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临门是从天景山的方向逃离皇宫的必经之路,在这个地方有暗部的顶尖高手轮班值守,所以抓到受伤逃遁中的刺客也是合情合理。
就连云珞依在还没看到具体情况之前,也不敢妄下结论。
她现在只能相信自己的护卫队,相信柳音茹无法提出任何打动她护卫队的条件。
今晚的夜空月明星稀,满宫里的宫灯点得亮堂堂的,云珞依刚一下步辇,就看到了被围拢在众人中央的柳音茹,没想到她竟然会亲自到场,沾这种血腥污秽的场面。
柳音茹看着几道步辇朝这边挪了过来,急忙上前给紫凛行礼。
云珞依看到这个场面忍不住笑了起来,若是三年之后那个心深如海的柳音茹,必定知道,这种时候她应该避嫌,而绝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吧?
这么看来,命运轨迹的提前,貌似也并不是没有好处的,自己更成熟了,柳音茹,却是更青涩了……
果然紫凛见到柳音茹,脸上露出了一丝诧异的神色,随后却是毫不避讳的皱起了一双剑眉:“今晚宫里不太平,你不好好在寝宫休息,跑出来做什么?”
柳音茹对紫凛的强势早已经习以为常,没有露出一丝惊惶的神色,非常自然的一笑道:“陛下训诫的是,不过臣妾思量着这宫里闹腾了起来,如果臣妾不出来看个究竟,宫里的妃嫔娘娘们胡乱猜测,反而不好。”
这倒是个不错的理由,所以紫凛没有继续答话,只是点了点头,便不再去理会柳音茹,后者则乖巧的跟在了紫凛的身后亦步亦趋。
紫凛的到来,让原本还有些喧闹嘈杂的现场突然安静得针落可闻,人群自动分开了一条道让他朝东临门的朱红雕漆大门下方走去。
柳音茹待到紫凛望向现场的时候,突然抬起头望向了云珞依,发现这位天妃娘娘依旧是镇定自若的模样,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微笑。
虽然已经经过了近半个时辰的清理,但场面还是一团糟,看得出来在这里经历了一场大战,各种兵器暗器洒落了一地,可以称的上高手的守备侍卫,似乎跟逃遁至此的刺客根本没有一合之力,七歪八倒地躺在地上发出着微弱的呻吟声,御医馆的医者们都救人已经忙得焦头烂额了。
正中央的一具尸体被一群宫廷侍卫围得水泄不通,那阵势看上去比守护紫凛时还要来的用心些,连只蚊蝇都飞不进去。
看到紫凛的前来,他们同时将长矛往地上一顿,低头跪地轰然道:“陛下万岁。”
各城门的宫廷侍卫全部出身禁军,有着“紫帝之盾”之称,从来都被认为是帝都里的精英,今晚的事,实在是让他们惭愧不已。
尸体看样子没有被翻动过,还保持着他“服毒自尽”临死前的姿态,四肢无力地瘫软在血泊之中,双目圆睁似是死不瞑目。
但死者无论是其具有南国特征的俊美容貌,还是公主护卫队特有的纹身都将他的身份暴露无遗,而在他的腰带上,云珞依看到了只有她知道的南国贵族佩玉。
云珞依看着地上犹未彻寒的尸骨,俏脸上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霾。
“去集合使节苑的护卫队,点算人数是否有差。”紫凛面容平静如水,淡然地道。
“不用了,”云珞依抬起头,寒声答道,“我使节苑的任何一人,音容笑貌皆在我心中,何须去查证?这地上尸体,确实是我护卫队的人。”
柳音茹眼中飞快的闪过了一丝喜色,朝云珞依瞟一眼道:“刺杀我萧国天子,可是要诛灭九族,千刀万剐的大罪过啊!不过我相信,此次刺杀应该是这护卫心怀南国,私自所为。像天妃妹妹这么聪明的人儿,定然是不会做出这种糊涂事的,还请陛下宽恕于她……”
对于柳音茹这番夹枪带棒的诛心之言,云珞依却是如同清风拂面一般,恍若未闻。只是缓步径直走向了那具蜷在地上的尸体。
五步之遥。
拱卫在旁的一众侍卫,却是摄于云珞依的气势,一时间竟然无人敢上前阻止于她!
云珞依也无视了在场的所有人,仿佛这躺在眼前的不是被冠以了弑君大罪的乱臣贼子,而是一名普通的马革裹尸的南国青年一样……
在众人惊诧的眼光下,她淡然的蹲下身去,伸出手轻轻的阖上了那死去的青年怒睁的双眼。
随后,她站起身,轻轻的抚平了衣衫上的折痕道:“抱歉,让皇后娘娘担心了,不过我云珞依不但不会求陛下恕罪,还会负责任的说,这地上躺着的青年,生是我护卫队的人,死亦是我护卫队的鬼,今日他既惨死,他日我必千倍奉还给那谋害他的人……”
尽管云珞依语气平淡,但是柳音茹却被她这一番话说的遍体生寒。
虽然此事几乎已成定局,可她是何等**的人,看到云珞依平淡的脸庞,总感觉她已经看透了一切,并且做好了应对任何变故的准备。
可是,怎么可能?
这件事是她柳音茹跟影山门主各取所需,整个策划只有几个死忠心腹知道,甚至连她的父亲都不知情,云珞依又怎么可能提前有反应?
是了,一定是这丫头强作镇定,故弄玄虚!
想到这里,柳音茹故作惊怒:“大胆!云珞依,你身为萧国妃子,怎敢为这等乱臣贼子执言!还妄言报仇,此子乃是我萧国禁军所杀,你还敢谋害忠良不成?!”
“住口!”自从到了现场就一直沉默的紫凛,突然出声呵斥住了柳音茹,满脸默然的仰起头,看着满天的星空道:“珞依,若是别的护卫军士,私自行动我还可信,但这是你的护卫队,你若不开口,天塌下来他们都无人敢擅动一步,你既然要求前来现场,朕也答应了,那么现在,是你欠朕一个解释。”
云珞依挺直了身躯,脸上露出了一丝无奈的笑容,有些凄漠的说道:“如果你信我,我又何须解释,如果你不信我,我若解释,又有何用?既然现在已经是铁证如山,我只做一句解释——与我无关!你可信么?”
紫凛嘴唇下意识地动了动,但终究还是没说出那个“信”字。
无论从感情还是理智上,其实紫凛都没有想过这件事会是云珞依所做。这位南国公主是绝对的聪明人,他既然已经给了她宛如天子般的荣耀,还给了她的国家长期驻军的保护,她最应该做的,是让他的统治更加稳固才对,有什么理由要派人杀他?
只是,这件事关系到两国的关系和军方的安稳,他开口为云珞依说话,反而会造成他专宠于她,才会偏袒她的错觉。
看到紫凛许久的沉默,云珞依冷笑了一声:“不信,对吧?那么我说什么都没用,陛下说过这件事交由暗部处理,那么我相信,暗部会给陛下一个能交代过去的答案。”
说着,云珞依的目光不经意地往花轻弦的方向瞟了一眼。
空气里的香味散漫开来,一点一点地取代了血气和汗味夹杂的那种恶心的气味,而身为香味源头的花轻弦,妖娆的笑容仿似迷幻不定。
只听,那婉转却不阴柔的的声音,轻轻道了一声:“我信哦。”
宫女们的宫灯几乎都颤抖了一下,场面顿时安静得落针可闻,花轻弦飘魅的黑色长发飞舞在夜空之中,世间无人能及的娇柔美艳,伴着一阵阵香味醉落人心。
一旁的黎策却是皱了皱眉头,忍不住碰了碰花轻弦,这可是一躺深不见底的浑水,这小子也太不知深浅了吧?
没想到花轻弦却是不依不饶,突然尖叫起来:“我说阿策,我正这办正事呢,你好端端的撞我干嘛!”
正……正事……
在场的众人看着这位美得让人不敢接近的男子突然发作起来,都颇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觉,好不容易被柳音茹营造出来的紧张感,顿时消失。
被他指摘的黎策,更是脸膛都黑了起来,瓮声瓮气的答道:“好吧,花大人,我想请问,天妃自己都承认了此人身份,铁证如山,你又突然信不是天妃所为,是何解释?”
“哎呀,你个呆子,这是天妃的属下,可谁说着就能证明,天妃指使了他的属下刺杀陛下了!”
“笑话,天妃御下有方是出了名的……除了天妃本人,谁能指使得动她近卫队的成员刺杀陛下呢?”
“没有人能指使的动这人刺杀陛下,也没有人,指使他去刺杀陛下!此子,乃是冤死啊……因为,刺客本来就不是他嘛!”花轻弦看着地上的尸体,摇摇头,颇有些惋惜的说道。
紫凛听着花轻弦的话,脸色却是突然明亮了起来,眼神里突然暴起了一丝明悟的神采。
然而,旁边受伤较轻的暗部立刻摇头道:“轻弦公子,刺客曾经被燕惊尘所伤,我观其伤处,正是燕惊尘的灵蛇剑与其武功手法所为,试问天下,谁人能模仿灵蛇剑与其武功手法……”
“笨蛋哦,当然是影山呀……”花轻弦只是轻轻的吐露出了一句话,却让那个暗部的话,全部卡在了喉咙里。
那名暗部,是柳音茹的人,但此时此刻,柳音茹却在他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惶恐。
对花轻弦惶恐?
这一定是错觉吧……
花轻弦轻轻的瞟了一眼正想说话的柳音茹,哈哈一笑,双手一拍道:“好啦好啦,其实,这些都不算是证据啦……”
所有人脸色一变,不知道这个妖孽说了半天,又想搞什么鬼。
柳音茹声音温和非常温和地问道:“那轻弦公子可知道,证据何在?”
“香料!”花轻弦伸出手指,身上的香味又变幻了一种味道。
紫凛和黎策俱是一怔,同时想起来,花轻弦此时此刻散发出来的香味,是在什么地方闻过。
花轻弦笑着继续开口:“今儿个呀,我在晴川阁里就寻思着,阁子里燃的香料,不是平日里陛下惯用的银沉香,倒是军中将领喜用的醒神香。这醒神香呢,用任何香料都遮盖不了,而且香期极为绵长,所以按道理说,若是这具尸体真是刺客,啧啧……那他在晴川阁里呆了那么长的时间,理应会沾染醒神香的味道才对嘛……”
柳音茹愣住了,她的脸上不敢表现出半点异状,但心底里已经把花轻弦和今天在晴川阁换香的宫女诅咒了个祖宗十八代。
“所以,没有沾染香料,说明这地上的尸体,并不是刺杀的刺客,而是另外的替罪羊……”黎策点点头,直接提炼出了花轻弦那么多废话中的关键。
“正是如此!”花轻弦回应道,“咱们可怜的天妃娘娘被陷害了哦……哎呀,这筹谋之人,还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啊。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花轻弦说到那个“天”字的时候却是咬的特别重,朝着云珞依的方向不易察觉的挑了挑眉毛。
紫凛脸上线条刚毅仿似铸造利剑的千年寒铁,平静如冰地道:“大婚照常准备,但是在大婚之前,朕要暗部拿出一个准确的结果!”
柳音茹急忙伴驾在侧,安慰道:“陛下不要动气,影山之人代代以刺杀为生,留些陷害的后手也是正常的。臣妾宫里炖好了莲子羹,最是下火,不如……”
紫凛英挺的脸庞上浮起一丝寒冷的笑意,淡淡道:“哦?朕需要下火吗?”他摇摇头,没有理会皇后的邀请,直接登上步辇,起驾回寝宫了。
柳音茹习惯了紫凛对后宫的冷淡,也不以为意,跟着打扇回宫,连看都没有多看一眼云珞依,就仿佛这件事情跟她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
尸体被验尸官清理走了,侍卫打扫了现场,灵枢和素问赶到了东临门,正看到被留在那里的云珞依,立刻一左一右为她添加了夏夜抵风的轻纱外衣。
宫灯斑斓的宫廷里渐渐恢复了暗夜的冷清,云珞依转过头,正看到一张漂亮得不像话的脸,润目盈盈地朝着她笑。
银衣银袍的花轻弦,仍然是一如以往地明眸如画,但世间最好的画师,也描绘不出这样一副绝世的眉眼。
“轻弦公子,今日多谢了……”云珞依微微一笑,朝他道。
花轻弦笑靥如花地道:“呜呜,谁都知道我对香料有研究,天妃都差人更换了晴川阁的香料,不就是摆明赖在我身上了吗?我要是不开口啊,你一剑要了我的命可怎么办?”
云珞依摇着头,扶着灵枢的手转身离开,她一边挥手一边朝花轻弦笑道:“说笑了,你的命啊,可不是那么好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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