头,杜如月拧起眉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往往这时候,都是柳如是在身边当坏人,来否决。可今日他被自己给指派出去,看到王生那红着的眼圈,杜如月明知道这不符合规矩,却也犹豫的开口,说:“这……”
仵作都已经把那副骸骨翻来覆去看了无数遍,想来也查不出什么花儿来!
“那,你就拿走吧……”杜如月想了想,还是努力忽略掉旁边春浓提醒的目光,挥挥手。王生也是跪地感谢两声,便起身离开。可还没有等走出门口,就听见杜如月出声拦住,舔了舔嘴唇,干涩的说:“要不,我随着你去吧。到时候柳如是问起来,我也好有辩解的……”她说完,眼中竟然是露出几分怯意。
王生蹙起眉头,有些狐疑的看向杜如月,喃喃的说:“大人与师爷之间,倒像是大人事事听师爷的模样!”这话,听着虽然有些刺耳,但却也是实情。杜如月尴尬的**了两下嘴角,想着这王生果然口齿不留情,“这方面的事情,他比我在行许多,所以便……要听着他的。仅此而已,仅此而已……”
“哦,那大人便随我去吧!”
王生去后面的院子里取了骸骨,用白布包着,步步踉跄的朝后山走去。看到前面那路漫漫,又有些阴森。跟在杜如月身边的春浓,也是有些害怕的拽住她的袖子,说:“这地方,有些诡异,要不咱们别去了吧!若是沾染上什么东西,可如何是好!”
“你竟然还怕鬼神那种事情?”杜如月这般轻声说着,却也是看着王生那略带着愁苦的背影,想来他也是苦情人,“若是真有鬼神之类的东西,在这种地方,宁儿姑娘岂不是应该要站在我们的面前,与我们说说,这到底是谁害了她,让我也省了不少的麻烦,免得还劳累岳珂大人,去帮我在坊间来回跑。”
前面的王生听见这话,身子像是微微停顿了片刻,却又继续的行走。
等到了一处山头,看着那棵梨树,他才站定脚步,弯腰去用力的将土挖起来,扔到旁边,将骸骨埋进去。虽说是那般铮铮铁骨的男儿郎,却也是因为这样的土而搞得满手伤痕,都是血迹斑斑,杜如月在后面看见,也是有些眼眶发酸,背过身去,对春浓说:“都是世间可怜的人儿……”
“是啊,当初,小姐又岂不是这样,一心痴想着!”春浓的后半句话,因为杜如月扫过来的视线,而停顿在嘴边,无法说出来。明明都是过往的情伤,或许也是体会过差不多的感情,才能够更加感同身受吧!
王生在山头上足足是抱着那白布傻痴痴的坐了整日,杜如月揉着酸痛的手臂下山回到府中的时候,柳如是已经坐在偏厅中等候多时。他看到杜如月进来,便直接起身迎上去,眉头蹙起,追着问:“我随着仵作去看尸骸的时候,竟然发现不见了,可是你拿走了?”
“是我让王生给拿去埋了!人都已经逝去这么久的时间,理应该入土为安了!我们也不能够总是……再说,仵作都已经是检查了很多遍!都快要把那骸骨背下来了!你还留着它做什么?晚上让她入梦啊!”杜如月说完,却也是立刻垂下头,不敢看着柳如是的眼睛,他那双眼睛也是太过吓人,总觉得自己和他的身份像是对调了般。
柳如是看到她那般低头,露出淡淡耳垂粉嫩的模样,也是干咳一声,扭头看向其他的地方,果然女子就是心软。这骸骨虽然仵作已经看过多日,却还是有些细枝末节的地方没有确认清楚,他本来是想着今晚再亲自看看,没想到就已经被杜如月许给那男人,带回去埋了!“你可知道,究竟埋在什么地方了?”
“我知道,我是亲自跟着去的!”杜如月连忙点头如捣蒜的说着。
柳如是也是无奈,自己无论是身份还是碍于自己心中的那点儿私心,都无法对她大声训斥起来,只得摇头,说:“那若是真的需要翻看什么,就还需要你带着我去……”杜如月听到这话,也是瞪圆了眼睛,质疑的问:“难道还要从土下面将骸骨起出来么?”
“若不是你偷偷拿走,又怎么会有这些事情!”、
柳如是听到这话,也是反驳的问。春浓在旁边看了一会儿,也为自己家小姐打抱不平,双手叉腰的说:“你明明只是师爷,为何要来训我家大人?难道你以前也是这样做师爷,陪着那以前的知府大人的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