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还算她幸运,她去村口办点事,回来的时候,还未走到家,迎面突然走来三五个官兵,他们手里拿着一幅画像,正在向过往的人打听着什么。桑离心里一凛,猫一样灵敏的闪进一旁的小巷里,探出半个头来,仔细听他们的动静。
隐隐的,听到他们在说要抓捕一个什么朝廷的女要犯,并且向周围的老百姓展开了手里的画像。画像上的女子,杏脸粉腮,云鬓高挽,服饰华美,巧笑倩兮,当真是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儿,却分明是她在义王府当小王妃时的样子。
桑离心里一沉。怎么可能?他们怎么会这么快就找到这儿来了?
众人在官兵的询问下纷纷摇头,忽地一道女声窃窃私语:“哎,你们有没有觉得这画像里的女子,看着有点面熟啊,赶紧有点像桑姑娘呢?”是张婶儿的声音,只见她挎着个篮子,像是刚去买了菜回来。
有人赶紧问了,“哪个桑姑娘?”
“就是两个月前刚刚搬来咱们镇子,住在我家隔壁的那个桑姑娘啊……”
桑离顿时叹了口气。原来这还不够远,看样子,还得继续南下。
“不会吧?这画像上的看这穿着都不像是普通人,像是哪家的贵妇人,那桑姑娘,分明就是一乡下丫头,怎么可能?”
张婶儿半信半疑,“说得也是。不过看着还真是有点像……”
有官兵马上转脸问她:“你们说的桑姑娘是谁?她住在哪儿?”
张婶儿道:“离这儿不远,就住在我家隔壁。我们就知道她叫桑姑娘,不知道她到底叫什么名字,她也没告诉过我们。对了官爷,这画像里的人到底是谁啊?”
“少罗嗦,这是你们该问的吗?快点带我们去找那个桑姑娘……”赶紧好核实一下是不是上面要找的人。
“是是是!”张婶儿忙不迭的点头,赶紧领着官兵朝自家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还嘀咕,“这画像上的贵妇人,真的会是桑姑娘吗?”虽然模样有几分相似,但那打扮,那气质,差太远了!但话说回来,那个商姑娘来历不明,举止怪怪的,也不爱跟人说话,总是独来独往的样子,说不定还真是有什么大来头呢。
就在张婶儿领着官兵朝桑离家赶去的时候,桑离早已经悄悄的绕过了他们,抢在他们前头回到了家。进了院中,一迭连声的道:“巧玲,快收拾东西,咱们走。”
正在院中忙活的巧玲闻声回头,惊讶的道:“姑娘,怎么了?”
桑离干脆利落的道:“恶人来了。”然后一步也不停歇的直奔她自己的房里。
巧玲一愣,马上反应过来,三步并作两步的也蹿进房里,再出来时,手里已多了个小包袱。两个人在门口会合,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朝后门狂奔而去。裙裾飞扬处,两条窈窕的身影已消失在后门外。
早在巧玲因家境贫寒,卖身养活家人求桑离买下她的时候,桑离就坦诚的告诉过她,自己得罪了恶人,是逃到皖南来的,须要隐藏身份。但恶人家族势力庞大,耳目遍布各个角落,不定哪一天就能找到这儿来,所以若想做她的丫鬟,就得时刻做好心理准备,只要风声不对,马上就得跟着主子逃跑。因此巧玲才能在这种慌乱的情况下毫不意外的拎起小包袱就跟着她跑,而且跑得一点也不含糊。
等到官兵在张婶儿的带领下赶到她们先前住的院子时,早已摸清周围路线的她们已经坐上了雇好的马车,马儿扬起四个蹄子,嘚啵
嘚啵的奔跑在了乡间的小路上,远远的将他们甩在了后面。
皖南的八月,到处都是姹紫嫣红。路边的野花开得粉嫩多姿,风一吹,花瓣在枝头摇曳,越发显得婀娜动人。道旁绿树成荫,山林青葱无比,身姿轻盈的小鸟飞过树梢,清脆的声音在乡间回荡,隐隐的,山中还传来了桂花的香气。
奔走在这生机勃勃的季节里,跟桑离一起坐在马车里的巧玲却有点茫然,“姑娘,我们这是要到哪里去啊?”
桑离苦笑,“我也不知道,总之走到哪里算哪里吧!”
巧玲踌躇再三,欲言又止。
桑离瞥她一眼,道:“想问什么就直接问吧,不用吞吞吐吐的,我能回答的尽量回答。”其实她原本是不想带巧玲走的,毕竟人家的家就在那小镇上,这样背井离乡的跟着她逃亡,她的心里过意不去。但巧玲的态度很坚决,她觉得自己既然已经被主子买下了,就是主子的人,生死都是主子说了算,所以自然是主子去哪里她就得跟着去哪里了。
对于她这种腐朽的封建观念,桑离纠正过很多次,但无济于事,只好由着她了。本以为说归说,表态归表态,真到了生死关头,这丫头不会跟着自己跑的,哪料到她竟然二话不说,拎着包袱就跟着自己跑了,看来,这丫头骨子里还是挺忠诚的。于是心里对她的好感又添了几分。
巧玲见主子道破自己的心思,不由脸一红,道:“姑娘,我就是想问一句,你先前说的恶人,就是官兵么?你得罪了官府?”
桑离苦笑,“是啊,我得罪了官府。现在你知道了吧,跟在我身边可是很危险的,随时都有被官府抓住的危险,”她看了看她,笑道:“后悔了吧?”
巧玲忙摇头,“姑娘可别这么说。当初要不是姑娘买下了我,这会儿我早就被爹爹卖进青楼了。跟着姑娘,总比那火坑要强了不知道多少。更何况姑娘待我像亲妹子一样,我感激都来不及,怎会后悔?姑娘菩萨心肠,是善良之人,我只是不明白姑娘怎么会得罪了官府……”
桑离喃喃道:“是啊,我怎么就得罪官府了呢?”
想起这往后的逃亡生涯,她不禁苦笑了一声。看来,即便是摆脱了“方颖”的身份,她依然还是不能做回“桑离”啊。
唉!她叹了口气,掀开车帘吩咐车夫:“大叔,赶快点,往南,越远越好!”
“好嘞!”赶车大叔响亮的回应一声,一扬马鞭,“驾”,马儿撒开四蹄,马车辚辚而去。
三个月后,桑离带着巧玲,来到了大燕国土版图的最西南边,距离京城真正有千里之遥的安定城。她打听过,安定城跟封建社会时大名鼎鼎的大理一样,属于自治区,是皇帝封的一个封地,城主称安定王,是个藩王。
据说安定王曾为朝廷立下过赫赫战功,所以当朝皇帝便赏了他这块封地,每年交税就可以。这儿隶属西南边陲,天高皇帝远的,朝廷也管不到这儿来,完全由安定王说了算,可以说是一个基本上脱离了皇帝管束的小朝廷。所以当桑离了解到这一情况时,马上便有了在这儿定居的念头。
再加上安定这两个字让人觉得心安,于是她带着巧玲跋山涉水千里而来,然后用仅剩下的不多的盘缠租了一个小院,开始了她真正的隐居生活。
其实从皖南到安定,搁现代来说,也就两个小时的飞机路程,但这是古代啊,交通一点也不发达的古代,一路上走走停停,水路陆路的轮着换
,历时了三个月,才终于到达目的地。难怪古代去京城考状元的书生,早几个月前就开始准备,真的,这样简陋又不便捷的交通工具真是要了亲命了。
好在她们安全到达了。定居后,桑离想到自己还是朝廷侵犯,用原来的名字怕再生事端,所以她把自己的名字改成了商梨。所幸这儿的人也不排外,非常热情好客,虽然她是远道而来定居的,但也没有人去欺负她们。她们就这样在安定城里安定了下来。
在安定王的统治下,安定的民风非常的淳朴,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社会秩序非常的良好。桑离和巧玲都很喜欢这个地方。
这天早晨,鸡鸣三遍,城里的人们已陆续起身。
昨夜下了一夜的小雨,淅淅沥沥,像是老天爷的眼泪,无休无止,绵绵不绝。整个安定城都笼罩在烟雨中,直至天明时分,雨才慢慢停歇。
东方渐渐泛起了鱼肚白。被雨清洗过的花草树木在晨光中愈发显得干净,连空气都是那么的清新,风里似乎还带着花香的味道,甜甜的,好闻极了。
巧玲去收给人做刺绣的工钱,桑离在院子里练拳。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一阵喧闹嘈杂的声音传入了她的耳中,动静挺大,好像就在家门口。她皱了皱眉,披上外衣出门去看个究竟。
她租住的这个小院面临着一条小小的街道,平时也不是很吵,唯独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闹得慌。她伸长脖子站在院门口一望,发现不远处来了一队官兵,定睛一看,竟然还押着一辆在电视里见过的那种囚车,正缓缓的游街示众。
原来是押着死刑犯去菜市口斩首示众。桑离本来不想凑这个热闹,但是当她看到囚车里押着的竟然是一个纤弱的少女,不仅大感意外。此刻,那少女身上的囚衣已脏得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了,她低垂着头,披散着头发,看不清面容,像是烈日下奄奄一息的太阳花,失去了水分和生机,只任凭周围的群众用臭鸡蛋和烂菜叶往她身上砸,并不时咒骂着往她身上吐口水。
这么一个纤纤弱质的少女,竟然是杀人犯?桑离不解,于是问旁边一位欧巴桑:“请问一下大婶儿,这女孩犯了什么事啊?”
欧巴桑呸的一声往一边吐了口口水,嫌弃的看着囚车,道:“这没良心的,她毒死了自己的亲哥哥……”
“什么?”桑离不禁大感意外,“是不是弄错了?那女孩看起来挺柔弱的,不像是心肠歹毒的人啊!”
“谁知道啊,”欧巴桑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吧!”
桑离皱眉,“可她为什么要毒死自己的亲哥哥啊?”
“不清楚。”欧巴桑摇头,“据说这兄妹俩是从外地逃荒来的,她哥得了重病,卧床不起,可能是嫌她哥是累赘吧,所以就用砒霜毒害了他……”
桑离本能的觉得这里面有故事。但是,以她现在的身份,这种闲事还是不管为好。于是惋惜的摇了摇头,转过身打算关门回屋。
然而,就在她转身之际,那囚车中的女孩子忽然抬起了头,朝她这边望了过来。两人视线接触的刹那,那女囚呆住了,桑离也呆住了。
她没有想到,那个女囚,竟然长着一张跟自己有几分相似的脸。
那一刻,她不知怎么的就脱口而出:“方颖?”
而那被囚车押着跟她擦肩而过的女囚,听到她喃喃念出这个名字时,也不禁浑身一震,下意识扭过头紧紧的盯着她,目光中写满了震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