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3章 法官的原罪

德沃夏克滨河路197号，陶宅。

卡佩克法官和陶礼元也算是认识近二十年的老熟人了。当年他从布尔诺调任到布拉格来，没多久就来过陶家，算起来也有十八年了。

“陶，你应该知道，作为法官，我是不能和你谈及与案子相关的事情的……”

卡佩克知道他这次负责审理的少女军团宝藏归属争议一案的当事人和陶礼元相熟，陶礼元此前也一直都在为这起案子找人帮忙。

不过，案件最终确定由他负责主审之后，陶礼元却并没有找过他，他原本以为陶礼元知道自己的原则立场，或者说陶礼元觉得这起案子他能够公正审判，所以才不来找他的。

没想到最终陶礼元还是向他发出了邀请。

今天他其实并不想赴约的，可最终他还是来了。因为他知道这起案子无论陶礼元或者其他人找到他门上来，最终的结果都是一样的。既然如此，还不如索性直接了当的当面拒绝，省得以后再见面反而尴尬。

可是让卡佩克没想到的是，他来了之后，陶礼元一直都没有提到和这起案子有关的任何的一句话，这反倒让卡佩克有点奇怪了。

东方人的思维方式和西方人的确存在着非常大的差异。陶礼元兜兜转转地扯了一大通闲篇，把卡佩克弄得一头雾水，到最后反倒是卡佩克有点没耐性了。

听到卡佩克的话，陶礼元笑了笑说道：“老朋友，我一直都是非常钦佩你的职业操守的。所以当关先生对我提到担心你会偏袒文化遗产委员会的瓦茨拉夫时，我就告诉他，你是不会那么做的……”

陶礼元这话并非客套，今天一大早关毅上门来向他提出卡佩克是否会收受贿赂的担心时，他的确是那么对关毅说的。

不过，最终他还是答应了找卡佩克“聊聊”的要求。这不但是看在林思楠的面子上，更是因为昨天傍晚关毅舍己救人的义举，让陶礼元无法拒绝。

虽然，他一直都反对颜仲裴和季稚莹的感情，但这并不代表他就会希望季稚莹死于那场大火，这根本就是两码事。

光头党徒公然纵火，这件事情让他非常震怒，他知道这件事后已经和有关方面打过招呼了，一定要追查到底将责任人绳之以法并杜绝此类事件的再次发生。这也是他作为侨领的职责和义务。

同样的，帮助关毅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出于这个目的，倒是和私人交情的关系不大。

对于卡佩克的职业操守，这些年来陶礼元一直都是非常敬佩的，所以他也不相信卡佩克会收受贿赂偏袒任何一方。今天约卡佩克过来“喝茶”，他一直在想着该如何措辞，没想到卡佩克倒是先提及了这个话题。

陶礼元一番真诚的赞誉，让卡佩克心里很别扭。少女军团宝藏归属，在卡佩克看来事实清楚，相关法律的规定也几乎没有任何漏洞。文化遗产委员会的诉讼，纯粹就是一场政治作秀。

卡佩克接到这起案子的时候，其实已经对这起案子的最终判决有了定论。可让他没想到的是，就在庭审开始前，他却收到了一份让他不得不改变想法的文件。

那是一份卡佩克亲笔签名的证词，还有一份他亲笔手书的表示对前政府忠心耿耿地自白书。

当年，他在布尔诺大学任教的时候，他的老师斯坦拉斯基院长就是因为他的证词和供述而被前政府秘密警察逮捕并以阴谋颠覆罪被枪决的。这件事，除了他和当时的几个经办案件的秘密警察之外，应该是没人知道的。

1989年的天鹅绒革命时期，布尔诺曾经发生过一次示威群众纵火焚烧秘密警察总部事件，在那场大火中整个秘密警察布尔诺总部都被付之一炬，卡佩克在场亲眼目睹了大火焚烧的整个过程。

1991年，捷克通过了“除垢法”。该法旨在对前政府的线民、秘密警察、告发者等迫害者，进行法律追究和清理。在前苏联控制的东欧各国中，捷克是最早通过“除垢法”的国家之一。

根据“除垢法”，对曾在政府政府任职情报系统或特务机构的人员、线人，前政府高层，共1万5千多名前政府线人和帮凶进行了审判。

除垢法颁布之后，曾经有一段时间卡佩克一直都以为斯坦拉斯基一案中自己所扮演的不光彩的角色，肯定会被人揭发出来，为此他一直都忧心忡忡，为了躲避良心的谴责还有那种惶恐不安度日如年的日子，他来到了布拉格。

1993年，捷克又通过了一项决议，直接把前政权称为犯罪政权，把前政府定性为犯罪组织。对于政府政权的罪恶，捷克应该算是是追究的最为彻底的东欧国家。捷克还对在政府执政期间犯下罪行的人，进行了道德审判，让他们心里永远背负沉重的罪恶感。

十多年来，一直都没有人提及当年的事情，即便是那些来到布拉格和卡佩克偶遇的布尔诺的老同事，也从来没人提到过那些往事。甚至有一次，他还曾经和斯坦拉斯基的遗孀一起出席学术会议，见面的时候，斯坦拉斯基夫人还热情地用当年的昵称称呼他……

正是因为这些事情，他也渐渐地将当年自己一时懦弱所做的事情淡忘了，他以为这辈子都不会有人知道，那些文件也应该在多年以前的那场大火中被焚毁了，当时的知情者应该也在“除垢运动”期间被清除了……但当卡佩克看到那些文件的时候，他重新回到了噩梦之中。

那些文件都是影印件，原件肯定在寄信人手里，邮件是从布拉格寄出的，地址不详……除了文件之外，只有一句话——少女军团宝藏应该归捷克所有！

“陶，我还是那句话，我不会和你讨论任何与案情相关的话题……”对于陶礼元的旁敲侧击，卡佩克依然是用公式化的回答做出了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