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败的房屋中不时传出几声痛苦的闷哼。
一名老妇人正在厨房中细心的熬着那一壶汤药,布满皱纹的脸上写满了忧愁与不安,她的右手捏着一把破烂的蒲扇,不时的煽动着几乎快要熄灭的炉火。
这时,屋内时不时传出那几乎压抑不住的痛苦闷哼声,老妇人整张脸已紧紧的皱在一起。
“马上就好了!再忍耐一会儿。”她焦急的看着微小的炉火,转过头对着内屋里喊着。
然而,并没有人回答她,屋内只是传来了几声更加痛苦的闷哼声。
那一声声苦痛不堪的闷哼声传到她的耳中,使得她原本就皱巴巴的脸看起来更加紧蹙,仿佛一团破纸被人紧紧的揉成一团。
“快好了,快好了。”她更加用力的煽动着右手的蒲扇,并用嘴巴对着炉火大口吹着气,希望炉上的汤药能够快一些熬好。
终于,她写满绝望的面容上微微乍现出了一丝希望的曙光,她颤巍巍的伸出右手,用破抹布将药壶端起来。
“咕噜!”药壶里赤黑色的汤药被她小心翼翼的倒入木碗中,生怕浪费壶中任何一滴汤药,直到将药壶中最后一滴汤药全数倒入木碗中,她才终于将药壶放下。
内屋中又传来了几声痛苦的闷哼声,她小心翼翼的端起热|烫的木碗,一边朝内屋走去,嘴里一边说着,“好了,好了。”
她迈着小布,穿过厨房,缓缓走入内屋中,虽然现在是炎热的季节,**却躺着一个盖着厚厚棉被的人。
“来,把药喝了就没事了。”她坐到床边,小心翼翼的将**的那个人扶起来,那个人终于抬起头来,他的脸上长满了疮痍,并且不断的往下滴着黄色的疮液。
“喝了药就会好了。”似乎对那个人脸上的疮痍早就习以为常,老妇人丝毫也不觉得恐惧,将他小心翼翼的扶起来,轻轻靠在她的身上,她将手中的木碗递到那个人的嘴边。
那个人颤抖着伸出双手,紧紧的握住木碗两侧——就连双手之上,就长满了透明状的疮痍,这些疮痍仿佛随时都会破裂开,然后流出透明的、带一点黄色的脓液。
“咕噜!咕噜!”那个人紧紧的握住木碗的两侧,迫不及待的将那一碗赤黑色的汤药喝了下去,喝完以后,仿佛全身都脱力了一般,他虚弱的靠在老妇人的肩上,双手猛地一放,木碗瞬间便摔落到地面上,发出“咣当”的响声。
老妇人的眼眶微微有些红肿,隐隐有一些湿润从眼眶中无声滑落,她伸出手,轻轻拍着那个人的肩膀,开口安慰着,“没事了,喝了药就好了,一切都会好起来。”
“娘……我会不会死?”那个人靠在老妇人的肩膀上,用极微弱的声音开口问道。
“不会,不会。”老妇人赶紧摇着头,“这是司马大夫开的药,喝了一定会好的。”
“这场瘟疫已经横行了好几个月了,也不知何时才能平息……”年轻人无神的双眼空洞的望着破败的房顶,“或许,镇上的人都会死光吧。”
“不会的,司马大夫能够医治,我们要相信他。”老妇人赶紧说道。
“能治好吗……”年轻人叹息着说道,言语间是深深地绝望,“如果能治好的话,小兰就不会死了……”
“她笑起来是那么好看,可是她死时的样子,真的好可怕,我甚至不敢睁开眼多看她一眼……”年轻人缓缓说道,带着一丝自嘲,“可是现在,我也变成了她那副模样,不是吗?”
老妇人沉默着,有一些泪水不断的从眼角滑落,她紧紧咬着唇,只是静静的听着。
“这或许就是报应吧……”年轻人笑着,却笑的那么无奈,“我曾对她说过,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爱她,可是真的看到她得了那种病的时候,我却无法兑现当初的承诺,我看见她那个模样,我害怕……”
“我知道。”老妇人伸出右手,轻轻安抚着年轻人的背部,“谁都会害怕。”
“我是真的害怕,我看见她脸上长满了那些脓疮,我觉得好恶心,好恐怖,我不敢靠近她,只能远远的看着她被隔离起来,我觉得,她不再是我以前认识的那个小兰了……”年轻人说着,眼角隐隐有一些泪水滑下来,和脸上的脓液混到一起。
“直到她死的时候,我都不敢睁开眼多看她一眼,我只看了一眼,我就忍不住想要逃掉。”年轻人开口说着,“当我看见她和那些死掉的人一起被火烧掉的时候,我甚至还有一种解脱的感觉……”
“她终于死了,我终于不用再面对她了,看着她被烧掉的那一刻,我心里真的很高兴,我以为所有的噩梦都会随着这把火一起被烧掉,可是我错了……”年轻人摇着头说道。
“我知道,她在怪我,她死的时候一定很恨我吧……”年轻人哭着说道,“她一定对我很失望。”
“只是一场瘟疫……谁都没有错……”老妇人开口安慰着,“换成谁,都会害怕,都会恐慌。”
“是不是好讽刺呢,我竟然也得了这种病,我的脸也变得和小兰当初一样了。”年轻人苦笑着说道,“我现在才终于能够体会小兰当初那些绝望和无助。”
“可是在她最需要我的时候,我却没有帮助她,我甚至还很厌恶她,惧怕她。”年轻人开口说道。
“可是你还有娘,娘会一直陪在你身边,帮你把病治好。”老妇人开口安慰着。
“娘,谢谢你,如果连你也离开我,我想我真的会撑不下去。”年轻人靠在老妇人怀中,轻轻吐了口气。
“好孩子,娘永远不会离开你,娘明天再去找司马大人拿些药回来,你喝了药就会好起来。”老妇人伸出手轻轻抚着年轻人的脸颊,她皱巴巴的皮肤上立刻沾满了那些透明状的黄色脓液。
“咚咚咚!”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几名手持刀械的镇民破门闯入。
“杜大娘!听说你儿子已经在家里躺了大半个月了!而且你昨天还去司马大夫那里拿了治瘟疫的草药!如果真的染上瘟疫的话,必须赶快送去隔离……”一名老者迈着大步缓缓走入屋内,身后跟着几个手持刀械的壮年汉子。
“没……没有……杜康他只是染上了风寒。”老妇人赶紧将年轻人放到**,慌慌张张的用棉被将他遮起来。
“镇长……真的没事……”老妇人面上带着些许惊恐,慌慌张张的走到老者身前,将他们拦住。
“杜大娘!如果你儿子真的染上瘟疫,就要马上送去隔离起来,否则会害更多人染上瘟疫的!”老者开口说道,并对着身旁的几名壮汉子使了个眼色,几名壮汉立刻朝着里屋冲去。
“镇长……杜康真的只是感染了风寒而已……不用看了……”老妇人慌忙的阻拦着,然而她终究拦不住那几个身强力壮的汉子,几名汉子冲入内屋,一把就将年轻人身上的棉被掀起。
看见蜷缩在**的年轻人那一身滴答着黄色脓液的脓疮时,屋内霎时间便充满了倒吸凉气的“嘶!”声。
“镇长!杜康果然染上瘟疫了!!”壮汉子一把将沾满了黄色透明脓液的棉被甩到地上,回过头,对着镇长喊道。
“带走!”老者眉头紧蹙,厉声吼道。
几名壮汉子立刻从用缠裹着厚厚麻布的双手将**的年轻人一把抓起来,这便往外拖去。
“不要啊!!镇长,你不能把杜康带去隔离啊!他已经喝了司马大夫开的药了,病很快就会好了!!你如果把他带去和其他得了瘟疫的人隔离到一起的话,他的病就永远不会好了!”老妇人哭喊着,并且跪了下来,紧紧拉住老者的衣角不肯松开。
“你怎么那么糊涂!你知不知道你的自私会害死多少人!如果不对染上瘟疫的人群加以控制,那么只会让更多无辜的人感染上瘟疫!!”老者低下头,怒视着痛哭流涕的老妇人。
就在这时,被拖拽着的年轻人嘴里忽然发出一连串痛苦的嘶喊声,并且开始大口大口喷出黑色的污血,污血喷洒到地面上,散发出阵阵恶臭味。
几名壮汉一声惊叫,慌忙将年轻人放开,年轻人嘴里吐着黑色污血,无助的摔倒在地,浑身不受控制的**着。
“不好!杜康瘟疫发作!必须马上带去隔离!”老者惊呼一声,一把将呆愣住的老妇人甩开,迈着大步便急忙走了出去,几名壮汉子冲上去,将年轻人连拖带拉的拖走了。
屋内一片安静,只剩下呆愣着的老妇人,她黯淡的双眼空洞的望着前方,就在这时,她忽然觉得右手处隐隐有些瘙痒难耐,她不由得伸出左手,开始抠着瘙痒的地方。
“啵!”一声细微的破裂声,她低下头,看着右手瘙痒处,愕然的看见右手处一个被抠破皮的伤口中,正不断往下滴淌着透明的黄色脓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