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沉默了一瞬。
因为庄敏瑜说完庄染没有任何反应, 神色淡漠，手指在桌面上点来点去，她为了跳舞好看蓄长的指甲下台之后就剪了个干净, 指尖光秃秃的圆润, 还看得出被长指甲覆盖的印记。
指尖敲击在桌面声音很钝，一下一下的拉扯着庄敏瑜的耐心。
“我在和你说话。”
庄染抬头：“你在征询我的意见吗？”
她难得流露出抗拒来。
但是这件事没她点头配合, 就不可能完成, 庄敏瑜想不出这件事的坏处，于是撑着温和表示赞同。
“如果你觉得太喧闹，可以循序渐进的来。”
“可是，我不愿意。”
庄敏瑜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庄染正色：“我说，我不愿意, 不会配合。”
她声音很柔, 像一颗被溪水到多年的鹅卵石，看起来柔润圆滑, 实际有着让人头疼的执拗。
庄敏瑜尽可能平静的陈述：“这都是为了你好。”
“可是我不这么觉得。”
上午的阳光越来越明艳, 洒在病房内刺眼极了，庄敏瑜一声不吭的指挥智脑拉上窗帘，收走那股暖意。
床头心电监视仪稍微有了波动, 并发出警告, 让病人舒缓心情。
庄染木然的站着。
庄敏瑜记得，庄染就不是热心的孩子, 相处这些年她不喜欢亲近，庄染就绝不会主动靠近撒娇，但基本的孝心和礼貌都有，现在只是抗议她再一次安排了未来的事，不像报考帝国大学可以修双学位平衡两人关系。
“你可以表达不满, 但，实话和你说，庄氏遗产都在我手里，我可以选定继承人，那些东西连你父亲都惦记着，可以保你将来衣食无忧，只要你答应我的要求，我会把它们全部留给你。”
庄染笑笑：“您可以把它留给任何你喜欢的人，再者，您不怕我提前拿到遗产，不听您的摆布么？”
一直拖着不说病情，是怕失去主动掌控权。
庄敏瑜眼底心里都积聚着怒气，是羞恼，也是不悦。
“您觉得把我推出后台，我做太子妃的事就板上钉钉了，即便将来您在不在，我都得为了这位置、为了活命向前走，是吗？”
在知道病情的第一时间，庄敏瑜是安排庄染参与基因匹配，让一个生来基因缺陷的孩子独活于世间，是庄敏瑜唯一的不忍，如果能匹配到合适的人选，她可以无牵无挂的离开，但，庄染匹配到了一个不可能的人。
庄敏瑜欣喜的同时，也觉得棘手，庄染的性格注定她做不好名利双收的太子妃，可是她姓庄。
作为嫡传，庄敏瑜自觉愧对带给她一切的庄氏。
现在是唯一的机会。
庄敏瑜不觉得有错，她攥紧被角一字一顿道：“可你早晚都要走上这条路，我只不过是推着你提前了而已。”
“恕我直言，我这身体素质能不能活到大婚还不好说，要不要做太子妃是我说了算。”
她只想安安静静过喜欢的日子。
“那有什么区别？”
“区别很大。”
来到这世上许多事情都不是庄染选择，既然不妨碍她正常的生活，那无妨，但唯独庄敏瑜这个想法，她不赞同。
怎么做，得由她来选。
庄敏瑜双眼通红，像只喷火龙。
庄染理智建议：“我想您尽量不要情绪过激，否则会缩短控制我的时间。”
“我不要你管，你说怎么做就怎么做，休想！”
庄敏瑜一股脑的说出心里话：“你是我生出来的，天生基因缺陷，我把你养活到现在，我想让你怎么样，你就得怎么样！”
庄染不爱和人吵架：“那您可以试试。”
“你到底要做什么？”
庄敏瑜没有绝对把我百分百掌控庄染，只确定她淡漠又心软，在乎的事情很少，可这次，庄染是认真了的。
所以，庄染留了个四个字：“无可奉告。”
心电监测仪瞬间反应激烈，不仅招来了巡查智能机器人，连医生也来探查情况，随之被推到另一个房间做检查。
庄染作为家属需要留守，免得有意外情况需要她签字。
“庄小姐请放心，情况不是很严重，医生都过去了。”
视频通话就是这个时候来的，秦燕珩的脸出现在屏幕前，幸亏庄染背后是墙壁，免得被人发现她在和什么人聊天。
“殿下。”
“在医院？”
庄染也不意外：“想求殿下帮个忙。”
“医生已经打过招呼了，有紧急情况会联合会诊，你暂时不用担心。”
“谢殿下。”
庄染也不问他怎么知道庄敏瑜在医院，更不问他为什么没有告诉自己。
“生气么？”
“对猜到的事情有什么好生气的？”
秦燕珩颔首，她不怒不喜，看不出大的情绪变化，顶多是没什么精神，他体贴的给了个提示。
“雨季就快到了，这些天好好休息吧。”
确实，吵架的时候还是艳阳天，庄敏瑜做完检查出来，庄染能听到热情的雨滴敲打着玻璃窗，庄敏瑜尚在昏睡中，医生明确告知她患的是绝症，以现今科技手段，无药可医，只能暂时保全。
兰星每年有两个短暂的雨季，仲夏和秋末。
离开医院时智能机器人给了庄染一把伞，雨水顺着台阶一层层滑下去，放眼看去，雨幕中只有间断闪亮的车灯，冷风吹起，简直要把人和雨水一起冻成冰棍。
车停在庄染面前。
“庄小姐，请。”
庄染住在揽月别庄，每天线上听课，躲掉了诸多采访和纷扰，良好的环境也能帮她避免患上呼吸道疾病的麻烦，但她每天录解说视频前都得避开太子殿下可能回来的时间点。
粉丝量仍然在飙升，打赏榜却有了变化，原先二三位的徐文韬和称霸蓝星郦岑之都没了动静，只有鸿雁雷打不动，每次更新必打赏，粉丝猜测二三名是不是线下决斗没有结果。
除此之外，作者文韬的《穿越蓝星》也暂停更新，一大票粉丝循着痕迹涌过来，问庄染知不知道徐文韬的下落。
“这阿婆主太冷漠了吧，不管问什么都爱答不理，果然是红了就飘了，也不想想粉丝是谁带来的。”
“喂，别说的像施舍，阿婆主没红之前就有固定粉丝，你们这些人把自己当救世主吗？阿婆主和你们的作者又有什么关系呢？”
话虽然这么说，但两个男人为了@柠壮争抢的小绯闻再次传开。
庄染社交网站私信彻底沦陷。
郦岑之还算有心，站出来承认：“我没有和文韬约架。”
但对前段疯狂打赏的行为避而不答，也没有取关庄染，他总不可能对所有人承认找错了人吧？
可有句老话叫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超速信息时代更容易放大，庄染现在怎么看都是个祸水儿。
被顶的最高的留言是：“你能让贺子均为你说话才是真牛批。”
看热闹的多是新粉，老粉争辩不过，就佛系闭麦。
庄染开启评论权限，拉黑了一群人，世界清净。
就在这时，贺子均给庄染转了一笔钱：“染染，确认收款。”
“这是什么？封口费？”
贺子均得为贺子晴拿走的冰晶玉道歉，他暂时不能让父亲知道冰晶玉给了贺子晴，于是想了个合理的法子动用名下家族基金，给庄染一些补偿。
庄染没要，兴致勃勃的发了个截图。
“哥哥，你对这个博主怎么看？”
贺子均斟酌片刻才回复：“她学问很好，但是不会平衡争端，与人揪扯不清，染染喜欢这类博主，我给你推荐更专业的？”
庄染好声好气道：“不用了。”
她没要那笔转账，也不再理会贺子均，专心蹲徐文韬的动态。
两天之后，穿越蓝星终于更新了，粉丝欢呼雀跃，庄染随手点了订阅，掐指一算，男主的第四个有名分的女人出场了。
不得不说，徐文韬对笔下人物一点都不吝啬。
庄染一如往昔，逐字逐句阅读更新，偶尔摸一块厨师最新还原的曲奇饼干，她吃的不多，小盘子讲究摆放精致，一共放了六块饼干，她吃到第三块的时候伸手去拿，却抓到一个人的手指。
秦燕珩无声无息坐在她旁边的椅子，并将四块小饼干移到盘子边缘，丝毫没有美感。
“殿下犯馋？”
“大概是。”
庄染佛系的收回手：“好吧，人在屋檐下。”
秦燕珩笑了声，将盘子往这边推了推，略扫一眼她屏幕上的文章，颇有些一言难尽的问：“你喜欢这种题材？”
“不喜欢，解解闷，殿下要看吗？”
男人应该是徐文韬的忠实读者，评论区都已经开始抨击帝国腐朽的一夫一妻以及基因匹配制度，声声呐喊人类结合应该是自由的。
可惜徐文韬给他们编造了蓝图，没传授实操经验。
庄染从字里行间确定徐文韬转危为安、且复仇情绪更加浓烈后达成目的，兴致缺缺的关闭页面，却见秦燕珩意犹未尽，绝对不是对文章。
从雨季庄染呆在别庄，太子殿下都会挑时间多陪她，尽职尽责堪称帝国典范，她也很配合：“殿下休息时间都看些什么？”
秦燕珩笑容变得莫名：“随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